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第一百九十三章 瀛台虽好,不能久住,陛下虽还是懒散上朝,但偶尔的几次,从瀛台去皇极殿还是大费周章,阁臣们日日奔赴瀛台到没有说什么辛苦,毕竟陛下肯见他们已经是苍生有幸,劳动一下筋骨又有何难。 陛下好似又回到才亲政时期的模样,谦逊有礼,招呼阁臣一起在湖边钓鱼,间隙再交流朝上诸事,言笑晏晏,颇为君臣相得,王大人说起来都是老泪纵横,仿佛他家里并没有一封因为陛下在豹房胡闹,苦劝立太子而不得心灰意冷想要告老还乡的折子。 只道还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从瀛台钓上来的鱼,朱翊钧让阁臣们带回家去加菜,两位王大人都是带回去细心照料着,说是圣鱼,只申时行回家就让家人杀了做菜,用餐前再感念圣恩。 朱翊钧听闻后,对王容与哈哈大笑,“还是申时行颇合朕心。” “王大人是头次得陛下赏,等到日后多来瀛台钓几次鱼,家里鱼满为患,就知道要吃了。”王容与笑说。 “第一次的没吃,日后的想吃可没那么容易了。”朱翊钧说。 “陛下不会是想什么坏招吧。”王容与笑道。“可别故意给王大人又大又多的鱼的,把臣子家变成鱼塘了。” 朱翊钧闻言笑眯了眼,仿佛已经见到王容与描述的那个场景。 “陛下回宫后,要住在哪个宫里?我好让人先收拾着了。”王容与问。 “就启祥宫吧。”朱翊钧说,“还去哪折腾。” “怕是不妥呀。”王容与笑着说,显然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夫妻本该住在一起,哪里有现在说分开住才是正常的。 “朕想住哪就住哪,难道别人能来跟朕说不妥?”朱翊钧道。“还是你想住到别的宫里去?” “我能住哪去?”王容与说,“不然就只能去长春宫,跟荣昌挤一挤。” “那还不如在启祥宫跟朕挤一挤呢。”朱翊钧道。“就这么定了。” 王容与回头让人去把启祥宫规整一下,正殿做寝宫,以及陛下的书房,王容与处理宫务,接见宫妃则挪到后殿去。 夏天还未过完,王容与就和朱翊钧回宫了,王容与提议的,“没得咱们一个皇帝,皇后,躲在瀛台偷清闲的。” “宫里闷热,你不是不耐热吗?”朱翊钧道。 “今年也没有往年热。”王容与说。 “瀛台是小了点,正好这次乾清宫和坤宁宫要翻修,干脆让他们把西苑的行宫翻修,你也多一个地方可以去。”朱翊钧道。 “我和陛下在一块,瀛台也好,西苑也罢,就是启祥宫,我也不觉得小。”王容与说。 “嘴这么甜。”朱翊钧把着她的下巴道,“从前可没有这么甜。” “那以后还有更甜的。”王容与笑吟吟的说。 朱翊钧本来就很少驳王容与的建议,如今更可以说的上千依百顺,皇后既然说要回宫,那就回宫。 宫妃们挤在启祥宫前不太宽敞的地方,没人抱怨,这是好不容易能见着陛下面了,公主们不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请安,但是郑贵妃带了襁褓里的皇三子来,李嫔跟着把三公主也抱来。恭妃拿捏不准,直到要出发都没说要带大皇子去。 不过到了启祥宫,大皇子还是在出现在她身边。 荣昌和昭宜是没有准备迎驾的,但是两个小姐妹在一起,是准备过会去启祥宫请安,然后荣昌点头说,母后一定会留她们用膳的。然后宜妃看着,陛下现有五个皇嗣,来了三个,这两个公主都没来,这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是做文章,于是忙使眼色让人去叫两位公主来迎驾。 因为是匆匆忙忙,堪堪在銮驾到启祥宫的前一刻才到了,跪下迎驾时后背起了一层虚汗。 朱翊钧并不见跪着迎驾的人,径直进殿了,只王容与细心看到来皇嗣也来迎驾,进殿后就让陛下把两个皇子,三个公主请进来,用完膳再走。 “这要来迎驾,孩子不比大人,这么大的日头,在外也等了不少时间,子女待父至孝,陛下也要还以慈还好。” “朕也没让她们来迎驾,白白折腾孩子。要说也是他们的母妃不心疼他们。”朱翊钧说,“行吧,叫进来。” 陛下传召皇子公主进内觐见,郑贵妃心生得意,因为三皇子小,郑贵妃不用奶娘自己亲手抱进去,其余妃嫔没有她那么大胆,陛下没有传召,也就不敢进去。 不过也没走,就在启祥宫外站着,备着陛下要叫就能马上进去。 其余妃嫔则各自散去,摸着自己肚子,想的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左边以皇长子为头,郑贵妃抱着皇三子跟在后面,右边是荣昌昭宜,和奶娘抱着的三公主。