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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也就酒酒好欺负,任你折腾,要我早八百年就把你废了!她的心都被你伤出老茧了,你怎么还能腆着脸过来给田诗当说客?”

    他曲指叩了两下门,然后毫不犹豫转动把手将门一把推开——

    里面正僵持的三个人同时看了过来,左岚一脸怒不可遏还没收住,另外两个……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是个什么鬼?

    “原来您是医生?”徐阳最先反应,难为情地抹了把眼睛,声音干涩。

    而任平生也早认出他是昨晚那个忧郁男孩,将刚才偷听到的话前后一联系,立刻在之前脑补的基础上又丰富了一下故事情节,然后……

    再一次成功的把自己气到爆炸!

    “你们干嘛?”他皱眉不悦的问,心里有气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扬手一挥指门外:“楼道那头都听到你们这里鬼哭狼嚎。”

    幽深冰冷的眼神从三人身上扫过,然后阴沉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要吵架去菜市场,出了医院左拐200米就是!”

    左岚看这情形不妙,立刻将徐阳推到门外,匆匆警告:“回去告诉田诗,别他妈做梦了,还有你,再出现老娘卸了你的腿!”然后手疾眼快,哐当一声将门甩上。

    再次回头,脸上的怒容即刻消失,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笑容可掬,并且柔声细语地跟任医生解释:“不好意思啊任医生,就一渣男,以前没少欺负酒酒,所以一时没忍住,让您见笑了!”

    面无表情的任医生不动声色的瞥一眼床上那人,见她还微垂着头黯然伤心,一副没骨气的样子看着就来气,于是淡淡道:“见笑不至于,谁的青春还没几道明媚的忧伤,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就行!”

    说罢敲敲那人脚上的石膏,冷声命令:“抬腿,动一动!”

    陆酒酒瞅了他一眼,见他没个好脸色,不敢多问,依言照做,然后眉头一拧,嘶了一声:“动不了,还有点疼。”

    “疼就好!”任平生满意地勾了下唇,笑得高深莫测。

    陆酒酒忽地一抬头,困惑不解,而男人压根不给她质疑的机会,挺直了身板,一副公事公办疏离淡漠的表情看着她,说:“恢复不错,可以办理出院回家修养!”

    “什么?”

    陆酒酒只觉脑子里‘轰隆’一道惊雷劈过,直接将她的心都连着一起劈碎了!

    惊慌失措,留恋不舍的情绪直白明显的在她脸上呈现,她也没想着掩饰,盯着任平生的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我不想走’!

    而任平生也是奇怪,愤怒焦躁的心情就这么被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给治愈了,绷直的唇线无意识松了松,冷若寒霜的表情也跟着柔和下来。

    出门时看到地上散落的山竹,回头问左岚:“干嘛扔了?”

    左岚一脸嫌弃:“渣男买的。”

    他又回眸看一眼陆酒酒,问:“昨晚那袋山竹你吃了吗?”

    陆酒酒:“没呢。”

    “那一道扔了吧,也是他买的!”

    他说完回头,走了出去,恰巧一抹阳光自他唇角扫过,将那微微翘起的弧度照了个正着,陆酒酒看得清清楚楚,却莫名其妙。

    那明明是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可刚才还气急败坏的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得意什么?

    不过这些,暂时也没细细揣摩的雅兴,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他的那句‘恢复不错,可以回家休养’不禁愁眉苦脸,颓废地往后一靠。

    这个时候回去,那不就等于——

    辛辛苦苦给大白菜松了半天土,结果告诉他time out,时间到,不给拱了,她灰头土脸,一脸懵逼,才搞明白这特么是个计时游戏!

    陆酒酒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一整天都处在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状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着耍把赖再轻轻摔一跤算了。

    可惜又没那个把握分寸的信心,怕这一倒下去,有失偏差,搞不好任平生就直接将她拉手术室里锯了一了白了。

    这么胡思乱想,思想斗争了一下午,最后临抬脚的时候,终究还是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院怎么办,出院怎么办,出院就没有机会近水楼台摘月亮了!

    第24章

    左岚走的时候有点晚,天都黑透了,经过骨科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撞见顾谦和任平生出来,赶上他们下班。

    左岚的车子这几天正好送到4s店保养,上午是打车过来的,一起出去的时候顾谦瞥到她点开某打车软件,知道她没开车便立刻表示可以送她,并且献殷勤的同时,还一个劲儿朝旁边那个电灯泡使眼色,让他赶紧熄灯滚蛋。

    任平生无语翻了个白眼,本来也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的打算。昨晚送大骨汤的保温桶还在陆酒酒那儿,趁下班正好拿了带回去。

