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起祸殃阴灵在线 激冲动利剑寻死
上回说到砀郡郡守王恬开盯着下邑县县令吕青看了片刻,鼻子冷哼一声,并无言语,拂袖而去,绕开他来到张苍面前,手扶张苍创伤处,高声道“御史大人受苦了,都怪下官王恬开来迟一步,以致张大人受苦,下官之罪也。”吕青一听,双眼“骨碌碌”一轮,怪声道“什么?抓回来的是个朝廷御史大人?两个庸才害煞我了,却是苦也。”双眼一黑,歪倒在大堂之上。 待到吕青悠悠醒转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黑脸司命一般的王恬开,现在他的第一要务,不是弄清到底是怎么把朝廷命官当犯人抓起来这回事儿,而是首要要弄清自已将要受到怎样的发落。这个不用等他开口,御史张苍就有了问责“吕县令,你乃是朝廷的命官,你的所作作为,实难称善。抛开我个人的遭遇委屈不提,你在你子吕臣的事儿上,难免有假公济私的过错。当今始皇帝政令治下,普天下不敢徇私,我张苍绝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小人,当然我也不敢图一己的报复,现在我只有据实上达。你且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虚词陈章,我们大家只有在公律之下,才各得其所也。”吕青恐怖震肃,急急招呼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地的儿子吕臣出来,一同致谢道“谢张御史体恤,我们父子居位地方父母,举止失德,伏辜《秦律》决断,无有异议。”大家一见吕臣伤重,都起了恻隐之心,也就再也没有人说什么,退出县衙门来。 砀郡郡守王恬开出了下邑县,便使人招医家调治张苍,张苍力辞,道“只是受些皮外伤,不敢劳公务医疗,公私有别,只是借你的砀郡官驿,修好呈文,上达朝廷即可。”王恬开也不知御史张苍表里,只能诺诺,于是,这一行人和韩信、蒯通作别。恬开道“蒯通,虽然是你持张御史的身牌铁证,解救了张御史,其情可嘉,有司必赏,但是,你为大秦臣民,做这份上,也是义务。好了,我们就先行一步,其后你只管到郡里来,自有理会。”蒯通谢过,道“草民只是举事儿,出力的还是有司郡守老爷,小可安敢妄自居功,大人公务忙,只管自回,我们有些琐事儿要完,就这样了。”于是,郡守、御史一行先回砀郡郡治睢阳城。 再说那魏勃、候敞一见出了事儿,早早避开了,连脸也不敢露。倒是蒯通、韩信在吕府上看到了十分纳罕的一幕,那个吕臣的新娘子毕月儿竟然抚摸在吕臣的瘀伤之处,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动情。这叫韩信、蒯通面面相觑,感叹人性的多面复杂,本来在他们的印象里,毕月儿本是韩(国)信的女人,乃是被吕臣掳掠去的,无时无刻都很不能手刃了他,如今所见,这真是令人颠覆三观,她竟然心疼起吕臣来?真是让人无解啊。 韩信、蒯通眼见得吕臣和毕月儿相拥在一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韩信便上前辞行,道“吕臣,现在所有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我和蒯通、韩(国)信三人成众,众虎成很,是情势所逼,并不是有意结为朋党来对付你们父子。不过事情这么一来,倒变成难辨之是非,罢了,我们大家还是顺天受命吧。韩信本是来睢阳求亲的,只是无果,白受了许多的挫折,我也认了,今日就此告辞回桑梓淮阴去了。”吕臣感触道“那韩兄珍重慢行,谨祝一路顺风了,我只要月儿相知,肯定会好起来的。我现在想通了,也不怨谁,也不去找韩(国)信了寻仇了,昔日恩怨,尽让它随风而去,至于你和蒯通,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我能理解。”蒯通一拱手道“既然大家缘满,我也就此别过,我的所作所为,是因为我和张苍本是同门,激于仁义。哪会想到去邀功啊?所以我决不会去郡里领什么赏,也决不会再去找张苍图个私念,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马上就回蓟县去了。”