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纪青岚颇为满意地嘴角上扬,又念了一遍。“纪忘川。好名字。你活着,因为你对娘亲有用。” 在陆府十年磨练,琳琅早不是娇滴滴的rou身,哪怕让冰雹砸也不至于作病,可尴尬就尴尬在,就在大将军护着她周身的档口上,葵水就这么没遮没掩地来了。 两人共撑一把小伞,纪忘川把他护在臂弯里走着,她激动地一下子血气窜出来,没往上窜,竟往下窜了,糊里糊涂走在雨里来了月事儿。 琳琅并着腿,屏着气,走路亦步亦趋的,纪忘川嫌她走得慢,一身压在她身后,两人靠的近挨着边,难免沾染上了血色。 纪忘川起初讶然,看到暗紫绫罗锦袍子脚上染了血污,他拎起袍角仔细打量琳琅周身,问她是不是身上受了刀伤。这简直是往琳琅心上塞刀子,太丢人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琳琅支支吾吾并着腿,不敢迈大步。“老爷,我身子有点不舒服。” 纪忘川蹙拢了眉,怪琳琅死撑嘴硬。“都问你是不是受了凉,现在去找大夫瞧瞧。你这小身板,忒脆了。” 琳琅先前也纳闷,她铁打似的筋骨怎么能被雨砸了几下就发抖,想来是这阵子情绪跌宕起伏,不留意之间竟然是遇上了这档子事,要是大将军想明白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玷污了他,用她来祭刀子算了,没法活了。“不是,不是受凉了,就是不舒服。” 纪忘川没遇到过女人,女人每个月不舒服的时候他也没有经历过。琳琅鬓发黏糊糊地垂在眉心,他替她捋开按在耳后。“哪儿不舒服,老爷问你话呢。” 琳琅捂着肚子弓了弓腰。“老爷,您能不能别问了,丢人,都丢到家了。” 纪忘川看地下积了滩血渍,琳琅裙摆处也沾染了些,她尴尬难堪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这小性情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反而觉得有趣。他复又看了血渍的位置,毕竟是个二十三岁的爷们,行军打仗都是男人,男人搁在一块,得了空也得聊聊女人,粗话荤话也听过一些,这会儿醍醐灌顶,一下子就被点透了。“那赶紧回府找身干净衣服换上,这么的淋雨,真是要作病了。” 琳琅虾着腰,腰上酸溜溜的,嘴巴都抽搐了下。“琳琅谢老爷体恤。” 纪忘川撑着伞,扶着琳琅,琳琅不安地仰头,打起商量。“老爷,您别看我,怕污了您的眼。这事儿,能不能就这么翻篇儿,您就当没见过。” 琳琅踟蹰不安,纪忘川乜她一眼,威吓道:“你到底走不走,难道还要我抱你走?” 琳琅露了怯,讪讪道:“使不得。老爷,可不能脏了您的手,您的手可矜贵了。舞刀弄枪、指点沙场,激扬文字的手,可不能再染上污秽了,怕不吉利。” 琳琅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跨进了将军府,她还一步三回头,看将军府高槛大门上有没有沾上晦气。她心里可懊恼死了,幸而纪忘川没挂脸上,照旧是深沉如许,看不通透。 初入将军府就舍了脸面,让琳琅心里不好受。 府上人丁单薄,琳琅住的下人庑房有四个铺位,眼下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四个打扫院子的丫鬟住在隔壁,跟琳琅这里的格局一样,只是人家四人一间,她这里人还缺着,等着以后将军府填上伺候的人了,才能慢慢住满。 初春时节,夜来得极快,暴雨倾盆不止,天海没有放晴,直接就黑了。将军府的屋檐下点了风灯,迎着风,噼噼啪啪的撞着,听起来有点凄楚的味道。 琳琅换了个地方,却无处为家,将军府上的下人,逢年过节还能回家去团聚,可她是浮萍无依,到哪儿都是飘着的。索性,看到纪忘川她就心安,她就是这么没出息,这辈子不图报仇血恨,仇家在哪儿她也摸不到,她只图心安二字,就冲这一点给他当一辈子下人她也愿意。 肚子里擂鼓似的翻腾,琳琅躺在榻子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何总管让隔壁的香芹送了两个白面馍和一碗稀粥,琳琅强迫自己捋直了腰跟香芹道了谢,然后又饿着肚子窝床上去了。 琳琅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想着可能是香芹来收拾碗筷了,这回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了。