    但去之前还得下楼买点东西,于是和左岚顾谦他们一起下楼,在一楼和他们道别分开。

    出了电梯,他一路小跑,医院白天黑夜都有人,所以门口不管什么时候从来不缺小摊小贩。很快买好东西,他又一溜烟跑上楼,往陆酒酒病房去。

    走廊上的灯早就开了,一片灯火通明。

    然而尽头那间病房里的灯似乎只开了一小盏,薄弱的橘黄从门口地面铺出来,遇上走廊强劲的灯光,硬生生从橘黄色的微光之上又劈开一道亮白色反铺进了房间。

    他走近门口,脚步下意识放得轻缓,人没进来,先伸了个脑袋往里探一眼。

    陆酒酒还在为没有勇气摔一跤的事而沮丧,心情沉重而复杂,郁郁寡欢地团在病床上,将那只好腿曲起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膝盖上唉声叹气。

    她心事想得深,没注意旁边,连面前站着个人,还有那人身高带来的一大片阴影倾覆而下,也都没把她的神思唤回来。

    这幅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真是少见,任平生笃定和白天来的那个徐阳脱不了干系,心里忽然也很不是滋味,皱起眉,却连生气的力量都没有。

    “给!”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吓了姑娘一跳,大眼睛倏然一抬,呆呆地看着他,有些恍然,又有一丝惊喜。

    “你怎么来了?”她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看,笑容愈加深了几分:“这次是不是你买的,我还能不能吃?”她开玩笑似的说。

    任平生也抿唇笑了起来:“我买的,放心吃吧。”

    陆酒酒深深看了他一眼,再默默收回目光。

    她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嘴角两边有道很短很浅的褶,像两个小梨涡,很漂亮,也很有亲和力;他的瞳仁很黑,像山泉洗过的黑琉璃,清透明亮,一笑起来,里面一片澄澈,盛满熠熠生辉的光,灿烂夺目。

    摔断腿,明明那么倒霉不幸的事,可能遇见他,却又那么幸运美好,好到痛都忘了,伤都舍不得痊愈!

    可明天之后,所有的美好就该像肥皂泡一样被戳破了,别说见他笑,可能连见他,都是一件渺茫而虚无的事。

    这么一想,眼里才亮起来的神采顷刻间又被熄灭,稍稍退却的黯然再一次迎面袭上心头。

    任平生站在她面前,对她脸上的情绪变化一目了然,也微微有些怅然,束手无策。

    思想斗争了许久,最后才在她床边轻轻坐下,用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的温声细语问她:“今天那个徐阳……和你到底怎么回事?”

    “呃?”陆酒酒偏过头,眼神里片刻茫然,讶异他竟会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而后又微垂下眉睫,牵了牵嘴角,笑得甚是苦涩。

    任平生侧身朝她坐着,她偏着头,将脸枕在膝盖上,两人不知不觉靠得有些近,甚至在这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她覆在眼睑下的睫毛都细致可数。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任平生呼吸稍稍凝滞,第一反应不是往后挪,而是微抬了下眼去观察对面人的反应,见她并未注意,这才小心翼翼轻喘一口气。

    陆酒酒沉默不语,像在组织语言,却又更像是在回忆,良久之后,才开口娓娓说道:“我和徐阳……大概是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了吧。”

    “青梅竹马?”坐在床沿的男人忍不住眉梢一扬。

    陆酒酒笑了笑,算是默认:“我们两家以前是门对门的邻居,他比我小几个月,从小身体就不好,总是生病,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似的。因为这点,他家里人对他十分溺爱,甚至连我父母都一直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他,凡事让着他,不能欺负他,更不能让别的小朋友也欺负他。”

    “他对我很依赖,我也会像个大jiejie带着个小跟班一样,事事护着他。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高中,最后考大学的时候,他依旧赖着和我一块儿,我读音乐学院,他就读对面的法学院。”

    陆酒酒说着‘噗嗤’轻笑了声,一脸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旁边的男人无声睨她一眼,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却还是脱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陆酒酒忽然敛尽笑,脸上恢复之前那种落寞的神色:“后来我认识了田诗,也是学古琴的,和我一个班一个寝室。我那时候和她好得简直像是亲姐妹,形影不离,哪怕课间上个厕所也要手拉着手一块儿,所以每次和徐阳见面吃饭也都会带着她,这一来二去我们仨就都熟了。”

    “那时候我和田诗以‘浮生诗酒’的名字在网上组了个古琴组合,我编曲是强项,而田诗琴技较高于我,于是我们合理分工,我编她弹,慢慢在网络上搏了点小小名气。田诗交际能力也比我厉害,我们名气正盛的时候,她认识了个古琴圈很出名的专辑制作人,说要给我们出一套古琴合奏专辑。”

    “这是好事,我们都很兴奋,积极筹备专辑的各项事宜。专辑一共十首曲子,五首原创,五首名曲,因为是第一次出,我们都想做到最好,五首原创曲子我花了将近一年多时间才磨出来。”