说完,韩信、蒯通作别,吕臣很是重义,虽不能走路,让人抬着,送至长亭,和韩信、蒯通洒泪而别。 一个月后,吕臣略略伤势好些,也能下地慢慢走路了,只是他的父亲吕青,受京城御史司弹劾问责,贬官淮阳郡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邑令,即刻赴任,便行交割。(秦朝形成我国行政政体的基本模式,行政区的等级是由朝廷内史辖区,相当于现在的直辖市;郡,相当于现在的省;县、乡、里五级组成,而里相当于现在的村。其实在县和乡之间,还有一个非正式的行政等级——邑,也就是大乡,县以下特别重要的地方,划成的一个特区,吕青去赴任的大泽乡就是这样一级邑的建制)于是,他们一家自去大泽乡赴任而去。不料这一去,竟又引出一段杀伐凶事来,撼动泗水郡,风起沛县城,云涌丰邑郭。 其时已经到了秦始皇九年,秦朝政令越来越苛严,全国大兴土木,边关修筑长城、京师大修骊山陵、阿房宫以及其他的林苑宫室,整个国家十室九空,百姓流于征途,无不怨声载道。 就在吕青刚刚来到大泽乡的时候,他被自己的官衙吓了一大跳,比起先前的轩敞华丽的下邑县公廨,眼前这座乡邑官署破败不堪,瓦楞上茂盛地长着离离杂草,雅雀乱飞,简直就是一座寒碜的土地庙。吕家父子见状唯有一声叹息,自念天道公正,也是自己作恶使然,有什么办法呢?见过当地亭长、啬夫、求盗、三老,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的,于是自己只有动手洒扫归置。 就在吕家父子自己动手收拾官衙的时候,忽而,大门外传来响铃响,一个走卒慌慌张张进来报“吕老爷,县令大人来了。”吕青急急要去更衣恭迎,可是,这位蕲县县令大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扯嗓子大叫“那位是新来的乡邑邑令吕青啊?”吕青仓促之间,好生狼狈,低头跪迎道“下官就是新来的大泽乡邑令吕青,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老爷恕罪。”这位蕲县县令韩广,七窍朝天,盛气凌人,正眼也不觑他,一路昂昂自己坐上邑令的宝座,全然不顾吕青肃立一旁,教训道“我听说你是犯官,失德贬谪,流配在我的麾下,可知我蒙皇帝天恩,事事都要克己,你要给我听好了,再有作恶,我可不容你的,”吕青听了暗暗咬牙,只是诺诺,看到身边的儿子吕臣一脸怒色,急忙牵扯一把,两人暗忍。 话说到这儿,旁边的一个人等不及开口了,他是谁?沛县狱椽曹参,道“韩老爷,请归正题,我曹参是朝廷的公人,自有朝廷的公干,没有许多的闲暇滞留在贵宝地。”韩广一听,打个哈哈道“啊,那是,那是,那个谁?吕青是吧?这位从泗水郡沛县来的狱椽曹参曹大人,押解一队刑徒来到你们邑,你给他办了交接,可须仔细些,我因公干甚忙,就先去了,至于你吕邑令,明天再来县里领命,就这样吧。”说完,站起来就要走,曹参一见不冷不热的地道“韩大人,下官曹参有文书在此,我此行是代行泗水郡命,不是沛县狱椽行政,和你老爷等级,你且看清楚了。”韩广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尴尬,鹅行鸭步,道“理会得,本县先行一步。”吕青急急去送,韩广雄赳赳去了。 曹参即和吕青办了交接,临别时,曹参抚背吕青道“我听说你以前是下邑县令,不管你怎么样贬谪在这儿,但是,我看你相貌居正,不像那个姓韩的,相由心生,一脸卑劣,不过是个小人得志,虽然有大起落,绝无大结果,也决不会骑在你头上太久的。”吕青一听好不震惊,只是恭敬允诺,忙邀曹参至私邸叙话,曹参拱手道“我就要登程回家,不过,我们这就认识了,惜缘,惜别!”吕家父子,苦留不得,只有揖别,曹参自去了。 曹参回道沛县时,一见情状,可真是步步惊心了,为什么这般,因为此时的沛县,俨然是一处行宫,一处小朝廷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此时的郎中令赵高坐镇沛县,为始皇帝的新阿房宫选妃子。而太子扶苏巡视地方,驻跸泗水(一名四川郡)郡郡治相县,即今安徽淮北市,意图不明,后文自有交代。