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徐正杰的眉头终于又忍不住皱了起来，周身气息沉郁。 一般未经受过正规训练的健康的成年人，体能级别一般都会在b~c这一个区间，健康的老人与孩童大约处于d级。e级已经算是体弱多病，而各种重症病患则属于f级。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算意外。”陈川神色疑惑，“但让我奇怪的是……”他扭头看了眼正好奇的抬起爪子、摸向某个仪器的乔乔，“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是的，乔乔的身子圆滚滚的，活泼而好动，充满了年幼孩童特有的生机勃勃，而他的面颊更是白里透红，满满都是充满了生命力的胶原蛋白——完全不像是一个病怏怏的柔弱孩童。 陈川抽了抽嘴角，一脸的怀疑人生：“他看起来和同龄的孩子差不多健康——甚至更健康一点。既然你认识他这么久了，那应该知道他是否经常生病？” 徐正杰沉吟片刻，同样诧异的摇了摇头：“不，自从认识他开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生病。” “……那就奇怪了。”陈川摸了摸下巴。 徐正杰皱着眉，扭头唤了声“乔乔”。 此时，乔乔正趴在某台仪器上，小心翼翼的伸爪子抚摸着上面的按钮、猜想该仪器的功用——由于听不懂徐正杰与陈川先前神神秘秘的唠唠叨叨，再加上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身体素质的检查结果，这一次两个人的讨论小心魔干脆懒得去听，自顾自玩的愉快。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心魔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闯了什么祸，连忙缩回爪子、从仪器上跳下来，然后背着双手朝徐正杰露出一个无辜而又讨好的笑容。 看到小家伙有些心虚的表情，哪怕是正十分伤脑筋的徐正杰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没事，你玩你的，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 无视了陈川“那些贵重仪器并不是什么玩具”的不满的眼神，徐正杰微微端正了表情：“乔乔，你经常生病吗？” 小心魔愣了愣。 他稍稍翻找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发现被养得很娇气的原身的确经常缠绵病榻，但自从他占据了这具身体后就泼辣了很多，再也没有生过病，也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 迟疑片刻，小心魔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啊，我不怎么生病的。怎么了，徐叔叔？” “没事，不生病是好事。”徐正杰勉强笑了笑，敷衍的安慰了一句，随后转头看向陈川，与他交流了一个眼神。 陈川用食指抵着鼻梁上的眼镜，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找不到乔乔明明有着极差的身体素质和与体质极度不相匹配的强大精神力、却依旧能够活蹦乱跳的原因。 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毕竟我只是个研究武器的，隔行如隔山，对于人体生理这一块认知比较浅薄。”顿了顿，他提议道，“不过我认识一个基因生理学的专家，同样是这所科研院顶尖的技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乔乔的检查结果传给他，看看他能否解决这个问题。” 听到陈川的建议，徐正杰微微沉吟：“那个人可信吗？” “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毕竟人心隔肚皮。”陈川耸了耸肩膀，“但既然我开了这个口，就说明他在我心里还是比较值得相信、托付的。” “我明白了。”徐正杰点了点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就拥有s 的精神力与3s 的精神潜能，这样的检查结果已然可以算是惊世骇俗。如果可以的话，徐正杰并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一检查结果，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可能——更何况陈川推荐的那个人徐正杰从来没有接触过，根本无法亲自来判断其是否能够信赖。 不过，如果不向这位基因生理学专家寻求帮助的话，他们便极有可能永远无法得知乔乔身体上的秘密，更无法针对他的特殊情况做出合理的预判与准备——一旦这份精神与rou体诡异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他们将会措手不及、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乔乔的身体崩溃。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现在就要看徐正杰的选择了。所幸身为一名长年在战场上指挥战斗的高级军官，徐正杰经常会遇到这种必须要作出决定的两难情况，他稍稍思考了不到一分钟，就果断得出了结论。 “那就拜托你联系他了。”徐正杰斩钉截铁。 比起不知是否会泄露的秘密，当然还是掌握乔乔的身体状况更加重要。更何况哪怕是泄密，徐正杰也有自信能够将乔乔庇护在羽翼之下——只是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乔乔就不可能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也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期望继续生活在c13星的孤儿院内了。 对于徐正杰的答案，陈川并不算意外，毕竟两人也是老朋友了，陈川十分了解徐正杰的行事准则。 “行，我今天就会联系他，然后将乔乔的检查结果送过去。”陈川点了点头，“你和乔乔先回去等消息吧，如果对方那里有了什么进展，我会立刻通知你的——这一段时间，带着乔乔好好在中央星玩一玩吧，不要想太多。” “好，谢谢。”徐正杰的面色缓和下来，朝陈川沉声道谢，“对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张崇明。”陈川答道，“你可以在网上搜索到不少关于他的资料，他在基因生理这一领域有很多项科研成果。” “明白了。”徐正杰默默记住“张崇明”这个名字，随后朝乔乔招了招手，“乔乔，我们可以走了。” 乔乔听话的跑到徐正杰身边，乖乖的主动伸出手被他牵住，同他一起向陈川道别。 等到离开科研院、登上悬浮车，因为思念宿主而归心似箭乔乔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我们接下来可以回c13星了吗？” “这么想回去吗？”徐正杰摸了摸乔乔的脑袋，“你不想在中央星好好玩一玩吗？这里有着华盟最大的游乐园，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的。” 提起这个游乐园，徐正杰的神色恍惚了一瞬——他也曾答应过要带自己的孩子去游乐园玩耍，但由于军务繁忙，他一直都没有抽出时间，直到儿子去世，这一承诺便成为了他心口难以愈合的创伤。 ——如今想来，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沉浸在对爱子的回忆中，徐正杰并未发现车内的气氛随着自己的情绪沉闷下来。小心魔歪了歪头，看着徐正杰平静眼神下nongnong的哀伤，抿了抿嘴唇。 虽然从来不曾经感受过“哀伤”这种情绪，但小心魔却知道，人类在哀伤的时候是十分痛苦的——明明在看到人类痛苦的时候自己应当愉快高兴，但不知为何，小心魔现在却感受到了一种不太舒服的情绪，似乎……不想看到徐正杰继续沉浸在这样的哀伤之中。 ——变成人类后，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小心魔在心中嘀咕着，但一向顺心而行的他却并未抗拒这样的感受，而是抬手抓住徐正杰轻轻抚摸自己的大手，撒娇般摇了摇，随后对他露出灿烂而期待的笑容：“嗯！好啊！我想去游乐园！” ——哪怕对于游乐园这种人类孩童最为喜欢的娱乐场所，小心魔其实半点都不感兴趣。 被乔乔的动作和笑容唤回了注意力，徐正杰下意识露出一个回应的微笑。他反手握住了乔乔柔嫩的小手，微微用力：“好，今天时间太晚了，我们先回家休息，明天就带你去游乐园。” ——对于早已成为过去的后悔、歉疚与痛苦，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改变，但对于如今正待在自己身边的乔乔，他一定不容许自己再拥有任何的遗憾。 第18章 一番检查结束后, 时间已经不早了。徐正杰直接带着乔乔回了家，而qwsd37910则早已指挥着家务机器人，做好了色香味俱全的诱人午餐。 午饭过后, 徐正杰询问乔乔是否需要午睡,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让他随意在屋里行动玩耍，而自己则要去书房处理一些工作——最重要的是查一查那个叫“张崇明”的基因生理学专家的情况。 身为军方高级指挥官，徐正杰的权限是很高的, 哪怕他现在已经提交了退伍申请，但过往的卓越功勋却依旧让他能够享受军部的特别待遇。尽管调查不到更加机密的内容, 但了解一下张崇明的科研水准与过往履历还是轻而易举。 微微皱眉, 徐俊杰看着张崇明履历照片上那张胡子邋遢、一脸颓废的大叔脸，心中有一些微妙的担忧——他还以为, 这些在科研院中工作的家伙都是像陈川那般严谨细致到有些强迫症的精英，没想到竟然还有比自己更加不修边幅的人……也不知陈川到底是怎么和他交好的，这两个人根本完完全全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啊？！ 当然, 虽然这位张崇明看起来十分不靠谱, 但他的科研履历却十分漂亮, 目前军方常用的几种药剂都是出自他的实验室，当真应当称得上人不可貌相。想到这里，徐正杰终于将心中些微的担心放了下来, 耐心等待陈川的回音。 就在徐正杰进入军方系统、调取研究张崇明资料的时候, 乔乔则跟着qwsd37910, 在徐正杰的“豪宅”中闲逛。 虽然对于徐正杰而言这里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居所, 但在“修真界土包子”乔乔看来，此处却充满了可以供自己探索学习的新奇事物。 大部分军人都十分忙碌，而且家中也经常存放一些军方资料，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于是军方为他们安排的居所都是高智能化的，一来可以为这些军官提供最高级别的保护与监督，二来也能够保证在他们长时间离家后依旧让房间维持随时可以入住的一尘不染。 