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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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魏囡五岁,能干点家务事了。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好人。五十多岁的老院长挺喜欢魏囡,瞧这女孩不哭不闹,懂事听话,好养活。他曾建议魏忠国送给别人领养。 不晓得出于什么原因,魏忠国最终没同意。魏囡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果儿姐最容易被领养,但又很快被送回来。听院长爷爷说,果儿jiejie太顽皮,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待在家里,总是跑出去。院长爷爷教我们千万要听话,不要哭闹,也不要打架。果儿jiejie不愿意,之后就没人领养她了。” 偶尔,魏囡会凭着零星记忆,给魏北讲述她在福利院的那一年。 平平淡淡的口述,没有任何可惜或同情的语气,魏囡还太小,并不懂为什么院长爷爷总是跟大院里的小伙伴说:你们要懂事,要抓住机会。 什么是机会。 那时魏囡压根不认识这两个字,大院里的孩子也不认识。 魏北听着,手掌轻轻拍在魏囡的背上。女孩儿睫毛扑闪,像两把扇子。她抓着魏北的手腕,努力给他系一根红绳子。 “还有小勇哥哥,被领走过一次。没多久他自己跑回来,好像挨了打。院长爷爷叫我们不要出去乱说,但我听见小勇哥哥哭了。哭得特别难过。那天晚上他去洗澡,第二天院里都知道他浑身是伤。大虎说小勇哥哥满屁股的血,不能上厕所。但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那家人把小勇领走,还要打他呢。” 不好说。 魏北听得心脏抽疼。他其实宁愿魏囡跟着魏忠国四处漂泊,也不愿她曾在福利院如此“踏实”度日。 魏囡没得到魏北的回答,没有继续追问。她很乖,乖得简直没有同龄人该有的脾气。魏囡废了好大力气,才将红绳给魏北系上。 “这是隔壁屋的护士jiejie教我编的,我想送哥哥礼物,jiejie说这个能给哥哥带来好运。” 魏囡仰头,笑得像个小天使。 魏北艰难翘起嘴角,吻在她头顶。 “嗯,哥哥很喜欢。囡囡送的,哥哥都喜欢。” “那哥哥给有什么话想给囡囡说吗。”魏囡弯了眼睛,“哥哥不准撒谎哦。” 眼睛有点发热。 魏北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魏囡其实很通透。小孩眼里世界是纯真的,简单的。他们总能敏锐地察觉大人的变化,而这种感觉又是懵懂的,不安的。带这些忐忑不安的猜疑。 “哥哥是想跟囡囡讲.......” 魏北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正视魏囡的眼睛。 “有个叔叔,没有孩子。他很好,很想养囡囡。囡囡不是一直想去上学吗,叔叔可以送你去。哥哥就是来问囡囡,你想不想去见这个叔叔。” 以后,就跟着叔叔生活。 他尽量规避一切有关“领养”,或能误认为“领养”的字眼。意思是魏囡可以有选择权,可以有说“不”的权利。而魏北不是不要她了,只是给她更好的机会。 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魏囡没有做出他想象中的情绪,只是轻微地抖了抖眼皮。似被惊扰的蝴蝶。她沉默着,沉默足足半分钟。 可魏囡一滴眼泪也无。 她摸着魏北手腕上的红绳,将手指绕上去,又放开。再绕上去,再放开。 “那哥哥,还会跟囡囡一起生活吧。” 魏囡将声音克制得很好,听不出一丝哽咽的味道。 她想说的是,哥哥还要囡囡吗。 但“要”这个字太大了。听着就像一种责任。魏囡今年十一岁,当年不识的“机会”二字,如今她认得了。自然也认得责任二字。 “会,”魏北的眼睛发酸发胀,魏囡低头,他就抬头。努力睁着眼睛,视线却还是变得雾蒙蒙,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哥哥会常来接囡囡放学,会跟你在一起。” 魏囡:“那个叔叔有钱吗。” 魏北:“囡囡为什么这样问。” “以前我听隔壁床位的阿姨说,治我们这个病,要花好多好多钱。” 魏囡对“钱”没概念。 她知道要交钱给医院,才能继续治病。但她不晓得好多好多钱,究竟得要多少钱。 她不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她哥哥已经投了很多钱进去,但依然填不满。 魏北搂紧她,没有撒谎,“是,那个叔叔有钱。” “可以让囡囡好起来,也可以让囡囡上学。以后你想去哪里,叔叔都能让你去。” 魏囡就抱住魏北,再次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笑得像春天最明媚的花,眉展眼舒,花瓣花叶都全力地绽放着。她感知了魏北的不安与愧疚,她想安慰他。她想保护他。 她想说一句没事,囡囡知道哥哥舍不得。可她说不出口,怕哥哥哭。 魏囡说:“那囡囡可以去跟叔叔生活吗。这样哥哥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去生活。就是被领养。魏囡知道。魏北也明白她知道。 想好的说辞一句也派不上用场。魏北从没觉得如此之苦。舌尖发苦。喉咙里是苦的。心尖也是苦的。五腹六脏似扔进搅拌机,疼是真疼,却盖不过苦。 