就连沛县以下的丰邑,也是据兵,大将军王离和部将靳歙以为拱卫。 曹参刚刚回到县署,气还没喘匀,就见中尉靳歙持符迎头过来,道“你是沛县狱椽曹参是否?”曹参拱手称是,靳歙急忙命令道“受命赵郎中令,特差你和我们一起有行动,不过,我先得交待一句要紧的,你在过程中不得过问里中秘密,带好你的伴当,我们即刻就走吧。”曹参心中纳罕,这拿人的事儿,平时都是县尉、都尉,或是下边的亭长、求盗去办,今天怎么找上自己这监狱警卫这块来了,当然也不敢问,只有诺诺领命,自己宣来狱吏任敖,随靳歙的人马一路静悄悄出了沛县县城,往郊野行去。 他们一行逶迤来到郊外,房舍渐渐稀少,如入秘境,走着走着,曹参暗暗叫起苦来,原来他认得这是去往樊哙庄上的路,这是要干什么?曹参用双眼的余光偷看了一眼靳歙,好家伙,一脸严肃,象人家差他二斗小米似的,哪敢发问,只有将话咽了回去。此时已近黄昏,落日平西,等到到了樊庄近前,靳歙一挥手,让队伍停止前进,做了个潜伏的手势,军卒们理会,四处找地形地物藏身,同时他也回头回头看了曹参一眼,曹参领会,即招呼任敖,两个人找个草窠子躲了。 如此一来,也没过了多久,一钩弯月渐渐显现出了东方,和落日余晖相掩映,紫霞回照,暮鸦投林。正在曹参不明缘故,大感懈怠的时候,只见樊哙庄上出来两个人,由于天光渐渐昏暗,看不真切五官,只见剪影,不过他们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有些诧异,原来他们大晴天的晚上,竟然打着雨伞,而且一个人正死死遮定另一个人,急急而行。曹参正在纳罕,只听得旷野上一声唿哨,靳歙已经跃出,整个队伍便对这两个人包抄过去。 当队伍严严地围定那两个人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然撤下雨伞,原来是一对母女。此时她们的脸色苍白,由于极度惶恐,冷汗津津打湿了鬓发,她们的双眸里尽是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靳歙一招手,早有军卒用丹朱托盘,恭恭敬敬地奉上花红礼物,上面还有一千钱。只听得靳歙朗声道“恭喜主家,令嫒得选皇帝宫人,被充后宫,富贵不可限量,嫔妃之选,千里挑一,可喜可贺,现在特下聘礼,请新宫人家眷收纳。”那母亲顿时发出一阵绝望的哀鸣,辩解道“禀告老爷,其实小女已然下嫁人家了,因有急事儿,小妇人特送她回婆家。” 直到这时,曹参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裹挟,配合靳歙选宫人而来,而眼前这一对母女,十分年轻,其实就是自己的熟人。因为自己一直和一个人熟络,这个人就是樊哙,自己和刘季一伙经常来往,故很是了习樊哙的庄子。眼前这位女儿就是樊哙的大侄女,名唤玉英,到了这时,曹参这才急了。靳歙鼻子冷哼一声,回头招呼曹参道“曹参,你们同乡党,用沛丰乡音,说话方便,你来告诉她们,樊玉英,年方十四,待字闺中,容颜绚丽,身材曼妙,淑德温婉,而且针黹女红是当地方魁首。蒙神秘之灵指引,昨日你在河边洗衣裳,朝廷郎中令赵高大人,就微服化装暗暗上门察访你了,并且以天意相中与你,只是当时他人少力薄,恐有不便,是故不惊动与你。但是你今日自个察觉,意图出逃,再寻配人家。”曹参无奈,只有鹦鹉学舌一般说了一遍,话说到这份上,那对母女什么都明白了,登时腿都软了。 靳歙见机又强调道“樊家美女,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不埋伏在此,恐怕就见不到你人了,早就逃了,可是我告诉你们,我们有神秘高人在县里坐镇,你们的情况,我们坐于庙堂,纤毫毕知,我劝你们还是如实回答。如果你还在撒谎,说你们已经结婚,等闹到沛县公堂上,我们只能用弄婆女医给你验明身体,如果你结婚也就罢了,如果是处女孩儿,到时候可就不可收拾,别说是你自己吃一刀横死,株连而起,你的家人、族人,或死或流配,我也说不准了。”曹参听了,骤然胆寒,又怕这母女不解,于是上前低声劝道“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如实认了,这选为宫人,也是幸事儿,说不定就是一场富贵,要不然,祸在眼前,逃无可逃的。”