这样的高智能化，乔乔从未从“父亲”与原身的记忆中接触过，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又一直处于勉强温饱的孤儿院，更加没有机会接触如此高尖端的家用科技。 ——既然如今有了了解的机会，一直以融入这个世界为目标的小心魔自然不会放过。 跟在qwsd37910的虚拟投影身后，小心魔认认真真的闲逛了整间别墅，并详细询问了各种自己不了解功用的家用器械，甚至尝试着亲自上手cao作。 已经遵从徐正杰的要求、将乔乔的身份设定为小主人的qwsd37910自然对乔乔的一切疑惑有问必答、尽心传授。如此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小心魔就顺利将整个别墅的情况摸透，熟练的仿佛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长的时间。 就连qwsd37910这个人工智能都不得不感慨自家小主人的学习能力真是太强了，所有知识只需要教授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懂得灵活应用、举一反三。 在探索别墅的同时，小心魔也避免不了接触到那些与徐正杰妻儿有关的东西。平常的时候，这些藏有回忆的房间都是被qwsd37910控制上锁的，但既然乔乔已经成为了这个家庭的小主人，那么宅邸内所有房间的权限自然通通向他敞开。 不过，小心魔这一次却并没有选择去触碰这些能够引起徐正杰伤心往事的东西。他站在那个叫徐楚的孩子的游戏室门口，沉默了三秒钟，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并要求qwsd37910将其重新关闭落锁。 虽然最初正是利用了徐正杰对于爱子的歉疚悔恨而顺利接触到对方，并成功让对方将一腔无处安放的父爱转移到自身身上，但现在的小心魔却并不是很想继续模仿早已亡故的徐楚，勾起徐正杰关于过往的悲伤回忆。 ——这不是由于小心魔不愿再当一个替身，也不是由于他对于徐正杰产生了什么多余的“怜悯之心”，而是由于……由于他已经彻底掌握住了徐正杰的感情，不必再做这样多余的事情了。 小心魔如此说服了自己，完全忽略掉自己在看到徐正杰目露哀伤之时心中那一瞬间的不舒服。 ——身为一只合格的心魔，他怎么可能会拥有怜悯同情这种软弱无用的感情呢？！ 逛完了整间别墅，还不到晚餐时间，小心魔无所事事之下，最终还是选择敲响了徐正杰的书房房门。 得到进入的许可后，乔乔推门走了进去，对着正坐在书桌后工作的徐正杰露出一个笑容：“徐叔叔，还在忙吗？” “嗯，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徐正杰一向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工作的时候打扰自己——除非对方有正事。但在乔乔面前，这种原则却仿佛完全不曾存在，甚至，对于乔乔的这种“打扰”，徐正杰反而感觉到心神愉悦。 “怎么，无聊了吗？”他的语气十分温和。 “有一点。”乔乔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占据了书房一整面墙壁、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巨大书架，“我在别的房间没有看到书，qwsd37910说你这里有，所以我想过来找本书看看。” 徐正杰莞尔：“无聊的话，二楼有一间游戏室，是我儿子徐楚的……” 这是徐正杰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夭折的爱子。当这番话脱口而出时，他不由得怔了一怔，似乎连自己都很意外。 自从儿子死亡后，徐正杰根本不敢去刻意触碰这一份痛苦的回忆，生怕自己会在过于巨大而沉重的悔恨中崩溃。然而，如今真正将“徐楚”这个名字说出口，徐正杰却发觉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困难，反而仿佛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那般，一直堵塞的胸口骤然一轻。 ——这大约是源于小心魔模仿着那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勾起徐正杰对于爱子的回忆，反复刺激的结果。虽然小心魔做这一切不过是源于自己的私心与利益，但对于徐正杰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援救。 倘若在受伤后不去治疗伤口、反而将其深深掩藏起来，那么这道伤永远都无法愈合，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恶化腐烂。也只有将伤口暴露出来，清洗、消毒，才能达到治疗的结果——哪怕在这一过程中，受伤者会因为伤口被不断刺激而异常痛苦。 如今，从能够平静的主动提及自己孩子的这一刻起，徐正杰终于算是从痛失爱子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他不会忘记这个自己亏欠了的孩子，却拥有了去爱另一个孩子的能力。 释然一笑，徐正杰目光柔和的看着乔乔：“那间游戏室，qwsd37910带你去看过吗？” 乔乔被徐正杰慈爱的眼神注视着，感觉十分不自在。