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在他眼中，这是因为两人早已经认命，又逢遭大难，彻底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不得不说，这还是很明智的。阿塞斯特是个粗神经的汉子，最受不了的就是生死离别的哭哭啼啼，一旦惹他心烦，他的态度大约就不会这么“友好”了。 朝着曼德尔嘲讽一通，享受了一下他当初那么坚决的拒绝自己、如今却依旧还是将珍宝双手奉上的狼狈模样，阿塞斯特抱着乔乔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而星盗们也跟随着他们的首领，宛若潮水般从基地内褪去。 看着黑秃鹫号的舷梯缓缓收回，悄无声息的远离空间站，曼德尔站在舷窗前，平静的表情转瞬间狰狞。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随着黑秃鹫号的驶离而跟着被扯出了体外，只留下空荡荡的胸腔滋滋灌着冷风，冷的他四肢百骸都打着寒颤，就连情绪都被冻住了。 深灰色的眸光专注而深邃，哪怕视野中早已看不到黑秃鹫号的身影，也依旧执着的望着它离去方向，望眼欲穿。曼德尔缓缓眨了眨眼睛，终于，一滴泪从他通红的眼角轻轻坠落、划过脸颊，最终隐没在黑暗之中。 “……殿下？”身边的人轻声唤了一句，试图唤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的曼德尔的神智，“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安排？” 曼德尔恍然回身，终于将视线从舷窗外收回，空洞的眼眸凝了片刻，骤然升腾起艳丽的火光。 ——那是曼德尔一直都缺乏的，不择手段也要爬到最高峰、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掌控在手中的蓬勃的野心。 ——曾经的曼德尔，唯一的心愿就是复仇，甚至对夺回王位都没有任何兴趣。当完成复仇后，他更加希望能够与乔乔在一起，过平凡普通、轻松悠闲的日子，不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情、不去肩负太过沉重的责任。 然而现在，曼德尔的念头却被彻底颠覆了。 他需要权势、需要力量，需要抬手一挥便有数以百亿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为了能够完成他的心愿而付出一切。 曼德尔受够了孑然一身、孤立无援的弱小无助，受够了必须依附于旁人、借助其他人力量的菟丝子一般的生活。 深灰色的眸色越来越黑沉，几乎凝成了墨色，曼德尔用力握住双拳，周身气势骤然爆发，张牙舞爪的精神力冲击的其他人不得不后退数步，面露惊恐。 ——是的，他要成为最强大的那一个，要让所有人不敢与他争锋。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资格将他的乔乔抢回来，真真正正的……实现那个保护他的诺言。 蓬勃的气势缓缓沉淀、收敛，曼德尔转过身，黑沉着面色，举步走向基地的指挥室。 而与此同时，黑秃鹫号上的乔乔也趴在舷窗上，望着空间站消失的方向，素来清亮干净的黑眸中难得带上了一份迷茫与无措…… 第53章 “怎么, 舍不得你的曼德尔哥哥？”见乔乔一直呆呆的望着舷窗外, 莎曼款步走来, 在他身边坐下, 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乔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迟疑许久, 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别想了, 那小子没本事，保护不了你, 还需要你牺牲自己去帮助他，根本不值得你牵肠挂肚。”莎曼轻哼了一声, 语气不屑。 “……我不需要他保护。”乔乔并不是很喜欢莎曼谈及曼德尔时的态度，闷闷不乐的反驳。 ——他实在不是很懂, 这些人类对于他为什么有着如此旺盛的保护欲, 总觉得他就是要被护的妥妥帖帖，好像没有了其他人的看顾, 他就会活不下去那般。 ——明明，除了爱哭了些（？），他跟其他同年龄的人类幼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呀？ 乔乔疑惑的语气听在莎曼耳中, 却仿佛是他在嘴硬的为曼德尔开脱。虽然很喜欢这个小宝贝，但对于莎曼而言，星盗团的利益却无疑是最高的。 如今, 乔乔是他们做了任务之后得到的“交易品”, 是属于星盗团的“财产”, 莎曼绝不会因为喜爱怜惜他, 就放任他“心恋旧主”。 原本带着笑意的美艳面孔缓缓严肃，莎曼皱起眉，语气稍稍不悦：“你现在是我们星盗团的一员，不要想着逃走——而且，你也是逃不掉的。且不论茫茫宇宙，你根本无处可去，就算逃走了，我们也一定会把你抓回来。”迫近了乔乔，莎曼碧色的眼眸一片冷凝，“到时候，我们会将你像是小鸟一样的关进笼子里，知道吗？” 