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郑母出去和过街老鼠似的，要面对众人的冷眼，回来儿子女儿也是横眉冷对的，那心里更是油煎一样难受。可是郑父跑到了郊外的养猪场，郑西去厂里的宿舍住，都不肯回来。 把自己儿媳，儿子逼走，连自己的丈夫，一把年纪了也被逼到了养猪场。以前，郑母胡搅蛮缠，邻居们还看在郑西的面子上，忍让三分，现在连郑西都走了，谁还愿意搭理她。 郑母此时才感觉到墙倒众人推的悲哀，她心里也郁闷的很，但郑南心里怨恨她，儿子也不似往日那般孝顺。苏娥走了，她想找人骂一顿出气都找不到人，那憋屈就别提了，这股气憋在心里，没有几天就病倒了。 郑西再生气，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得知她生病了，还是买了东西回来看望。昔日强悍霸道的郑母，此时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的皮肤黯淡无光。因上了年纪，脸上的淤青消散的很慢，这么多天了，还可以看见她眉梢眼角一片青紫。 后来郑东曾经去罐头厂找郑西，希望他能回来，而且把他走后，父亲和母亲生气，动手打了郑母的事也告诉了郑西。 郑父一辈子老老实实，沉默寡言的，不知受了多少气，可从来没有和郑母动过手，连吵嘴都是从来没有过。 郑西就以为郑东只是为了哄自己回家，所以危言耸听，现在见郑母脸上的伤痕，才相信父亲真的是急怒攻心，动手打了她。见郑母这样憔悴的样子，他心中也很难受，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好好的日子，郑母却闹成这样，郑西心中是怨恨的，可是面前躺着的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再生气也不能怎样。何况她现在身上有伤，还病倒了，他哪里还能去追究谁对谁错。 郑西把自己买的营养品，还有奶粉，点心，饼干都放在她的床头，还拿出了一百块钱给郑母：“妈，这钱你拿着，想吃什么就买。”他说完就想要走。 郑母让郑东去劝他回来，郑西都没答应，现在好不容易回来，郑母哪里会让他轻易走了，连忙拉住了他：“老二，你刚刚到家，怎么就急着要走。” “我厂里还要有事要忙，改天再回来看您。”郑西说着就要掰开郑母的手，她却抓得更紧。 “老二，你去劝劝你爹，让他回来吧，一把年纪了跑到养猪场，要是累出了什么毛病可怎么办？” 郑西见她不肯松开，只得在床前坐下：“我爹回来，家里清锅冷灶的，也没个人做饭，让他回来做什么。养猪场至少管饭，他可以吃一口现成的，而且不跟着生闲气，也许他老人家还可以多活几年。” 郑母用力扔开他的手，哭道：“你这孩子还怪上我了，好，就算是我的错，要不你去把苏娥也接回来，以后我不说她了。” 郑西失笑：“妈，你以为苏娥是泥捏的，想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 “你们是夫妻，而且你是高中生，还是正式职工，厂里的领导干部。她苏娥一个乡下丫头，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她还真舍得跟你离婚啊，只要你去哄她，她一准就会回来的。” 郑西闻言真的哭笑不得：“妈，你把咱家这些破铜烂铁都算上，看值多少钱。人家苏家，住的宅院是自己买的，苏雅还另外买了一处新房，还有那雅阁你知道值多少钱吗，恐怕要五六位数。 就不说唐少，连县长，书记，各单位那些头头脑脑的大干部，都经常去雅阁吃饭。就连他们去了，也不一定能吃到苏雅亲手做的饭，苏雅连他们的面子都不卖。你以为你儿子在人家眼里算什么，咱家算什么，你还以为是香饽饽呐。” 郑母目光短浅，平时仗着自家是县城的老门老户，郑西又是正式职工，是领导干部，在邻居面前很是趾高气扬。自以为自家了不起，苏家这种从乡下来的，应该巴结着他们家才对，那苏娥更应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被郑西当头棒喝，顿时有些呐呐的说不出来。 郑西也不想再和她多说，便道：“妈，你别cao心这些了，好好养身体要紧，你歇着，我还要去厂里开会，就先走了。” 郑西说要回厂里开会纯属托辞，离开家，他并没有回厂，而是去了苏娥的店铺。 苏雅比他早一步到，过去的时候，就见苏娥呆呆的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剪子，却停在半空，不知在想什么。 苏雅上前抱住了苏娥的肩膀笑道：“二姐，在想什么呐，想的这么入神。” 