樊家母女听了,心中恐惧,一起跪倒尘埃,哀求道“官爷恕罪,民女糊涂,我们愿备候选的。”早有军卒上前,半是劫持一样扶持其这对母女,一路张扬回樊家庄子去了。 樊家庄子一见官兵突入,鸡飞狗跳,人人震恐,家家躲瘟疫一般偷偷关门闭户,也有胆大的伸出头来窥探,一见官兵逡巡眼神,可就飞快地缩头藏匿,靳歙一队人马竟然就这样精准地自己在前头进入了樊玉英家。靳歙出言道“樊宫人,皇帝身为天下人父母,理综人伦,不失道德,既然今天是你出阁之期,可喜可贺,你就当你家中庭,拜别父母长辈,祖宗社稷,当地神祇,仰慕荣华而去吧。” 玉英早邀出家人——父母祖父母,依依拜别,道“玉英年长及笄,蒙皇帝天恩,这就去京城了入选宫人去了,各位家人应该为我喜庆,等到我富贵了,再回家来谢家人养育之恩。”她的父母、爷爷奶奶一家子眼见得自家的女孩儿楚楚可怜,瞬间就要生离死别,忍不了抱头痛哭,靳歙也是感伤,细细善后,命令军卒安排,最后强制道“吉时到了,我们出门了。”樊玉英于是再拜,别了家人,靳歙心细,使狱吏任敖权充娘家人,说些沛丰吉利话,行些地方婚嫁习俗,自己也图个心安,最后任敖上前将她扶上马去,即回县署。 途中,曹参隐忍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靳歙起来,道“靳将军,你们是如何这么清楚人家的情况的?莫非真有高人坐镇沛丰不成?”靳歙莞尔,接着道“曹参,已经说过,不能过问过程秘密,你不听?”曹参惶恐,道“曹参不懂规矩,将军恕罪,我这就不问了。”靳歙感慨道“我们哥俩之间就不用那么较真了,给你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真是见鬼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全在郎中令的检测之中,极其可怕,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玩偶一样勉力向前。”曹参道了谢,心中思忖“是的,似乎有一股阴邪的东西在主宰着一切,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看来我一定要留意它,好了,此事得去找那一个人来商量,肯定探明端倪,这人吗?当然是刘季,他是个大八脚螃蟹,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事儿。”想到这儿,心里有了主心骨,也就不那么的急躁了,定下心来回到县署。 再说那郎中令赵高此行奉昭选妃,在沛县县署设定一间密室,平时帘幕低垂,帷帐重叠,里中是啥?谁也不知道?神秘得灵异已极。就是沛县令费去病也是遥遥止步,然后再肃然恭候,等人转告之后,方才能够觐见赵高。于是,这一切更加笼罩着层层迷雾,说是下来寻嫔妃,也不见入选了多少少女,仅仅征召一两个人而已,而且,一旦入选,即行软禁在官署里,重兵保卫,也没见进贡到咸阳去,只是再也不使人见得,这一切弄得凶吉未卜,流言四起,不知道这伙朝廷来的京官,意欲在泗水郡干嘛? 这一日,沛县费令循例觐见赵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高一身黑衣出来,阴柔诡异的看着费令,只看得他头皮发麻,最后,赵高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神色也趋于平和,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道“费县令,本宦官听说沛丰有一道名吃,乃是狗rou,我想尝尝,更主要的是神灵想尝尝,你居官在此也有不少时日了,你应该知道民间是谁,烹调得一手好狗rou吧。”费令一听他今天谈及轻松话题了,松了一口气,也没有那么拘束了,陪笑道“那是自然,沛丰狗rou可是海内一绝,香辣软糯,金脆适中,当然这与烹调得法很是关联,所以沛丰民间不乏烹制狗rou的高手。其中樊家庄子的一位,世代屠狗卖狗rou,产销一条龙服务,名头响亮,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有一手烹制狗rou的绝活,火候汁水,无不拿捏得极好,因此,本名樊哙,因庖厨手艺好,刀功善切出极好的形态菜肴,人送一个绰号樊脍,大人有意,下官这就征召他来就是。”