齐齐跪下又给陛下皇后娘娘问安。 “都起来吧。”朱翊钧淡淡说,“你们年纪还小,迎驾舟车劳顿又耗时,朕每次回宫不让你们来迎驾,是为你们好。” “有孝心是佳,但要看孝心用在什么地方。” “儿臣领训。”荣昌先起头,余下大皇子和昭宜公主才跟着说了。 “以后呢,陛下要是从外面回宫,你们就过来陪父皇用一顿膳,迎驾就不必了,你们父皇也是心疼你们。”王容与见陛下说了,朱常洛就有些害怕的打摆子,就说话圆场。 “大的三个留下,小的两个抱回去喝奶吧。”朱翊钧说。 郑贵妃白扔了许久的媚眼,陛下一眼都没见着,原样的抱着三皇子进去,又原样的出来,幸好三公主是奶娘不是由李嫔抱进来的,但就这样也让郑贵妃觉得失了脸面,瞪着奶娘,你知道出去乱说的代价。 奶娘忙低头,不敢和这个宠妃对视。 郑贵妃出去,对外面等着的恭妃,宜妃,李嫔说,“陛下留大皇子及荣昌公主,昭宜公主用膳,其余人各散了吧。” 回到宫里的膳食就不及在瀛台时随意,王容与喜欢吃个新鲜,又不喜浪费,膳房早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还有陛下,还有皇子公主,就免不了大摆膳桌,王容与和陛下坐上首,大皇子和两位公主坐在另外的小圆桌里。 王容与心里记挂女儿,自己先瞧了膳桌,好几道荣昌喜欢的或者也许会喜欢的都让传膳太监给皇子公主那桌送去,也要温和问昭宜,大皇子有什么想吃的。 朱翊钧瞧着眼热,不让伺膳太监动,就这么看着王容与,王容与招呼一番后回头,“陛下怎么不吃,可是不合胃口?” “没人给朕布菜,朕吃什么呀?”朱翊钧问。 王容与笑嗔的看他一眼,“那陛下想吃什么,我给陛下布菜。” “旁人也不用多说什么,就吃的称心何意,朕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啊。”朱翊钧做作的叹气道。 “当着孩子面,陛下适可而止一点。”王容与低声说,然后笑着给朱翊钧布菜,她当然知道朱翊钧喜欢什么,布菜自然是合心意。 朱翊钧吃了几筷,才让她吃自己的,别忙着伺候他照顾小的,自己没吃上东西。 王容与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但是听朱翊钧关心她,是另一种熨贴。 用完膳,皇子和公主也告退了。朱翊钧换了常服枕在王容与膝盖上,王容与拿梳子给他通头,“陛下,方才郑贵妃在时,怎么一眼都不看啊?” 朱翊钧本是闭目养神,闻言停顿了一下后再说,“有什么好看的。” “陛下有些欲盖拟彰了。”王容与低声说,“陛下就是想见郑妃,光明正大看就是,我难道还不让?” “没有什么好看的。”朱翊钧道。“明明有奶娘可以抱进来,她非要自己抱进来,用心不纯,朕不惯她。” “陛下从前也没少惯。”王容与说。 朱翊钧笑着去寻王容与的手腕,留在手心把玩,“你这是吃醋了?” “我也没那么小气,陛下要是看两眼,我也不至于吃味。”王容与说,“偏陛下一眼都不看,好像故意避着似的。” “这就没有必要了。” “即使我想陛下的心,陛下的心说到底也不归我做主,陛下为了不让我多想,心里想着郑贵妃呢还要一眼都不看,能忍得这一下,也忍不了这一世。” “朕不看郑氏,你尚且吃味如此,朕要是多看了郑氏两眼,你岂不是要把这启祥宫都酸倒。”朱翊钧笑道。 “来人啊,郑贵妃举止轻狂,实无大妃风范,责在宫抄宫规百遍,没抄完,就暂时不要出宫来活动。”朱翊钧着人去咸福宫传旨。 “我可不是让你罚她?”王容与也为朱翊钧突然的命令吓到了。 “郑贵妃的结你一时半会过不去,就让她鲜少在你我面前出现,朕可不喜酸。”朱翊钧笑道。 “是我小心眼了。”王容与态度良好的认错说。 “那改吗?”朱翊钧笑问。若王容与还是如从前那般,他虽喜欢,但真要说只看着王容与一个,还真不好说。但自瀛台说开后,王容与之可爱,更甚往昔,朱翊钧知道,这是王容与从前隐瞒的部分,这部分的美好,既让他喜欢,又让他心酸。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说往事已矣,再来追究王容与从前对他多有收敛就没什么意思了。虽然他觉得从一开始他对王容与就没有隐瞒,给了他能给的。 既然那些不是王容与看重的,他就给王容与她想要的,倒要看看,王容与最真最真的心,是个什么模样。 “小心眼也挺好的。”王容与说,“我的心在别人那都是大大的,只在陛下这,陛下就容我这一点小心眼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郑贵妃没来由的招了罚,连去陛下面前声辩都不能,气的倒仰。