苏娥闻言清醒了过来：“没想什么，以前我拖家带口的，整天还要忙着做饭洗衣服，干家务。现在无家一身轻，所以呐我想扩大这个成衣铺，毕竟修衣服，一件也就块儿八毛的，挣不了多少钱。我想换个大一点的店铺，到堔市进一些洋气的衣服回来卖，你说怎么样？” 苏雅的眼睛一亮：“那肯定挣钱，姐，你太厉害，这是要当女强人。” 苏娥撇嘴：“别笑话我了，还什么女强人呐，我就是想多挣点钱，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离了婚，我照样把日子过的火火红红的，离了他们郑家，我照样能活。” 苏雅竖起了两只手的大拇指朝她摇晃，苏娥被她夸的脸红，就笑着要去抓她的手，姐妹两个正在嬉闹，郑西走了进来。 苏雅连忙收回了手，敛正了脸色，站起身走到了一边，不理睬郑西，也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苏娥看见他，也冷下了脸：“你来干什么？对了，你户口簿什么的都拿过来了吗，要是拿全了，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 郑西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沉声说道：“苏娥，我找工友们借了些钱，在外面看了一处房子，面积虽然小了点，但出路好，还坐北朝南，光线也很好。” 苏娥重重地放下来手中的剪子，挑眉道：“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第102章 “我们搬出去住, 离我妈远点, 以后我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吗？” 苏娥叹息：“郑西, 我去堔市那么大的医院都没治好，以后也许是真的不能生了。只要我不能生孩子, 你妈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计划生育管的严，你大哥添了两个丫头，大嫂结扎了，以后也不能再生。你妈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就算我们买了房子, 她也不会消停的，而且我也不想再连累你。” 郑西苦笑：“就我们家穷的叮当响, 又没有万贯家财需要继承, 没有人传承香火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妈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老一辈的观念, 就是要传宗接代，而且我也不想你一辈子都没孩子。”苏娥说着, 眼中有泪光闪烁。 说到底苏娥还是在为他着想, 郑西的眼睛也湿润了, 他怕苏娥看见，就慌忙垂下了头。 可是苏娥哪里能看不出,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低声说道：“你大小也是个领导, 注意一点形象, 你这衬衣多少天没洗了, 我记得我走的那天，你穿的就是这件，不会是一直没洗吧。” 郑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苦涩的笑了笑：“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衣服。” 苏娥说不出话了，等郑西走了，她还痴痴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苏雅也没有打扰，有客人来，她就出面去招呼。 半晌，苏娥才长长的叹息道：“小雅，你说我该怎么办？” “姐，这是你的婚姻，就算我是你meimei，也没有权利去置喙你的终身大事，这个要你自己拿主意。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店铺呐，我会给你找的，遇见合适的我就告诉你。” 苏雅说完就走了，苏娥也没有继续营业的心思，就关了门，躺在店铺里屋的小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雅前脚嘱咐完，后脚苏浩就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和贺飞他们开车把买好的树苗运回了老家。 二十多亩地需要的树木很多，苏浩租了一辆大卡车，才把树苗全部装上。