赵高阴测测笑道“好,不过这个樊哙,现在有心复仇而来,时不时想算计我宦官,他可是那寻来的宫人樊玉英的亲叔。这又有何妨?本老公有神物,何惧谁来?任凭谁,皆可斗一番为乐,费令,你去安排就是。”费令诺诺,责令县丞萧何立马去办。 萧何哪敢怠慢,亲自出了县府,即刻就笑了,为什么?正所谓有寻宝的,撞上献宝的,樊哙正在沛县公廨前伸脖子探视呢,萧何急招呼道“正要去府上找你,可来得正好,目今京城来的赵高宦官大人,要吃咱沛丰的狗rou,县令大人恐怕厨子不地道,损失地方特产名头,所以特地委托我来找你,若是做得好,那赏赐那少得了。”樊哙一听,啐了一口,怒道“我还有有心烹制狗rou,我恨不得吃了那狗官的rou才是,他把我侄女儿弄到这儿,都怎样去了?我觑准他与他没完。”萧何将樊哙推到一边,掩口小声道“你不要命了,龙祖天威之下,赵大人奉昭行政,你胡说什么?现在是费县令点你大名,岂有讨价还价之理?再说,你侄女不是还在官驿吗?你伺候好赵高胃口,说不定就有万一的机会翻盘。你要是一味地抗拒,那我告诉你好了,不但没有一丝希望,那倒是有满满当当的绝望等你。”樊哙犹自狐疑,萧何附耳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赵高这次到四川郡来,绝不是选妃子那么简单,他背后有更大的秘密,有一个无形的阴影在游荡,知道了这个谜底,玉英那事儿一定能转机。”樊哙悟性很高,一拍脑门,瞪大眼珠子,道“萧大哥说的全是道儿,你去快快与我通融,那我一定要进去了。” 萧何前导,引荐樊哙见了赵高,赵高呵呵道“本宦官为皇帝尽忠,行走海内,许多的事儿,许多的人儿,见得多了去了,不是谁想来我这儿就能来的,首先要过我这道关,再过我背后神灵那道关,再后来,你要是做得好了,无有不可商量的事儿,那个谁?樊哙可听分明了?”樊哙诺诺,道“樊哙自幼的手艺,断不会有侮使命。”赵高叫一声好,又道“本宦官的狗rou其实要求很简单,务必要辛辣,至极的辛辣。”樊哙拊掌,道“大人,可是找对人了,樊哙专一的做辛辣菜,一应辛辣,黄姜辣蒜,无不应手······”可是,赵高容不得他再吹下去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茬,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匣子来,打开,里面是一块乌黑油亮的植物块茎,朗声道“知道这是什么吗?”樊哙审视再三,费尽心思,琢磨有顷,最后放弃了揣度,道“我是个村夫,不认识这东西,请大人一口讲清楚就是了,别憋死我。”赵高鼻子冷哼一声,背手道“休说你不知道,本宦官也是初见,这物事乃是南海郡的粤地之南,象郡骆越、交趾县又之南的暑热雨林里产的,叫做番姜,又叫辣子草,其性极辣,当世无双,你要是吃得了这辣的,你就过来烹制狗rou,一切好说,否则,请自便。”(当时辣椒还在美洲丛林里野生呢,中国没有辣椒)说完,招呼手下道“放狗。”侍从听了放出狗来,赵高又招呼道“喂了。”将手中的番姜掰一部分递与手下。 于是,赵高的几个手下使出强力,按倒那狗,将那块番姜强行喂了它,片刻,只见那狗转起圈来,呜咽哀鸣,狗嘴里冒出白气,以头抵地,痛苦的跳起疯癫的舞步,情状十分的恐怖,让人看不下去了。赵高挥手让人拉了下去,然后,挑衅的看着樊哙道“怎么样?你见过的,还敢尝尝番姜,再来我这儿烹制狗rou,然后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樊哙“呵呵”一笑道“此细微小事,畜生都敢,狗也能吃,岂能吓到男子?”伸出手来,赵高便将手中的那块番姜与了他。樊哙看也不看,直接纳入口中,顿时感到口腔着火了,脊柱强直,头皮发麻,无数根头发冲天丝丝直立,白烟冒出,睚眦欲裂,全身辣的不可忍受,好个樊哙,一提意志力,谈笑自若,道“谢郎中令,这个辣味真够劲,痛快,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赵高阴测测笑起来,叹气道“真个硬汉,当世少有,能忍,极能忍,好了,不用再吃了,番姜是稀罕之物,南海郡、象郡上贡的就这么些,哪能让你一个人全吃了,拿什么来烹制狗rou,后头的事儿事关京城,谁也担待不起,你回去吧,明日可来。” 