第六十九回 夺冠军逼上兵变 决巨鹿破釜沉舟
上回说到从彭城赶来的楚国令尹共敖的车輦,正在缓缓驶进安阳城,向宋义的中军帐奔驰过去。突然,他对御人低声说“你拐一个弯,避开宋上将的中军帐,我们先去项羽的帐中,我有要紧事儿商榷。”御人“喏”一声,拨正马首,向项羽的营帐驶去,就是这一拐弯,谁料想生出惊天的事端来了。 原来这一日,天时进入晚秋孟冬节气,朔风渐紧,冬云铅重,早起时天色晦暗,下了一阵子霰粒子,原以为这么早就会下雪,不料想后头变成了雨,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寒雨啊。那雨下下来之后,可就变成了雨凇奇观,霎时间,所有的树木、房舍全部凝结成一层透明滑溜的冰,景象玲珑剔透,万物化身水晶白头翁一般,车马不能行,连飞鸟落在枝头也会摔一跤,景象是绝美了。可是,这对寒衣都没有全备的楚军来说可就遭罪了,站在城头护卫的他们,和在漏风的营帐中的他们,牙齿打磕,又加上肚子里没个饱餐,那就是又冷又饿,只是在宋义的高压下,有苦难言。一时间,整个安阳城里的楚军在犄角旮旯无不怨声载道,一种“要打就拼了,不打就走,何苦要折磨死在这儿”的论调显现而猛烈起来,有如达到临界点的爆炸物在暗流涌动不已。 这一天,项羽下去暗查,看见众士卒在纷纷避让的同时,那些无数哀怨的眼神,让他中心如煎,顿时,一股冲天的积怨令他不可遏制地大踏步就要去中军帐。恰好范增迎面走来,告诉他道“宋义之子宋襄,被齐王田市礼聘为右相,正要从军中出发去临淄履职,宋上将今天在军中为其子践行,委托我来请你去赴宴。”项羽正在气头上,一点就炸,大吼道“看看安阳军中情况,战又不战,迟滞在这儿,天气恶劣,众军士卒又饿又冷,苦不堪言,而他······”范增劝道“他是主帅,我们也得听他布置,你还是先去吧。”项羽咬咬牙,无语了,跟着范增一路去了安阳县公廨。 本来项羽心中已经隐忍下去的怒气,一见宋义大堂的情景,忍不住熊熊复燃。毕竟他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火气超旺,为什么会这样?原来这宋义大堂之上,编钟乐韵,和着著名的楚歌《阳春白雪》,十来个细腰舞女,飞旋彩绡,脚搏响铃,舞姿曼妙正酣。宋襄鼓琴,所cao的曲子也正是春秋时名曲,巍巍乎高山,泱泱乎流水的《高山流水》,数十个清客幕僚,分列在两厢,几案上尽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美酒百盅,程序地鼓掌喝彩,rou麻的车轱辘奉承话没完没了,呵呵然要送宋公子鹏程万里去齐国做相爷。 范增进一门就赶紧寒暄道“宋公子今日荣登仕途,我们践行来晚,有罪,有罪······”项羽可是忍不住了,冲口而出质问道“主帅,现在天寒大雨,士卒冻饥,我们淹留在安阳已经四十天了,你饮酒高会,践行你公子也没事儿,可是你也要疾引兵渡河啊,就是你不去,我去······”宋义冷笑一声,高高挚起虎符,呵斥一声道“兵符在此,大王有令,强如虎狼不可使者斩,敢乱我大局方略,不要说我不客气。”范增一见不对,赶紧拉开项羽,项羽掉头不顾就气愤愤独自出去了。 宋义见状,挺身蔑然地说“没事儿,大家继续,不要放在心上。”于是乎,歌弦再起,婆娑重头,气氛那是越来越热烈,帮闲的清客们好不容易逮到表现的机会,纷纷夸张地扯着嗓子惊叫“宋公子琴技冠绝天下,这一去鲲鹏万里······”宋义听了飘飘然有登仙之感,摇头晃脑高居主席之上,看得范增暗叹,只有在宋义面前使劲地解释“刚才的事儿吧,都怪项羽年轻气盛,宋上将你都可以当他大父了,休要和他置气,我在此代他赔罪,明日一定让他亲自来给大将军谢罪就是了。”宋义睥睨范增道“那好啊,我就等着你们两个,到时候不要说没给他机会。”范增哪有心吃酒,只有“喏喏”而退。 可就在这天早晨,共敖就已经赶到了,并且已经恭候在项羽帐中很久了,正在焦急地看着屋外凄凄冻雨。