哪怕表现得如何温柔和蔼，但莎曼毕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星盗，威逼利诱信手拈来，从不会因为同情喜爱便丢弃身为星盗的“原则”。 “只要你乖乖的，星盗团的大家都很友善，在这里，你会找到更好的伙伴。”眼见面前的孩子眼露惧色，莎曼再度扬起了笑容，“你把这里当做是家，大家就都会是你的家人，我保证。就连看起来那么凶神恶煞的团长，对星盗团的大家也很好。我们黑秃鹫的传统，就是护犊子！有了我们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欺负你。戴维斯那样的渣滓——”莎曼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来一个我们就弄死一个！” 默默回忆了一下星盗团的众人被阿塞斯特打得吱哇乱叫的模样，乔乔对于莎曼的话深表怀疑。不过，被对方一个大棒一颗蜜枣的哄着，他也相当给面子的被“哄”住了，朝莎曼露出一个有些怯怯却又甜美的笑容。 莎曼眼睛一亮，将他抱进怀里稀罕了半天，被人叫了好几次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而小心魔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总觉得人类的女性，真是特别特别的棘手，就连心魔也难以招架…… 望着莎曼心情极好的转身离开，乔乔为了自己终于“脱困”而庆幸片刻，转瞬间心情却又低落了下来——然而，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低落个什么。 自从得到了人类的身体、与人类切切实实的产生了互动后，小心魔感觉自己拥有的感情越来越复杂多样。时至今日，他越发的理解了人类感情的变幻莫测——瞧，就连对于自己的感情，他都不能完全的理解、整理的清楚明白，更不要说是对于“人心隔肚皮”的其他人了。 小心魔觉得，自己大概像是莎曼所说的那样，有点舍不得他的宿主。过去五年，他与宿主形影不离，哪怕双方并不是每天都见面，但他们却随时随地都能联系到彼此，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距离感——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就在那里。 然而现在…… ——这大约就是人类所谓的“日久生情”？因为和曼德尔相处的久了，所以他对于曼德尔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产生了“感情”吗？ 但若论时间长久，他与修真界的“父亲”相伴近百年，岂不是更加有“感情”？再说了，就算不提修真界的“父亲”，小心魔和徐正杰认识的时间也更长，而且徐正杰对他的疼爱呵护更是丝毫不比曼德尔逊色，那他为什么对于徐正杰却没有这样纠结难解的感觉？ 小心魔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除了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不舍和失落以外，他更加烦躁于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一只心魔了。 心魔存在的意义就是磨砺和考验，而其后的结果，也无非只有两种：一是宿主斩杀心魔，浴火重生，心性意志更进一步；其二则是被心魔cao控，彻底的沉沦消沉、沦为庸人，甚至崩溃致死。 对于这两种结果，心魔们自然更加喜欢第二种。除了获胜的成就感外，也是因为心魔与宿主难以共存。一者生、一者亡，要么是宿主斩杀心魔，一飞冲天；要么是他被心魔压垮，而心魔则“功德圆满”，脱体而出。 每一种存在都本能的拥有求生的欲望，心魔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心魔们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一名优秀的宿主，然后搞死他、证明自己。而无论最终结果是战败而亡还是获胜脱离，心魔都会坦然的接受，毕竟，它们享受的是cao控宿主的情绪，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中挣扎的过程，并将其视为魔生的最大乐趣。 ——曾经的小心魔，也是这样的。但当他成为人类之后，这种感觉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改变了。 这一次由小心魔一手主导的“心魔劫”，虽然并不会伤及宿主的性命——毕竟，心魔的目标是精神上的打击覆灭，而不屑于简简单单的毁灭其rou体——但小心魔自始至终，却并没有对自己的宿主心慈手软。 在整个“心魔劫”的过程中，小心魔十分的兴奋。他为此而孜孜不懈的奋斗了五年，如今五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他如何不开心激动？ 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小心魔的兴奋之感逐渐褪去，如今留在心底、泛上心头的滋味，却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心满意足。 