琳琅咬紧牙关,发出了一声。“香芹,麻烦你了,我实在没胃口,就搁那里吧,不能麻烦你收拾,等我再躺会儿自己来。” 来人的脚步轻悄,走到琳琅蜷曲侧躺的榻子边上。声音很温柔,好似来自天外,有种摄人动心的魔力。“哪儿疼?” 琳琅微闭着眼,掐着小腹,指了指。“这儿。” 一只温柔带着暖气的大手穿过被褥贴在琳琅的小腹上,登时,琳琅睁开眼醒悟过来,全身好 像被打雷炸开了毛。“老……老爷,这可使不得。” 纪忘川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就被琳琅怯弱的样子搅扰得心潮起伏。“闭嘴。” 他的手沉稳温热,按在琳琅绞痛的小腹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气,驱散了琳琅体内和寒意和阵痛。琳琅心绪澎湃,血气再次翻腾,只是小腹不似之前那么阵痛。 纪忘川眼神灼灼如火,只要稍微不看顾自己的理智,就要吻上那僵白幼嫩的脸颊。琳琅睁着水水的大眼睛,一脸无助又窃喜,那种心底小小的得意与迷惑,最是让男人把持不住。 正文 第三十三章温如许(一) 琳琅已经忘记了小腹的阵痛,却不告诉纪忘川,只想让他再暖着她一会儿,一会儿也是偷来的快乐。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巍峨俊俏,她仰望着他,益发觉得自己渺小。大将军关心她,平时冷冷淡淡,没想到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琳琅抬头叫了声。“老爷。” “怎么?” 琳琅发自内心感动。“您真是个好人。” “好人?” 纪忘川怅然若失,他也许能成为很多人,但绝不是一个好人。可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一些,眼前那个外表怯弱,在他面前有些絮叨,可内心却坚如磐石的小丫头。 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手掌轻轻地覆盖在琳琅虚寒的小腹上,暖暖的温存恍然如堕仙梦中。 好似谁也不愿意打扰此刻澹宁的温情,就这么清浅如山溪款款流淌着,琳琅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榻子上,劝慰自己大胆些守着这片温度。纪忘川手臂僵硬地放着,这会儿脑子是闭塞的,他索性不愿动脑去想,他们主仆二人之间保持这样的温度到底合不合适? 琳琅在品茶大会上把自己送给了他,而他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即便心有疑惑,仍然甘之如饴去尝试。琳琅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跟前,那是一种信任,还是一种勾引?他从来都缺乏同情心,那些体内翻涌起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一层层抵达他的心底,让他心痒,更心疼。 隔扇门外有人响,纪忘川对周遭的变化了若指掌,应该是何总管的脚步。 他用残存的理智让自己抽身,掖好了琳琅的被褥,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再说些什么,却意识到对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何福周等在檐下,暴雨停歇,夜晚的空气出奇的清新,何福周虾着腰,说道:“大将军,陆氏茶庄的大少爷和国舅爷都来了,看架势不妙。” 纪忘川倏然一句。“来得挺快。” 大将军不给示下,何福周只好再询问道:“那是请进府上,还是?” 纪忘川交托了一句。“不必。此事不要惊动老夫人。” 纪忘川一甩袍角,踱步往府门口走去。 漏夜已深,将军府外站着两个人,皆是锦衣华袍,身姿修长,人中冠玉。只是一人悠闲地倚门而立,另一人怒不可遏地绕圈。 纪忘川跨出门槛,拱了拱双手,客套道:“王兄,陆公子,这么晚了来舍下,所谓何事?” 陆白羽拧眉上前,与纪忘川对视,说道:“别更我扯那些五虚六耗的瞎客套,我今晚上来要人,把琳琅还给我。” 纪忘川目空一切,不把陆白羽放眼内。“是我将军府的人,何来‘还’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