终于等到见了项羽,折腰道“项次将,这是怎么回事?共敖来时,满路都是将士的窃窃私语之怨言,将士寒冷瑟缩的佝偻身影,满脸饿得无力的脸庞,可是一到这儿,中军那边,钟鼓齐鸣,鼓瑟吹笙,一片升平景象,你······”他话没说完,项羽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了,长叹一声道“拖在安阳已经四十天了,他根本就不诚心救赵,唉!”共敖道“可是,刘邦西进之军,一路捷报频传,连下安阳、杠里、成武,然后折向夺取开封,现在兵锋挺进陈留······”共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他以为项羽会听了作雷霆之怒,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项羽只是淡淡地回答“那也没办法啊,人家刘邦那是独当一面,而我项羽不过是宋上将手下的一员而已,不过,我多谢共敖令尹厚爱,你看,现在大帅那边又特别忙,他要送他儿子赴齐做相国,已经出城送别去了,此时不在营中,暂时无暇顾及别的事儿,你就先在我处歇息一宿,明早早去觐见主帅好吗?” 共敖想了想,点头应允,突然急了,对项羽袒露心迹道“项次将,我可不是因为主帅送子去了不在,才到你这里来的,我可是特意先来见你的啊。”没等项羽有所反应,范增紧跟了进来,淡定的接上话茬回答“共令尹(实际是副丞相郎尹),你就不应该不依礼制,还是先见主帅宋上将吧,现在此间的事儿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好?”共敖又神秘而又忧戚地道“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儿不能瞒你们,二位将军,而大王的意思,安阳不战,不是主帅宋义不力,而是另有人须要作废······”。项羽、范增听了居然是水波不惊,只是首肯,弄得共敖反而无趣,后悔先来到项羽的营帐私聊,不由得心事重重,没奈何只得选择缄默了。 这真是天意如此,共敖便留在项羽安排的官驿里,项羽有事自去,共敖便和范增两人聊起了其他的话题,最后,共敖感叹道“不曾想项羽烈火年少,如今却改了性情,这般的软惫。”范增听了并不回答,起身告辞,出得门来,暗自叹道“你共敖哪会知道?但凡人类杀机一动,则不屑言语,怕是要捅破天了,怕是有人幽魂要今夜哭了。”拂袖而去。 次日一早,宋义怕冷,在温暖的帷帐中,拥抱美姬睡得呼呼的,骤然一声雷震,整个门扉轰然倒塌,天神一样的项羽带着一个狂飙灰飞突然出现了。宋义大叫“项羽,你这是干什么?出去!”项羽一拉随后的共敖,从他手中夺过一匹黄绢诏书,冷冷地读起来道“宋义意欲反叛,大郎尹共敖传楚王诏令,责成项羽诛杀你。”宋义开始抖了,哀嚎“你有什么证据?我谋反?······”项羽大吼一声道“贻误战机不战,就是你反叛的证据。”说罢猎豹一样飞跃扑上,手起刀落,宋义的声音还在回荡,头颅已经被项羽高高举起,血溅飞腾溅上帘幕,床上美人尖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 这项羽见不得杀戮,一见血几乎不能控制自己,随手一刀杀了美人,赳赳武夫的他,哪有怜香惜玉的品味和耐心啊,吼一声天动地摇,接下来就要动手将宋义侍卫全灭了。这场面实在是大而极很,吓得共敖面如死灰,足下象是灌了铅动弹不得。正在这时,听得范增赶来一声怒吼道“项羽,你什么都不想了是吗?”项羽一震,这才住手,底下诸人此时已是吓破了胆,魂不守舍,无不瑟瑟发抖跪满了堂下。 项羽、范增、共敖来到中军,项羽高举宋义鲜血淋漓的头颅,凶煞一般,sao动得众将士几乎要夺路而逃作大散去了。范增赶紧出令将士道“宋义通秦反楚,贻误战机不去救赵,怀王使郎尹共敖,诏令项羽诛灭之,现在宋义伏诛,项羽取得他的首级在此,再有二心者必杀。”