    “曲子出来,原以为接下来就等着录音制作了,结果那边出了些状况。田诗说她过去协调看看,我原本也打算跟去,但田诗说不用,专辑的事一直都是她跟制作人联系洽谈,我只负责编曲,而且制作人我也压根不认识,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可田诗毕竟是个女孩子,制作人又不在本城,她单枪匹马的过去我总不放心,然后……”

    “然后你就叫徐阳跟她一块儿去了?”任平生忽然接道。

    陆酒酒抬起头,眨了眨眼:“对啊,我早看出徐阳那小子对田诗有意思,正好借那个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可以把关系确定一下。”

    任平生听罢眉头一挑,眼神里满是犹疑:“你把徐阳介绍给田诗,那你自己……”

    “嗯?”陆酒酒懵懵懂懂地看向他,蓦然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反应过来,惊得直张嘴巴:“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吧?”她脸色又一变,就害怕他误会什么,急得手舞足蹈道:“他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好么,我一直拿他当弟弟对待的!我…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跟你说过的,你难道不相信……”

    “行了行了!”任平生挥挥手打断她,心里有什么‘咚’地一声落了地,把他吓一跳,好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而且还假模假式地嫌弃皱眉道:“好好讲你的故事,别跑题。”

    说完自己又开始分析:“那既然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左岚还说他是渣男,所以……后来他干了什么坑你的事?”

    故事终于说到高朝部分,陆酒酒现在想起来还依旧委屈心痛,她咬了下唇,嗓音也跟着低沉下去:“他们去了半个多月,说是没谈拢,专辑的事告吹了,我虽然难过,但事情已然这样也没办法。紧接着临近毕业,忙着毕业设计、汇演、论文答辩等,很快我就把这事给抛脑后了,直到半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刷微博居然看到田诗在宣传她的古琴独奏专辑,当时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

    她顿住,又狠狠咬了下唇,还是遏制不住眼眶发红:“专辑我后来听过,基本还是我的曲子,只稍稍改编了一下,作曲署名就换成了田诗,我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跑去问她,让我惊讶的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此时竟然完全换了另一副嘴脸,义正言辞的说曲子都是她自己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气不过,和她吵了起来,结果她脾气比我还大,多年友情一朝破裂,还撕得那么难看。”

    “我一气之下就写了篇长微博,把事情前后经过说清楚。我也不想出什么专辑了,也不稀罕什么署名,只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微博一出来,所有的人骂的竟然是我,说我看不过田诗比我红,又出了专辑,红眼病发作,红口白牙颠倒黑白。恰恰这个时候,田诗微博又晒出乐谱手稿,本来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可关键,关键是徐阳……徐阳也帮着她,说是亲眼见证了她那一年多的努力。徐阳是我的发小啊,他这么一倒戈,我就彻底众叛亲离说不清了!”

    她吸吸鼻子,嗓音里仿佛蕴着万般委屈:“那手稿明明是我的,是她去找制作人的时候从我这儿带走的!可那时候,我除了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嘴,什么证据也拿不出,连我的发小都向着她,那个众叛亲离的人是我,所以那个撒谎的人也一定是我!”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都朝我涌过来,最开始还会据理力争,可渐渐骂我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甚至有人开始人rou我,我最后只能认怂,写了一封退圈声明,封了微博号,从此与那些是非老死不相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商量吧各位,雁过留毛,看了文留下点痕迹呗,哪怕吱一声也行啊tut

    第25章

    一口气说完,也仅仅就是说完,她长长舒了口气,最后并没有如任平生所预料的那样嚎啕大哭。

    即便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也终究憋着没吭哧一声。

    任平生抿了抿唇,没说话,一时间,两人都陷入长久悠远的沉默——

    他犹豫着想为她做点什么,半掀起眼皮打量她一眼,姑娘也没哭,这个时候将她揽进怀里摸摸头会不会……

    啧,多虑了多虑了,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他虚晃了下脑袋,一垂眸,正好看到自己买来的山竹,有了主意就顺手拿了一个。

    用手挤开,去掉一半外壳露出里面雪白的果rou,然后送到她手上:“你现在这样不挺好的?”语气听起来似是安慰。

    陆酒酒很好哄,吃了他递过来的果rou,嘴里酸酸甜甜的,心情瞬间也轻快了许多。

    认同地点点头,就是有点不甘心,微微恼怒道:“你是不知道被最好的朋友背后捅一刀是什么滋味儿,你说我当时怎么想的,那么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们,竟然连手稿都给了人家。”她懊恼地一拍大腿:“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听你语气好像很不满足啊,怎么,还想犯个高级的?”任平生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陆酒酒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扁扁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

    低头剥果皮的男人眼都没抬一下:“别问我,这种事情你心里多少有点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