贺飞开着小面包车，足足带了十一二个人，他们这样浩浩荡荡的，自然是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庄稼人对别的不熟悉，但对种子啊树苗什么的还是很了解的，但是苏浩带回来的树苗，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不由问道：“苏浩啊，你带回来的这些都是什么树啊。” 都是乡里乡亲的，苏浩也没有隐瞒，就指着那些树苗道：“这里面有滨柃，木槿，冬青，红叶树，这些都是我姐托人买的，很多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树。” 众人更好奇的：“那这些都结啥果子啊？” 苏浩笑着摇头：“这些不是果树，不会结果的。” “不是果树，那你们种它干嘛？” “地也不能空着，要是不种些东西，来年都长成草了，这些也就是种着玩的。我们现在忙，没时间打理，就随便种些东西。” 苏浩在县城里生活了几年，人也学的机灵了些，他不想多说，生怕有些人再眼红，使什么坏，就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便招呼贺飞他们忙乎去了。 王桂芝和刘大驴子两家都过来帮忙种树，中午的时候，赵春生留下继续种树，王桂芝回去帮着赵荣和苏广志做饭，好招待贺飞他们。 苏浩细心，回来的时候就买了很多rou，菜啊什么的，还去百惠买了好几箱啤酒。 中午，赵荣和王桂芝她们就把菜和rou炒在一起，用地锅做了一大锅揽锅菜，莲菜还有木耳洋葱什么的都焯水调成了凉菜。 还蒸了一大锅米饭，赵荣和王桂芝两人忙的热火朝天的，要摘菜淘洗，还要做饭，忙的不亦乐乎，连苏广志都伸手帮着烧火。 苏明芳却是躲的远远的，因为刘秀珍拒绝给她说婆家，她就一直耿耿于怀。以前，她瞧不起苏浩一家，可是现在他们不但搬到了县城，还过的风生水起，不仅买了两处房产，还有雅阁那么大的饭店。 想到这些，苏明芳心里就不是味，就出去串门躲清净，等过了十二点到了饭店的时候，她才慢悠悠的回来。 此时苏浩和贺飞他们一行人也回来了，一个个弄的满身尘土，跟灰老鼠似的。苏明芳嫌弃的撇了撇嘴，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苏浩偏偏靠近，还用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荡了苏明芳一身，苏明芳气的正要骂他，苏浩却已经大步走进了院里，招呼贺飞赶紧进去，还打了水给他们洗手。 贺飞带着十几个兄弟，呼啦一下把院子都站满了，看见人多，苏明芳便不满的翻了个白眼，终是没说什么。 苏浩他们洗干净了手，这边赵荣和王桂芝已经做好了饭菜，人多，王桂芝就回去把自家的桌子也搬来了，安排了两桌，那两个桌上有一大盘揽锅菜，还有四个凉菜，还摆放了很多啤酒。 但赵荣和王桂芝她们没坐过来，就坐在院里的小石桌上吃饭，她们面前只有一盘揽锅菜，没有凉菜。 苏广志本来也是要和赵荣她们坐的，贺飞却把他拉了过来：“爷爷，你待上坐。” 苏广志没法子，就在他们的桌子前坐下，赵荣和王桂芝是女人，她们不肯过来和他们这些大小伙子挤，贺飞他们也就没有勉强。 刚要落座，苏明芳却端了饭碗，倨傲的在苏广志身边坐下，伸长了筷子就要去夹凉拌的五香牛rou。 毕竟是自己的闺女，苏广志不好明说，就使劲咳嗽了两声，苏明芳却是充耳不闻。够不着那牛rou，她还微微前倾起了身，可是她刚刚触及，苏浩就拨开了她的筷子。 苏明芳不满的叫道：“小浩，你做什么？” 苏浩凉凉的笑道：“小姑你那么嫌弃我们家，干嘛还要住我们家的房子，还要吃我买的东西呐。” 苏明芳啪的一下就把筷子摔了，溅起的菜汁溅到了旁边的贺飞身上，贺飞弹了弹身上的菜水，冷笑道：“这位大姐，我们在县城里那也是数得着的，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都要给我们几分面子。你别以为我们是来出苦力的，就看不起人，我们可是看在苏雅苏大老板的面子上才过来的。” 苏明芳还以为这些人都是苏浩找来的民工，只是帮忙种树的，现在听贺飞这样的口气，顿时也知道不好了。那个拿了钱的民工会这么和东家说话，但她也不肯低头认输，气呼呼的说道：“管我什么事，都是苏浩那小子找事。” 苏浩嗤笑：“小姑，我们可是一家人，好多邻居都过去帮忙种树，你呐。好，我也不指望你能帮忙，但是你至少心疼一下奶奶吧，王婶一个外人都知道来帮她。 你呐，你可是奶奶的亲闺女，你就没想想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在厨房忙活炒菜做饭，你就不能伸把手帮帮，竟然跑出去串门躲清净。”苏浩说完指着桌上的饭菜接道：“这些菜是我买的，是奶奶和王婶做的，你能吃的下去吗？” 