楚军谁不知道项羽的天威,况且宋义的行为早就被众人众怒,一时间,大家慑威服之,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言语。最后,黥布提头,众口一词道“我们愿意听从项羽大将军的。”项羽回答道“好,那现在,龙且、共敖你们去追杀叛贼余孽宋襄,一定要提头来见我。”龙且、共敖得令立刻去了,然后,项羽又使恒楚回彭城,将这事始末禀告楚王心,并要求自己为帅,火速救赵,立刻,这场名震古今的巨鹿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宋义其实大有心机,也做了未雨绸缪的预备,特意让他儿子宋襄隐秘而行,但是,也没有用了,凶悍的龙且、共敖一直追踪到齐地无盐,取了他的首级回报项羽。这一边,恒楚在出发的时候,使用了八百里加急的羽书——三根羽毛的顶级信札一路飞传彭城,先自己而去,所以等到他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和他相向而行的特使叔孙通赶来了,正式传达楚王诏命,封项羽为上将军,取代宋义之职,统领三军救赵,这是怎么回事儿?原来恒楚派出的快马使者在跑死马的加急之下,将项羽的文书快速地送达了彭城的楚王心几案上。骤然间,楚王心又气又急,心中冷如冰凌,十个手指端发冷发麻,颤抖不已,一时形如寒蝉一样呆坐在王座上。一侧的贴身内臣叔孙通见了,上前耳语道“大王,变乱一起,项羽远在安阳,你须要顺了他的心意,做个顺水人情,要不然必然生乱,一发不可收拾,且看他如何应敌再说。”楚王心心里明白,这个项羽虽然只有二十几岁,决不会比他叔叔项梁好对付,就对叔孙通说“那好吧,这事儿你辛苦一趟,你去办,要快。”于是,叔孙通一路离了彭城,和项羽的信使恒楚相向而行,终于见了面,两人便昼夜兼程赶回安阳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楚军迟滞安阳不救赵的行为,使远在巨鹿的赵国君臣伤透了心,眼见得巨鹿城中的粮草一天比一天少,士卒们忍饥挨饿,在冻雨中瑟缩发抖,士气稀泥一样垮塌,失望的情绪也是瘟疫一样弥漫开来,那是怎么也禁止不了。赵国上下君臣简直对盟主楚国的救援不抱希望了,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同时,各路救兵的情绪也开始松动,这时候,一旦有一个人撑不住,那就会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在这场天大的忧虑中,最忧心的人他是赵相国张耳,他实在是无法自控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即频频派出自己的亲信贯高去责令坐拥河北军的大将军陈余出战。 陈余被逼的无奈,升帐召来常山军统帅,张耳的儿子张敖和属将商议,陈余还是复述了那说了好多遍的那句话道“目今围城的朝廷的长城军人多势众,另外加之章邯虎视眈眈蹲踞在我们的前面,面对四十余万官军,我们贸然出战,无异于羊投饿狼群中,我们现在只能做的就是固守待援,等到盟主大军一到,才能有实力会战。”张敖只是不语,一旁的张黡忍不住了,慷慨道“陈大将军,等,等,等,都等一个多月了,楚军在安阳就是不动,他们有心救赵吗?我看他们靠不住。”陈余大怒道“你懂什么?这是战机、抉择、策略,现在我们出战,无异于送死,有什么意义?”张黡振臂一呼道“现在我们赵国眼见得不保了,巨鹿城粮少,张耳相国屡屡催兵,你还要等,那叫有意义吗?自己都不敢一战,来的救兵诸侯不散去才怪,你不出战,我张黡去,我不怕死。”张黡副将陈泽立刻站起来表态道“我不畏死,我和你一起去。”陈余还是不允,张敖道“张黡的话不无道理,看来楚兵救援无望,我们再不出战,诸侯们怕是要散了。” 