樊哙听了徐徐出了赵高官驿,脸色红紫,像个煮熟了的大虾蟹,整个脸面瘫了,不受控制地露出古怪笑意,仿佛是带一个假面罩,可笑更可怕。萧何、曹参来问,只是颔首,也不说话,从容出了沛县城,眼瞅得四周没有官家的人,发声呐喊,突然一路狂奔,见了水,一头扎进去,只见在水里周身冒出气泡,白气从头顶冒出来,狂呼一声“好辣,好辣啊。”又一头扎进水里,疯狂“咕咚”喝水不已。 翌日,樊哙来到赵高的官驿,为了施救自己的侄女儿,他可是做足了功课,竭尽全身本事,煎炒炖炸,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可是极度的挑逗了赵高的味蕾,等他诚惶诚恐地等来一句赵高的点赞“好,很好,沛丰狗rou真是海内一绝的佳肴啊,”时,全身终于松弛了下来,接下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收获了,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提出自己的要求来,解救自己的侄女儿樊玉英就行了。 当日,赵高宴请沛丰大小吏胥,兴起甚欢,酒酣之际,很是放得开,也显露出自己本真的一面来。毕竟他是赵国隐宫而生,好赖也算是个赵国王孙,如今,被灭了国,被秦国毁了社稷宗祠,为了国恨家仇,自己入宫作了宦官,弄得不人不鬼的,天天置身于秦始皇的高压之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活着,岂敢有半点差池,好不容易有个外放的机会,终于可以放肆一把,俯瞰别人,总算有点成就感了。 樊哙总算等到内堂传唤,心里有数,自己应该有机会说话了,急匆匆趋入,躬身大礼,眼见得赵高脸色酡红,心气正高道“樊哙,你好手艺,伺候得人神共庆,我赵老公不是刻薄之人,快快赏钱。”他的话音一落,早有军卒奉钱上来,樊哙一见,寻思机会差不多了,赶紧拱手道“谢赵大人赏,但是,樊哙不要赏钱,只要······”赵高阴森森一笑,插话道“你不要赏钱,只要放回你的侄女对不?”樊哙低头道“大人,圣明,小可正是此意。”谁知道赵高一听,眼白多了,嘴巴歪了,对着樊哙一口啐出来,大怒道“呸,你这粗人,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要什么就什么吗?皇帝的东西你也敢要?你那项上人头是否也要拿下来拾掇一番了?”此情景一出,整个大堂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言语。樊哙立刻石化了一般,脸色红白剧变,低头咬牙切齿强忍着,再也不愿看任何人的各路眼神,整个人似是要爆裂一般。就在这当口上,赵高突然喜怒无常,竟然又上前,轻言抚慰樊哙,道“除了这个要求,其他的你可以提,本宦官会尽量满足你,你看如何?” 樊哙在突兀之间,陡然经历冰火两重天,心中电闪雷鸣之后,竟然横空祭出一个念头来,也竟然能转瞬满脸堆笑道“赵大人息怒,都怪小可不知进退,你就当我放屁好了。”赵高雪鸮一般笑了起来,夸赞道“这才是个识时务的奇汉子,忍死以生,我赵老公佩服你,待会儿我私自再招你,另有话说,你且先出去吧。”樊哙诺诺而出。 赵高喝高了,起身出去如厕,然后转身独自待在偏堂休憩,这一切,樊哙看得真切,便随身跟了去。此时,整个县署正热闹,也没有人理会樊哙,毕竟他是赵高认可放进来的人,所以,樊哙轻轻登堂入室,见门扉未掩,一侧身蹑手蹑脚进去,竟然看到里面只有赵高独自一人,正斜倚在胡床上休息,神情昏昧,便轻轻叫了一声“赵大人,你没事儿吧?”只听得赵高哼了一声,调整一个角度,面朝里躺下,就在这时,显露出身后腰中的所佩戴的短剑来。樊哙一见此状,登时热血沸腾,冲动不可抑制,杀机偶起,双眼露出逼人的精光,心道“你这该死的阉人,今天可是死期到了,我今天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你敢当众羞辱老爷,老爷岂能干休。”全无半点犹豫,果敢就上前,伸手抽出赵高腰中之剑,望赵高脖子上一勒。 