他抱着魏囡,鼻尖酸得要命,他控制好声音,“哥哥会常去看囡囡,囡囡要好好学习。” “好不好。” 魏囡靠着魏北的胸膛,听着哥哥年轻而有力的心跳。很快,如雷贯耳。她拼命点头,说好。囡囡一定好好学习,次次都拿第一。 囡囡拿第一,哥哥就来看我。好不好。 魏北说好。 很多年过去,魏北也不曾知晓,那天他离开后,魏囡一人躲在被子里,哭得很大声。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紧紧地、紧紧地蜷缩着。抱着被子,像抱住一根汪洋上的浮木。 护士听到声音进来,慌得不行。连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而魏囡却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护士要去叫医生,魏囡才开口。 她说,囡囡不难受。囡囡高兴。哥哥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囡囡不是累赘。是不是。 囡囡不是。 魏北和魏囡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两个生命。魏北知道命运是什么,于是顶在前面,以自己的盲勇去承担抵抗。魏囡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但她已晓得怎么去做一个“乖孩子”,尽量让自己不要成为负担,才不至被丢弃于人海里。 几场轰轰烈烈的雷阵雨下来。悲壮地挽着死气的暮春就过了。残花败叶躺进下水道,混着雨水热闹地奔赴远方。 初夏在敲锣打鼓,晚风混着轻微热感,还不是很辣。锦官城每逢夏季,雨水多得要命。城市遭不住几日连雨,很快便会内涝。 暖黄灯光夹着广告霓虹,目之所及都湿哒哒,在雨珠串子里显得特别暧昧。 风在游走,车辆跟着风走。行人打了伞,走向不同的幕布里。 这天沈南逸离开渝城回来,魏北提前从医院赶到家中。他淋湿一身,没来得及洗澡,而是用浴巾擦到半干就去楼上换戏服。 红底对披绣金丝凤凰,抹了胭脂扮上相,是芳华正茂的薛湘灵。镜子里的人,眉眼透着媚,脖颈修长。红绒花艳得似血,凤挑上的四根珍珠串白得发亮。 魏北下楼去,盛装。他从未将这些珍藏的戏服穿出来,因是平日爱好,也不大对别人讲,不大给别人唱。 可来者是沈南逸。 沈南逸进入屋内,先是听到一把嗓子抑扬错落,亮人心绪。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 他放了行李箱,没顾上脱鞋,走进客厅。魏北站在宽阔的客厅中央,点翠珠花迷人眼,水钻头面反着光。他即使抹了胭脂油粉,亦不显庸俗。身段手势依然没那么娴熟,但一颦一笑,眼波流转,却是叫女人也想疼爱。 沈南逸目光沉沉,落座沙发。魏北本想唱《红拂传》,但夜奔而走怎么也不算吉利。他应了沈南逸的话,挣着嗓子唱。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魏北站在那里,顾盼生情,简直美得闪闪发光。他做足薛湘灵大小姐的样子,身段眉眼是最最勾人的妖精。漂亮到无可言语。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得去交换。 沈南逸忽然叫他不要唱,过来。魏北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慢慢走去。大红戏服下是雪白中衣,然后是年轻的身子。沈南逸将他按在沙发上,数根凤挑摇得风情万种。 魏北呼吸变急促,吐字不清。他哼着,尽力继续唱。感受沈南逸的火热,等待久违的粗暴。 而沈南逸擒着魏北后颈,让他脸颊紧贴沙发,淡淡道:“唱。” 魏北扯了笑,眼里依然有着戏,他艰难开口,“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疼痛从脖颈上传来。沈南逸没有吻,是张了嘴,似野兽亮出獠牙,咬在魏北的后颈上。魏北拼命不喊疼,心想着实该唱夜奔。 窗外雷雨没有停。风声雨声隔在窗外,似隔了很远,全然不在一个世界。外边人间热热闹闹,室内好似正要上演一场厮杀。 良久,沈南逸在魏北的耳侧问:“有什么条件。” 男人的声音克制而沙哑,沉重地,一字一句敲在魏北心头。差点叫他失魂落魄。 “我要见王导。”魏北贴着沙发背,说话有些嗡嗡的,“我想参演王克奇导演的新电影。” 沈南逸侧头看着他,道:“好。” 五月初。暴雨迎接人间立夏。漫天湿漉漉的,人心湿漉漉的。穿堂风吹进客厅,卷着魏北的唱词横冲直撞。 沈南逸到底没有要他,即使眼睛发红,喉头一紧。而魏北却在不留余地的勾引,他唱着荒腔走板的京腔,大红金丝戏袍也压不住他的艳丽。 黑皮沙发上留一抹红胭脂。 沈南逸唇边,也有一抹红胭脂。 都是魏北故意抹上去的。 视觉冲击太强,看来野性极了。 他们对视许久,魏北起身去关灯。黑暗才能让他更放荡。 风雨不歇,犹似薛湘灵出嫁那日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而黑暗中,有津液吮吸。有粗喘飘出。有衣服褪去的窸窣。有沈南逸简直快受不住的低骂声。 而魏北在得了趣在唱:“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魏北知道,他不能再等了。是他的。他就要。 第二十六章 魏北知道,他不能再等了。是他的,他就要。 很多东西,他可以得到的,他都会去争取。他不会哭诉,不会埋怨,更不会卑微祈求。他要站着去拿,站着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