陈余咬咬牙说“我劝不了你们,你们不听,好吧,拨给你们五千精兵,能战即战,不能战速回,张敖贤侄,你不能跟着去,你还是先观战后进吧。”于是,陈余勉强发兵,张黡、陈泽被挂上马,擂起战鼓,直扑长城军王离、涉间阵前。众诸侯眼见得赵国终于兴兵,一齐列阵辕门观战,陪阵壮胆,只见得赵军一鼓作气,进袭王离军前。 刹那间,只听得一阵鼙鼓响亮,无数猪婆龙皮的小战鼓密密麻麻开始了回应,长城军辕门洞开,秦军就像隧道里被打穿的暗河,瞬时洪流咆哮而出,摧枯拉朽,甲光映日,旌旗如林,将那可怜的赵军撕裂成碎片,淹没在戈戟丛林中。片刻之间,赵军消融一样不见了影踪,一声得胜鸣金,大将王离的矛尖挑起两个人头,正是死不瞑目的张黡、陈泽二人,秦军大声呐喊,高唱凯歌,王离和涉间跑马一周,霹雳一声大吼“赵将两名已经枭首,谁还敢来战,快快上阵临战就是了。”各诸侯救援赵国的人马,不下十万之中,此时尽作壁上观,一个个未战先怯,霎时间万马齐喑,但是没有一国军队敢于上前,甚至于发声,战局僵在那儿。当然最骇然还是河北军和常山军的两位统帅——陈余和张敖,他们可是连一切其他的情绪的来不及有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看来这一战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尚可一战的楚军身上了,可是,楚军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唯有天问一场了,于是,王离、涉间耀武扬威,一路跑马沙场,谈笑自如,挑衅不已。 终于,战神的收割镰刀“嗡嗡”挥出,安阳城城门“扎扎”徐徐洞开,作为楚军先锋的黥布、蒲将军呼啸而出,统领两万先锋军目标直指黄河,水军统领吴芮和梅鋗协同作战。话说楚军出战前夕,范增曾对项羽质疑道“秦兵四十万之众,拨给黥布二万人打先锋,是不是少了点?要知道这是初战,如若败北,那可是对我们的士气是极其不利的啊。”项羽呵呵一笑,道“黥布疯虎,蒲将军狂狼,以非人之野兽敌人类,足够了,亚父,你且看下去就知道了。” 当楚军先锋到达黄河岸边的时候,章邯的水军姚卬、司马欣早已在黄河上布列战船,严阵以待,他们按照章邯的意思,其实是早有预谋,故意从黄河南岸撤退,让楚军在黄河半渡中——最薄弱的时机,一举歼灭楚军。一时间,黄河之上,哀鸿惊飞,乌云陡暗,官军战列船在黄河中心处,杀气腾腾,可是,这一切对于铁流一样驰骋而来的楚军似乎熟视无睹,先期到达的吴芮、梅鋗号令士卒快速地搭积木一样搭起数十座高台,并拉起帷幕遮盖起来,河中的官军看戏法一样冷冷地鄙视着南方来的楚军,看看他们能做什么,片刻,高台上延伸出一个个斜面,一直通到河水里。 就这样两军相持着,时间在一点点地逝去,最后,官军失去了耐性,姚卬、司马欣下令自己的战船向黄河南岸反扑,一直向岸上的楚军袭来。这时候,风向突然逆袭,官军逆风而行,特别费力,可就在同时,楚军水军统帅吴芮一挥令旗,只见得高台之上,许多的小艇从高台沿着斜面滑道滑行滑下,这些小艇船底涂满油脂,滑溜又如泥鳅,凭借着巨大的势能,冲向黄河,那情景就是又如游乐场滑道滑水的奇观,络绎不绝的滑下的小艇,激起冲天的浪花,将逆风苦苦抢滩的官船冲击得七零八落,小艇上的楚军大多是南方水乡的士卒,亲水那是天性,而官军这边以北方人居多,在平地一样的大船上作战那是绝对优势,一旦在水中滴流起来,可就是一无是处了。楚军全部固定身体,以三人一组,一个水手和两个长短兵器配合的攻击手,出手凌厉,将官兵骤然杀懵了,等到明白过来,败局已定,纷纷落水溃逃。 黥布、蒲将军擂起战鼓,吹起号角,楚军乘风破浪,直抵黄河北岸,以排山倒海之势完成了强渡。本来布防的好好的,在黄河北岸的官军,反而被自己的败军潮水一样冲击,阵脚全乱。黥布、蒲将军见机下令点燃官船的风帆,下令士卒一齐呐喊呼啸,制造出横扫一切的强力声势来。