他抓着自己的衣摆扭了扭，意外而又郁闷的发现，这一次徐正杰在想到自己孩子的时候，竟然没有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身为心魔的本能让乔乔知道这份释然意味着什么——这说明徐正杰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心魔迷障，获得了新生。 虽然并未将徐正杰视为自己的宿主，但小心魔对于他的调教玩弄却丝毫不少，如今对方突然顿悟、逃离了自己的掌控，这实令小心魔在欣慰的同时，又不由有些糟心。 ——这可是他在诞生后第一个没有折腾死、反倒踩着自己越来越强大的人呢！第一次惨遭魔生滑铁卢，小心魔一点都不开心。 不过，就算徐正杰自此没有了早夭的爱子这一弱点，但他对于自己的疼爱却丝毫没有减少，自己应该也没有什么损失吧？小心魔默默安慰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又迅速振作了起来。 ——而且他发现，徐正杰在摆脱了丧子的阴影后，反倒将自己当成了唯一的逆鳞和软肋。对于如此微妙的发展，小心魔当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将这一团乱麻丢到脑后，乔乔抿了抿嘴唇，依旧是一副对一切变化毫无察觉的傻白甜模样：“那间游戏室qwsd37910已经带我去看了，但我不太想玩。” 徐正杰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丝情绪变化都被面前敏锐的孩子了解的一清二楚，他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也对，你的智商那么高，游戏室里的益智玩具大概吸引不了你。” 说罢，他抬了抬手，向着自己的书架示意了一下，“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意取用，不过……”说到这里，徐正杰的表情稍微有些尴尬，“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看书，这些书都是当时装修房间的人做主购买、用于装饰的，我一本都没碰过，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书。” 小心魔抽了抽嘴角，他走到书架前，仰头草草浏览了一遍，发现这些看起来高大上的大部头书籍……的确装饰作用大于实际用途。其中大多数都是古典文学，哪怕有一些诸如《大英百科全书》之类的书籍，那也已经是上古时期的工具书了，对于现如今早已步入星际时代的人类而言不再适用，最起码无法给予小心魔任何帮助。 耸了耸肩，乔乔默默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徐正杰。 徐正杰干咳了一声，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沙发上的电子阅读器：“或者你可以使用那个？虽然那里面没有什么书，但你可以从网上书城购买，选好感兴趣的书籍后叫qwsd37910为你支付就可以了。” “好吧，谢谢徐叔叔。”乔乔接受了这一提议，乖乖走向沙发，拿起了电子阅读器。qwsd37910则立刻出现在他身边，随时准备在小主人挑选读物的时候给予建议，并为他付款——不得不说，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博学多闻的人工智能比之许久都没摸过书本的徐正杰而言靠谱了太多。 接下来，徐正杰与乔乔便在书房内相安无事的共处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对于这样的“亲子活动”，徐正杰十分满意，而乔乔也因为可以拿着徐正杰的账户随便刷而心满意足——然后毫不手软的一口气买了十多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对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立起这样一个爱学习的学霸形象的？明明自己一开始想要学习，只是为了与自己亲爱的宿主拥有共同语言、并努力追赶上他的前进速度的，不是吗？ 总有觉得自己似乎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规划目标，小心魔目光茫然放空了一秒钟，随后又立刻沉浸入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嗯，这样神奇的、充满了未知的魔生才更加具有挑战性嘛！ 第19章 第二天早晨, 当小心魔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qwsd37910已经准备好了前往游乐园玩耍的行装。 徐正杰看着通红着一双兔子眼、小口啃着三明治的小心魔，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昨晚熬夜了？” 乔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悄悄缩了缩肩膀, 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没办法，突然入手了那么多有趣的书籍，他一时间……没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