在小心魔眼中，这一次“心魔劫”的最终结果，是他大获全胜，而历劫的宿主则被打击的意志消沉、萎靡不振。 这样的曼德尔，是小心魔从来都不曾见过的。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宿主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定、果决，勇往直前。而在“心魔劫”之后，他的宿主却变了。他变得迟疑、不安，甚至不再自信。哪怕在面对小心魔的时候，他也不复曾经温柔中难掩强硬占有欲的表现，转而带上了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自卑自厌。 ——甚至，在面临需要与乔乔分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的情形，他依旧不敢流露任何抗拒的情绪，默不作声的、顺从的任由乔乔被阿塞斯特带走。 这样的曼德尔，在小心魔看来已然被磨去了光华。他觉得，取得胜利的自己应该兴高采烈、志得意满，然后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但事实上，情况却恰恰相反。 面对如此消沉颓唐、仿佛落水的小狗一样的曼德尔，小心魔竟然切真实意的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后悔和失望。他后悔，觉得自己下手的时候也许应该稍微“温柔”一点，他失望，失望于自己的宿主竟然真得被考验打败。 ——在“心魔劫”中手下留情？希望自己的宿主能够战胜心魔？这在心魔看来何其可笑，小心魔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当真产生了这样诡异到极点的念头。 明明，当第一次在心魔劫中获胜，亲眼看着“父亲”于雷劫之下苦苦挣扎、即将魂飞魄散之时，他感受到的只有冷漠的畅快得意，而绝对没有半分难过愧疚。 然而现在，从情况比“父亲”要好上不少的曼德尔身上，他却竟然感受到了这些情绪——这对于心魔而言，简直是难以置信、令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改变！ 所以，哪怕心里十分纠结乃至不舍，小心魔依旧选择了跟随阿塞斯特离开，并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毁掉”了宿主、取得了胜利，那他理所应当就此离开，寻找新的宿主。 ——倘若离开了曼德尔，那么他应该会逐渐忘记对于他的“感情”，然后恢复“正常”吧？ 如此说服着自己，骄傲的不愿意被宿主“反控制”的小心魔坚决舍弃了一直在自己脑海中徘徊不去、引得他心绪难宁的“前宿主”，转而将注意力投到了“新宿主”的身上。 ——虽然曾经立下了“征服星辰大海”的宏愿，但“踏实努力”的小心魔却知道，他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 在这个黑秃鹫星盗团中，他能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如何驾驶战舰；如何指挥战斗；如何规避宇宙中各式各样、令人防不胜防的危险；乃至于如何与其他宇宙种族交流——而这些，都是他在学校和书籍中学习不到的。 身为要征服星辰大海的伟大心魔，他怎么可以不懂得这些在宇宙中遨游的必备技能呢？所以……学习，还是要继续学习，绝对不能松懈！ 那么，在学习的过程之中，自己也应该要再次寻找一名符合心意的宿主，一边学习一边玩弄宿主，劳逸结合。 人类还有句老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有句话说“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再度寻找一场爱情”，小心魔觉得，对于宿主而言，这些话大约也同样适用。 当有了新的宿主、将全部精力和注意力都投注到新宿主身上后，他应该就不会对曼德尔如此牵肠挂肚，难以忘怀了吧？ ——这样一来，他就又能变回曾经自己了。 所以，寻找一名新的宿主，势在必行。然而前一个宿主已经将小心魔的胃口养叼，哪怕曼德尔尚未成长为如修真世界的剑修大佬那样强大无畏的存在，但他的优秀却是毋庸置疑的。 ——或者说，如果他当真成为了剑修大佬那样强悍的存在，小心魔十之八九会败在他手里，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以养叼自己的前宿主为蓝本，小心魔努力规划着自己对于下一个宿主的要求。 自己的新宿主首先要实力强、意志力出众，否则三下两下就被搞坏了，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最起码也要像前宿主那样和自己“抗争”这么多年，这才最终沦陷。 其次，新宿主的颜值也要在线。不然太过辣眼睛，挑剔的小心魔可是没有办法心甘情愿的与他“朝夕共处”。 最后，新宿主的性格也要好一些，不求他像是曼德尔那般对自己温柔宠溺、捧在心尖上疼爱，最起码要相处愉快。 