秦将姚卬、司马欣禁止不住败逃的士卒,只得败走,黥布他们并不追击,并且绕开章邯大营,直插章邯和王离的长城军之间,袭击他们之间紧紧联系的长城甬道,一时之间,章邯苦苦经营的甬道,两侧护墙尽被捣毁,楚军沿路放火,将所有的防守武备烧成一条熊熊火龙,完成了对官军的腰斩行动。这一切实施的是范增的谋略,他们成功的分割了官军联防,自此,章邯通过甬道连接输送王离军中粮草和调动、机动的一切动作到此终结。接下来,项羽和范增统领所有的三万人马,从安阳城倾巢而出,一时间,楚军千军万马,金铁铮鸣,竞渡黄河挺进巨鹿会战。 搏命而来的楚军攻势,撼动了章邯作为朝廷擎天柱,西出函谷关以来傲视沙场,取天下英雄如同探囊取物的一切冲天豪气,他第一次感到了畏惧,脖子发凉,赶紧下令收缩战线,避开黥布的先锋军,向北退到漳河北岸,完成了和王离的长城军的大会师,至此,秦朝四十万人凝成主力,章邯终于松了一口气,稳坐中军帐中,和诸将谈笑自如,恢复了出关以来席转天下收拾群雄的自信力。 黥布的前锋军火烧甬道,腰斩秦阵本来也算是威风烈烈,可这仅仅是开局小胜,紧接着奔腾咆哮的最高海啸潮头——项羽统领的三万楚军呼啸而至,竞渡黄河,马踏河津。骤然间,朝廷官军四十万,赵军加上各路救赵的诸侯军二十余万,后来的项羽楚军五万,聚集了当时整个华夏的全部家底,会战巨鹿,逐鹿天下。那真是杀戮之气上冲霄汉,激荡战云,使得晴天屡屡霹雳,风驰电掣。项羽刚一渡河,即招来龙且、周殷,高居乌骓马上,大声道“秦军四十万,而我军五万,何以一战?别无选择,只有三个字——大无畏,现在,你们给大家给发三天的口粮,其余的给我全部聚拢在此,我有作为。”龙且、周殷喏一声,赶紧分发士卒三天的口粮,剩下的军粮由司粟校尉韩信统领士卒,全部聚拢在黄河边上。 项羽和范增冷冷地看了大家一眼,旋即命令“钟离昧、公杲听令,将所有的做饭的铁锅釜鼎全部砸碎,将所有渡河船只全部凿沉!”此令一出,上下变色,这是不要命啊,没了船怎么返回?没有造饭锅,不吃了啊?不过了啊?这是玩完了玩命啊。只听得项羽虎吼一声道“动手。”钟离昧、公杲一声得令,疯子一样带人乒乒乓乓,将所有的造饭锅砸成一堆青铜废渣,所有的渡船悉数凿开船底沉入黄河,末了,项羽自己一把火将所有聚拢的军粮烧成火堆碳。 项羽面对惊诧失色的三军,怒吼道“此战不胜,自我起无复生还,今天破釜、沉舟,持三日粮,以示必死之心,自斩后路,只能极端向前,只能唯一取胜,大家跟着我去战斗!”顿时,断了退路的楚军,激发起超强的斗志,一呼百应,声撼长空,全军上下,人人抱定必死之心,向巨鹿城冲洗荡涤一般扑过去。楚军终于到了,从赵国开始,所有的诸侯救兵登上了壁垒作壁上观,要看看章邯这只超级战斗巨兽怎样接战项羽,那是众生相毕备,有人欢喜有人忧,大家都在等待那心颤胆寒的一幕即将上演,所有人自觉得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 楚军、楚军······秦军、秦军······巨鹿城下沸腾成一锅热粥,疯狂的楚军冲向包围巨鹿的官军,他们寻找着一切撕咬的目标,双眼充血,舍命搏杀,紧跟着开道急先锋项羽、黥布、蒲将军······在人海中上下翻腾,左右撕裂。战无可退,独立无援兵的楚军个个以一当十,呐喊声山呼海啸;咆哮声天动地摇,冲在最前面的是项羽、黥布等楚国诸将,项羽肩挚那面“诸夏冠军”的战旗,猎猎翻飞,翻腾激荡,成为楚军的方向标杆,他身形所到之处,秦军血rou纷纷,战旗血凝到最后不能飘扬,此情此景,项羽俨然化身天界战神降临一样,整个战场惨烈的战况已经不能用任何文字来表达了。 此时的战场上,发生了十分怪异的一幕,虽然楚军在战场上舍生忘死,项羽等楚将进出搏杀如入无人之境,但是,相对于庞大的秦军主力,这一切就像一只再勇猛的逆戟鲸,面对小山一样大出自己若干倍的蓝鲸,骤然间是很难撼动的。而此时,宗主赵国和各路诸侯救兵,或许是被这血海腥川的战况吓呆了,成了失去反应的泥塑木雕,就像中了魔咒,所有人雷打懵了一样,木木地全无反应,没有一个人出头响应的项羽盟军。