赵高虽在昏睡,但是多年的伴君生涯,练就了他的睡着也睁半只眼的机警,他倏尔间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猛睁眼见有剑影晃动,大叫一声“有刺客,抓刺客啊。”敏捷地翻下胡床,樊哙一击不中,已然将胡床斜开下来一块木头。此时,樊哙已然见到靳歙帅人围堵过来,众众济济尽是人影,转身就逃了出来,手中的剑也忘了丢掉,急急亡命狂奔在廊庑之下,和两个互相扶持的人擦肩而过,这人是谁?刘季和夏侯婴也,便随手将手中的凶器——短剑一扔,疾去如风,跑得没影了。 这也是祸福无常,人是决难知道身后那一刻会怎样的?刘季也是酒酣,急急去找厕所,夏侯婴跟着,只见得眼前一花,一个好生熟悉的人影就这么穿了过去,心里嘀咕“这是人啊?还是鬼啊?瞬间就没了影踪,吓得我尿都憋回去了。”突然,听到一声铿锵有声,眼前一亮,原来是一把寒光湛湛的短剑,正插在假山的石头缝里,刘季哈哈一笑,敏捷地抢到手里,细细审视,只见得在烛火余光之中,剑身一团高光,浑如熊熊烈火,随着人的视角炫彩烂漫,寒光之中,渔网纹的剑身凛凛然显出一股贵族的气场。刘季双眼眸子里尽是兴奋的火焰,惊叹不已,道“天降宝物,好一把神级兵器,堪比鱼肠,堪比闽中郡、会稽郡的古冶子门徒们的大匠之手笔······”夏侯婴凑了过来,笑道“看,这上面还有铭文署名嗨,邯郸郡赵高自用,我的娘啊,这是赵高郎中令的佩剑,怎么会让人扔在这儿?看来他是死定了。”刘季大叫一声“不好了,我回忆起来了,刚才那个哧溜一下跑过去的人影,他娘的就是我的死连襟樊哙,对了。肯定是樊哙莽撞,做出出格的事儿来了,我们闯祸了。”就要扔掉手中的剑。可是,已然迟了。 整个官驿此时已是警铃大作,军卒们手中的火把将整个园子映照得通明,靳歙大叫“快拿下刺客。”此时,赵高也赶了出来,吼道“就这前面?他们手中还拿着我的短剑,赶快拿下刺客。”于是,军卒们闻声,铁桶一样围定了刘季、夏侯婴。这一声喊,也提醒了这两个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了,也别想跑得出去。赵高一边赶过来,一边大声提醒“就是那个拿短剑的人就是刺客,是他偷了我的剑,企图要刺杀我,一定不要让他走了······”这一来,夏侯婴反应过来了,原来赵高没死,也就是有人刺杀未遂,也可能这个刺客就是刘季推测的,就是樊哙吧。不过他随手抛弃了凶器——赵高的那把短剑,而后被刘季误打误撞捡在手里鉴宝,而现在的情况就是赵高认定谁手里拿着他的短剑,他就是刺杀他的凶手。 刘季本能地扔掉那一把剑,可是没有用了,他们已经是全面包围在里面了。只见夏侯婴想了想,毅然俯身捡起来那把剑,迎着靳歙的官兵们跑去,留下一串低语,嘱咐道“季哥,你不能有闪失,夏侯婴先担当着,你出去在想办法救我出去。”到这时,刘季明白了夏侯婴的良苦用心,心中好不震撼,眼见得靳歙上前,擒拿住夏侯婴,夺下他手中的短剑,证实是赵高的佩剑后,所有人发出一声得胜的呐喊,道“拿到刺客了,拿到刺客了······”赵高赶了过来,验明之后,对着夏侯婴大骂“你这该死的强贼,竟敢刺杀朝廷的命官,我一定要千刀万剐将你凌迟处死,不,要将你的全家株连。”夏侯婴只是回头,看了刘季藏身处一眼,只见现在所有人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人主意刘季,刘季竟然也不走,一脸无辜地看起热闹来,不由得宽心地笑了。赵高余怒不止,质问“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我的?还有没有同党,你这贼人,你说。” 夏侯婴咬牙无语,靳歙即令人上来,用大绳子捆搏,钉上枷锁,就要牵下去。赵高叫声“且慢,本宦官审你不说是不?”上前对准夏侯婴面门就是飞踹一脚,夏侯婴顿时惨叫一声,口鼻流血,赵高哪肯罢手,转身拔出靳歙腰中的战剑,大吼道“本官这就让你去见大司命去。”怪叫一声,挥剑直砍夏侯婴头颅,只见得一股寒流劲厉,夏侯婴毛发拂动,微微合上眼睛,兀自等死,也不知道这夏侯婴生死如何,这一场横祸怎样结局,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四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