一个是自己的闺女，一个是自己的孙子，苏广志开口说谁都不好，赵荣刚才只顾着忙，没往这想，现在经苏浩一提醒，顿时觉得有些心酸。 苏明芳快三十了，还没出嫁，赵荣心疼她，宠爱的不得了，可是苏明芳却从来没有心疼过她，赵荣此时哪里有心情再去维护她，也沉默不语。 他们老两口不说话，王桂芝只得开口劝道：“小浩，算了，都是一家人别说了，吃饭吧。” 苏浩端起那盘牛rou站起身，走到了王桂芝她们的石桌前道：“奶奶，我和你们一起坐。” 苏浩还没有坐下，贺飞也站了起来，端起自己的碗挤到另外一桌去吃，显然也不愿意和苏明芳坐一桌了。 他的那些兄弟更像是得了命令一般，把菜夹到碗里，走到一边去吃，偌大的桌子只剩下了苏广志和苏明芳两人。 家里的兄弟姐妹都结婚了，没人再和苏明芳争执什么，加上赵荣也宠着她，苏明芳就有些骄傲自满。这样被人蔑视，她哪里能忍受得了，眼泪汪汪的看着苏广志叫道：“爹，你看小浩他，他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姑姑。” 苏广志重重地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叹息道：“那是因为你没当起这个姑姑，小浩回来种树，你去帮忙种一棵了吗？你去关心过一下吗？你妈一把年纪了，你有心疼过她吗？” 连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都训斥自己，苏明芳更生气了，眼泪忍不住都下来了。若是往日，苏广志肯定舍不得再训她，可是这无往不利的一招今天却没用。 苏广志依然开口接道：“我们家虽然没有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规矩，但是这桌上都是大男人，你妈和王婶都坐到了一边。你没一点眼色，非要坐过来，找不自在，怪谁。” 这是人家的家事，贺飞和他的十几个兄弟不便插嘴，都默默地背对着他们吃饭。但暗地里看来的目光都是充满了鄙夷，声音也满是不屑：“你们说苏大老板那是多明白一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姑，真是……” 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但院子就这么大，那嫌弃的话语还是钻进了苏明芳的耳朵里，她再也坐不住了，豁然起身就跑了出去。 他们累了一上午，苏浩本来还想吃完饭，让他们在家休息一会呐，可是出了这样的事，贺飞他们也不愿意多呆。吃完饭，大家就和苏广志告辞出来，直接去了地里，随便找了一个树荫，坐下休息一会就继续干活。 苏明芳饿着肚子，何况今天的饭菜里面有那么多rou，她可不想饿着自己，也没有走远，在自家房后的树林里站着，见苏浩和贺飞他们都走了，才拉了拉衣服，悄悄地走了回来。 可是此时他们都吃完饭了，王桂芝和赵荣正在收拾东西，苏明芳去厨房，打开锅盖一看，锅里面的大米饭都吃光了，里锅的揽锅菜也没了，连几样凉菜都吃的精光。 苏明芳用力把锅盖放回了原位，看着赵荣气呼呼的道：“妈，你怎么没给我留饭啊。” 赵荣头都没抬，依旧收拾着东西道：“中午的人多，饭菜都不够吃，哪里还能留得下。”她说着摘下了围裙，接道：“我累了，去休息一会，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吧。” 赵荣走出了厨房，笑呵呵的对外面忙乎的王桂芝道：“桂枝啊，你也别忙乎了，赶紧回去歇一会，这忙了一上午了。” 王桂芝也笑着回答道：“哎，我知道婶子，这就回去。” 两人笑呵呵的说着话，赵荣还热情的把王桂芝送出了大门，可是看见苏明芳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只当没有看见她，径直去上屋，还哐啷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苏明芳气的跺脚，可是也没办法，总不能饿着吧，就自己生火做饭吃，她还要烧火，还要洗菜做饭，忙了半天，却因为只顾着切菜，饭却糊了，她气的哭了起来，一把扔掉手中的菜刀不做了。 苏明芳饿着肚子，只等着晚上赵荣做饭吃呐，王桂芝却在那院叫喊：“婶子，今天晚上你别做饭了，叫上我广志叔过来吃饭吧，我摊了饼子。” 赵荣不好意思的拒绝，可是王桂芝却热情的很，赵荣只得叫了苏广志去隔壁吃饭去了。而王桂芝不喜欢苏明芳，和她的关系很恶劣，自然不会请她去。 苏明芳委屈的都要哭了，心中把苏浩一家骂了一个遍，本来家里好好的，他们一回来，自己就要跟着挨骂，还要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