就在这时候,章邯的秦军渐渐反应过来了,令旗和号令声交相呼应,秦军阵营再度被组织建制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燕军营垒辕门洞开,一人白马长戈,冲了出来,叱咤一声,震得所有人如同噩梦醒来,大声叫道“我乃燕将楚人季布也,我等奉命救赵,如今盟主项羽楚军来到,临阵冲击,而我们诸侯救兵,空负救赵之名,作壁上观,所来何为?大家都出来打啊。”他的振臂一呼,令所有诸侯救兵为之一振,霎时间,各营的辕门渐次洞开,将士们呐喊而出,加入楚军阵营。这一来,形势骤然转机,秦军被这四面八方突击而来的各路救兵袭击,阵脚骤然崩溃,乱成一团,大局撼动,散乱的败象已经凸显出来了。 这一战,楚军成为了从地狱异界来的神兵,引领各路诸侯救兵,舍生忘死,战斗从早晨打到晚上,折戟卷刃,杀得官军人仰马翻,尸横川原。人类的杀气惊天动地,风云变色,整个云外天界为之影响,骤然大雨滂沱,两军将士刹那间成了水族泥佣;俄尔又转成烈日狂飙,两军将士又化身旷野兽群。如此绵延大战三日三夜,巨鹿城外的大地血流漂杵,苍穹日月异色,惊得章邯和众秦将们魂飞胆落,就这样历经了大小数战。混战中,项羽一戟洞穿杀死了秦将苏角,后来寻得长城军主帅王离,跃马争锋,叱咤一声将他挑落马下,被黥布生俘了,到了这个时候,昔日赫赫有名的大秦边军——长城军几乎全军覆灭。 章邯在战斗中,眺望得楚军的悍勇和自己军队的支离破碎,忍不住仰天悲号“始皇帝啊,你当年能横扫六合,拾取六国,足踏寰宇,如今还是那支三秦铁军,如何四十万之众不敌楚军五万,你的先烈何在?何在啊?······”顿时,秦军大势撼动,围赵的铁箍被砸得破碎不堪,封锁被震开得四分五裂,秦军大败,死伤不计其数,司马欣、姚卬率军死战断后,全军向棘原方向溃逃。 此时的巨鹿城下,战场上尘埃落定,大队的秦军逃的逃,死的死,还有倒在血泊中受伤的战士们,在呼号挣扎,惨不忍睹,范增下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到最后,楚军铁桶一样围定最后的一个目标——秦将涉间,此时的涉间浑身浴血,五官胡须都分不清了,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一只手里拿着长剑,另一只手高举着火把,怀中挟持着一位妇人,那妇人还怀抱着一名儿童,正在放声嚎哭,凄厉的声音传出老远老远。他们被包围在一个高高的点将台上,而台下堆垛积满了茅草和柴禾,他就这样冷冷地漠视着飞马而来的项羽大军。 项羽纵马饶他一圈,傲视睥睨,突发狂吼道“败军之将,还不下来受降?更待何时?”涉间舔着嘴唇的鲜血,爆发出一阵妖兽一样的狂笑,道“我乃朝廷廷尉右大将军涉间,岂有受降反贼之礼,项羽,人人惧畏你神勇,我涉间不怕你,视你为狂犬疯狗而已,哈哈哈······”他突然又指定军阵中的东陵候召平质问道“公不是我朝的东陵候召平吗?现在投身群贼,富贵如何啊?”召平闻声,猛然一脸羞赧,低着头默然无语。项羽鼻子哼了一声,指着他身边的妇人小儿对他骂道“匹夫涉间,你要死没人拦你,奈何要挟持妇孺被你殉葬,就这样你算什么东西?” 涉间突然将手中火把扔向台下的草堆,顿时,浸透了油脂的干柴枯草,一见火星,在大风的助燃之下,窜起丈余高的烈焰,他疯狂喊道“项羽小儿,你有什么资格来骂我?这是我的妻儿,是我的,决不能落入尔等贼手,以遭侮辱。苍天啊,我本该死!我烧死了魏王咎,岂能没有果报?烧杀我一家当然也。先帝,涉间来也,我忠秦而死,不失秦官之威仪······”最后只听到涉间妻子儿子呼救声“救命啊······”项羽欲要上前施救,涉间已将她们砍杀,无奈天风大作,火焰旋起,上冲云天,旁人近身不得,那大火就将涉间一家吞噬······虽然惯看无数死伤的军人们,到了此时也难免发出一声唏嘘。 