她看着年幼的皇三子,心里想过,要不要让儿子病一场,好来解她的局。 但是看着rou乎乎的儿子,到底没忍心。这小胳膊小腿,实在难以拿捏分寸,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便是再抄上几百遍宫规都弥补不了。儿子是她以后的依仗,无论如何,都要先保证孩子平安长大才好。 郑贵妃换衣净手开始抄写宫规,陛下为什么罚她,她不知晓,但是多半和皇后脱不了关系,没关系,只要陛下还要召幸后宫的一天,今日的耻辱总能讨回来的。 陛下日常起居在启祥宫,上午回去处理政务,下午就在启祥宫和皇后消磨下午的时间,用完晚膳后会去宫后苑走一走,王容与上午会把宫务处理完,因为宫妃请安的时间多在上午,因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居一宫,就认为自己请安时可以碰见陛下的想法,也落了空。 王容与瞧着那些一个个拿眼睛往正殿瞄的后妃,也不说破,要多待一会就多待一会,总不好留下来用膳。 也等不到那个时候,陛下从皇极殿回来要没见到王容与,宫人说还在偏殿陪宫妃们说话,他就会皱着眉,每天都见面了,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让她过来陪朕。 宫人来再来说陛下回宫了,找娘娘呢,这样宫妃也不好意思在待下去,只能纷纷告辞。 出了启祥宫,兰妃看着宜妃说,“此次陛下和娘娘从瀛台回来,感情看着比从前更好了。” “陛下和娘娘感情好,是天下之福,与我们也是一种福气。”宜妃说。 “是啊。”兰妃手不由自主的按在小腹上,若是有个孩子,就真的是有福气了。只是看陛下和皇后这个腻歪劲,恐怕日后是再没有机会了。 后头的宫妃们都是互相看着,眉眼来去间交换不少意思,她们可没有兰妃这么悲观,只想到,日后能有朝一日得陛下宠爱,也如皇后这般,一刻看不到就想,就要来寻,再生个皇嗣,才是美滋滋呢。 王容与到了正殿,朱翊钧还没有换下朝服,坐在冰鼎边上,张成在后边给他摇扇子,“陛下怎么不换朝服?”王容与奇道,朝服厚,常服轻便,寻常他出外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要把衣服换了。 “你又不在,谁给朕换?”朱翊钧道。 “没有我,陛下连衣服都不换了?”王容与嗔道,不过还是牵着朱翊钧去屏风后换衣服,夏日汗多,王容与会拧了温热帕子给他擦擦后背,再敷上一点香粉,刚开始给朱翊钧抹这个粉他还不乐意,王容与特意给他闻了,“说是香粉,其实没有什么味道,这个夏天抹在身上凉凉的,又不容易因为汗沤着起红疹。” 朱翊钧看了再看,才让王容与往他身上抹那个白白的粉,不过抹上去就顿觉清凉,他也就默认以后都抹这个东西。 等伺候朱翊钧收拾妥当,王容与才要来整理自己,看着朱翊钧甩着手就准备大爷一样出去冰凉地方待着,她杏眼一转,“陛下。”叫住了他。 “陛下替我把凤冠取下来吧。”王容与笑吟吟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指示陛下来服侍她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朱翊钧也没想那么多,被叫住了就过去,替她松凤冠,“你不喜欢这个东西,就不戴就是,多累啊。”朱翊钧捧着凤冠,被手上的重量吓了一跳,“这么重啊?这不坠的脖子疼?” “好在一天也就戴那么一小会,我还能顶得住。”王容与说。“朝服那么厚,陛下去皇极殿不也得穿着,冠服为表嘛。” “让尚功局想办法弄个轻巧一点的凤冠来。”朱翊钧建议道。 “这凤冠上都是实打实的珍珠宝石,有这些东西,就轻不了。要是没有?我带个光秃秃的凤冠干什么?还不如我的花冠。”王容与笑道。 因为伺候妆容的妙容玉巧都不在了,新来的又不顺手,王容与也就习惯了顺手给自己挽一个发髻,再用发冠固定,也简单的很。 朱翊钧怕是头一次见人在他面前自行梳妆的女人,看王容与三下两下把自己打理好,也换了常服,而是轻薄的褙子披帛,绰绰约约,似漏非漏。 “这么简单的吗?”朱翊钧在头上比划了一下说,“从前你不也都是让人伺候着梳妆打扮,如今,怎么自己来了?” “不好看吗?”王容与对朱翊钧展示自己说,仗着自己皮肤保养的好,结了面后连略施粉黛都省了,夏天,还是素面朝天来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