如此思来想去，小心魔将自己见过的黑秃鹫星盗团的团员们全都过滤了一遍，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再次将目光锁定住了阿塞斯特。 阿塞斯特的强悍与坚定是毋庸置疑的，他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比之仍旧年轻的曼德尔还要更胜一筹。倘若说自己的“父亲”是刚刚及格的c级难度、而曼德尔则是颇为棘手的a级难度的话，那么阿塞斯特显然是s级的高端挑战。 小心魔觉得，在“干掉”了a级的前宿主之后，他应该可以再接再厉，寻求更高的挑战！ 当然，虽然选定了阿塞斯特，但小心魔心里也不是那么的满意。毕竟这个人的性格实在是太讨厌了，一直以欺负他为乐。小心魔在阿塞斯特面前有时候当真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解恨，倘若要他对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虚与委蛇、小心讨好，小心魔是半点都不乐意的。 ——哼，这个家伙，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前宿主可爱贴心！ 意识到自己在思考新宿主的时候，真实的心意却依旧在围着前宿主打转，甚至无论怎么比较都觉得还是前宿主更好，小心魔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十分泄气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低低的哀嚎了一声。 ——这种“失恋”的感觉，简直有毒啊！ 看起来，他明天必须要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捕猎”自己的新宿主了！ ——身在舰长室的阿塞斯特猛地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的揉了揉自己高挺的鼻梁。 第54章 在确定好自己接下来的目标后, 乔乔果断的行动起来, 开始积极融入黑秃鹫星盗团。 只要是乔乔想要讨好，便鲜少有人能够对他冷下脸色。虽然星盗们并不喜欢弱鸡，但对于十来岁的幼崽，还是有着一些包容心的——更何况，小家伙长得漂亮, 就算是个废柴, 充当吉祥物也绰绰有余, 毕竟, 他们星盗团的颜值担当除了莎曼以外，就要靠他的。 ……至于老大，嗯, 虽然他的颜值还算上乘, 但凶名在外, 就算貌美如花也没人敢欣赏。 抱着如此的宽容态度，小心魔虽然与黑秃鹫星盗团颇有些格格不入，但相处倒也尚算愉快。看他那么识趣儿, 阿塞斯特对他的态度也逐渐缓和, 虽然依旧以逗弄他、让他跳脚为乐, 但好歹不再随时随地警惕他会逃跑。 在星盗团内混了几天, 乔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终于向阿塞斯特提出了想要跟徐正杰通话的要求——是的, 小心魔并没有遗忘自己可怜的老父亲, 就像是对被自己折腾了的宿主产生了懊悔和担忧一般, 他同样也对被无辜牵连的徐正杰有着一丝歉疚的情绪，只不过，这丝情绪却并没有让他太过纠结烦恼。 徐正杰早年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如今好不容易走出来，将全部的感情都放在乔乔这第二个儿子身上，万一乔乔再出现什么意外，徐正杰怕不是要疯掉。 反正自己以后要去征服星辰大海，大概不会回去了，那么给对方说一声，让徐正杰知道自己仍旧活蹦乱跳生活得很好，也算是全了这一段时间的……“父子缘”？ ——对于人类感情感触尚且不深的小心魔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进步”很大了。 听到乔乔的要求，阿塞斯特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还以为要缠磨很久对方才会松口的乔乔对于这样发展颇为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向爸爸求助，让他来救我？” “那就让他来啊！”阿塞斯特自信的一笑，“我还怕了他不成？！” 小心魔沉默下来，只觉得自己选择的新宿主作死的水平和积极性当真完全不逊于自己…… 看乔乔十分有涵养（？）的面无表情，阿塞斯特大笑起来，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你忘了先前我是怎么跟你和曼德尔说的了？”阿塞斯特扬了扬眉，“我将你抢过来，就是为了恶心恶心徐正杰那个家伙，让他品尝一下跟星盗作对的后果，也让他后悔自己当初剿匪的时候那么不留情面！倘若徐正杰不知道你是被星盗团弄走的，不知道你落到了我的手里，那这报复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我可十分想要亲眼看看他得知消息的时候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