项羽打扫完战场,率军入驻巨鹿城,设立行辕,赵王君臣连忙安置各路诸侯救兵,就在这时候,项羽召见众诸侯觐见,文柬送达之际,所有人条件反射一样膝盖都软了,谁也不敢单独先去威猛无双,勇冠诸侯的项羽,好不容易等齐,大家跟着赵王君臣鱼贯而入。在这位二十五岁的小伙面前,众众济济的天下群雄,从心服到口服到震恐,从低头到弯腰到膝行,大家不约而同地没有勇气抬头平视这位天降战神——项羽。大家都不记得是怎样完成觐见之礼的,只是统一了一声由衷折服的致意“见过诸侯大将军······” 大家落座,范增朗声道“这次大战,除了黥布、蒲将军之外,项羽大将军将要犒劳大家,特别是要重赏三个人,他就是司粟校尉韩信、令尹共敖和燕将季布,韩信有首战取安阳之功,特迁为郎中;季布,你本是楚人,大将军意欲将你从燕王麾下借用为将,委以重用,你意下如何?”季布起身谢道“臣,楚人也。早年从昌邑彭越,获罪被卖为奴,入于辽东燕地,逶迤在臧荼将军帐下听用,今日实是一时意气之举,不敢有奢望其他的。”项羽看了席上燕将臧荼、利几一眼,两人赶紧拱手,臧荼道“即是盟主开口,我们燕国君臣无有不从,就这么办吧。”项羽又看了季布一眼,季布立刻大声表态“既蒙盟主厚爱,季布无有不从。”项羽颔首道“那就好,急难之时,第一个站出来的季布,我就用了。以后一路西进关中,建功立业,韩信,你初战安阳,所谋不俗,现在你还有什么算计说说看。”韩信道“韩信以为,章邯之兵,败局已定,收拾只是个时间问题,所以,现在最首要的是,捷报楚王,留住刘邦,让他过来会战章邯,然后再共取咸阳。”范增一听,赞赏道“韩信说的有道理,留住刘邦,就是断绝后乱······”项羽挥手不让他们说完,冷冷回答“这个就别说了,没意思,要这老匹夫和一群布衣有什么用?我一个人肯定能打败章邯,要他来,笑话,韩信,你没有其他的说法吗?”韩信听了暗暗长叹,低声道“其他的话题大家早已想到,并且更加周全,没必要说了,韩信就没话说了。”项羽道“那你先退下吧。”韩信赶紧喏喏而退。 最后,项羽道“令尹共敖,你就不要回京了,随我征战章邯吧,现在,章邯新败,决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休兵三日,追击章邯。”共敖领命,三天后,项羽从巨鹿起兵,进袭章邯,秦军数败退却,一直逃到漳河北岸的棘原界,在撤退中,章邯经过反复酝酿做了一个大胆的类似于项羽刚刚做过的决定,将漳河一带所有的渡船掳走,带不走的尽数凿沉。所以,当项羽追击的楚军追到漳河南岸的时候,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找到船只,零星找到几条船,很难渡得千军万马,项羽让吴芮试探一回,被殊死抵抗的秦军排弩射退,秦军终于暂时稳住颓势,项羽眼见得一时间很难速胜,于是,屯驻漳河南岸,秦、楚两军,隔河陈兵,战局暂时变成相持之势。 巨鹿一战,破釜沉舟成了古今励志的精神境界,以少胜多,勇者无敌的一战成名,大无畏的决死一搏,也成了古今将士在战争中追求的高尚理想,后世有一副名联说得好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章邯终于得到了苟安,赶紧打造寨栅,以图再战,这一日,他召集帐下众将,升帐议事,就在筹划得力的时候,都尉董翳仓皇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耳语一番,只见得章邯顿时失措,手中的地图把握不住滑落地上,惶惶之间,将几案上的茶盏摔碎,面色死灰,如同世界末日骤然降临,也不知道董翳所说何事,让这位秦朝天柱将军骤然崩催,不知秦军祸福如何?项羽如何结局秦楚逐鹿,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七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