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为什么要是他?”刘煜的气息凉了下来。 宋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因为他好看。”言下之意,她不接受难看的人监视,这会影响她晚上的睡眠质量。 “那个黑无常,本王会亲手抓住她!” 宋轶点点头,果然,你也觉得那个是王静姝吧? “你觉得,”刘煜顿了一下,宋轶抬眸,“什么?” “她可还活着?” “她?”宋轶郁闷了,这位该不会是在问她王静姝是否活着吧? 刘煜看似不经意地端起茶,兀自品着,实在太紧张,茶味都没品出来。 “豫王不是也觉得是她回来报仇了吧?” 刘煜摇头,“就算她会报仇,但绝对不会弄脏自己的手!” 宋轶一呆。是的,就算要报仇,她也不屑用仇人的血污了自己的手,她向来洁身自好! “那这个人不是豫王妃,会是谁?”宋轶几乎下意识地问出这个问题,她心中有个猜想,敢这样挑衅她,会这样挑衅她的,只能是那个人! 宋轶看向刘煜,心情有些诡异,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个人是谁本王不清楚,不过她的目的倒是能猜到,她大概是想借阿姝的名义,掩人耳目。” 宋轶点点头,“敢借豫王妃名义的,还想玷污她名誉的,岂是寻常人,豫王殿下不知道她是谁还真教宋轶意外呢。” 刘煜愣了一下,难道那个人本王应该熟悉? “比如,某个爱慕豫王,却爱而不得,将恨意转嫁到豫王妃头上的人?” 刘煜眼神变了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豁然起身,告辞离去。 宋轶捏着茶杯转了两圈,果然心里有鬼吧?不过随口一提,反应如此之快,这人在你心中的分量该也不轻吧。 ☆、第七十四章 狼窟 那年春天,柳絮儿飘满望月湖畔, 王静姝跟着母亲去踏春, 碧绿的翡翠糕, 晶莹剔透,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花丛后面伸过来, 偷偷拿走一块。 她正拿着狗尾巴草给一只困在水里的蚂蚁搭桥, 不期然跟草丛里那双眼看了个正着。那双眼像极了花园里那只小野猫。她曾准备了好多鱼虾,试图将它从花丛中引诱出来, 乘机圈养起来, 可每次鱼虾被吃光, 她也没能如愿以偿。 所以看到这个酷似小野猫的女孩再次伸出又脏又瘦的爪子, 她便乘机抓住了她, 说:“你认我当主人,我便给你吃。” 小女孩看看那一碟翡翠糕, 点点头, 答应了。 看着杨柳扶花,她说:“那从今往后你便叫柳儿吧。” 小野猫有了名字, 很是高兴。 阿娘说,外面的野猫脏, 还有虱子, 从来不让她养, 而对于这只小猫,她亲自给她洗漱,将一个可怜的脏兮兮的小家伙变成了漂亮的小仙女, 她觉得很高兴,从未有过的满足,那曾是她认为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也因此,对待这个身世可怜的小野猫分外用心。 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度,需要适可而止!无论是养宠物,还是养奴婢,都需要恩威并施,一个人一旦将你对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那么某一天你不给她的,或者不能给的,她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是可以给她,并且那就该属于她! 比如小儿郎送给她的一方砚台和一套白玉雕花的毛笔。那时小野猫刚学会画画,便看中了这套墨宝,非要向她讨。 平素的东西她从不稀罕,给就给了,唯独小儿郎送的她舍不得。 小野猫求而不得,偷偷拿了去用,不小心摔坏了,赶来的她十分伤心。小野猫向她认错,她原谅了她,却也发现自己的放纵喂饱了她的肠胃,也膨胀了她的野心。有一次,她竟然见小野猫偷偷绣了荷包送给小儿郎。小儿郎当面接过,回头却扔进了花园池塘中。发现她的窥视,他瘫着一张俊脸说那是无意掉落的。 看到她送他的玉佩他一直挂在腰间,从未取下,虽然小儿郎说,没东西戴便随便戴了她的玉佩,但是她心理是满足的,即便他不是很喜欢自己,但至少他心里也没有别人。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持续到他们成亲前。半年的筹备时间,很是忐忑,她不能随时见到她的小儿郎,这刚一下雪便受了寒,小野猫煮了汤药来,不小心被打翻,烫伤了右手,可当她准备好膏药要为她疗伤时,她的右手却完好无损。 她偷偷跟踪过那个有烫伤的柳儿,却发现她去见了小儿郎,跟着他走了,而回头,那个完好无损的柳儿依旧侍候在她身边。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糊涂了,这世间怎会有两个柳儿呢?后来病好,脑子清醒了,她甚至能清楚分辨两个柳儿的不同之处。 一个气质内敛,成熟稳重,一个花枝招展喜欢沾花惹草。尽管在主人面前她们都低头垂眸,表现出恭敬顺从,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而那个成熟的柳儿总会在父亲和朝臣聚首时出现,而自己成了那颗被成功介入父亲的棋子。那日她将柳儿赶出了她的院子,送进了浣洗房,这种再也见不到主子的地方。娇宠的小野猫终于被打回原形,又哭又闹,她再没有看她一眼。 世家大族间喜欢安插jian细眼线,这无可厚非,事实上父亲在刘家也同样有眼线。这像是彼此不妨害的一个保障。但这根桩放在自己身边,终究是有些难以释怀的,即便扒了,依然如鲠在喉。 同一日,本是不该见面的小儿郎潜入她屋里,盯着睡梦中的她,不知道多久,直到她堪堪醒过来,他才若无其事地道:“醒了?”顺手端给她的水温度适宜。 他说他兄弟二人势微,需要费尽心机自保。 她问与我成亲可是一种自保手段。 小儿郎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不是。 她是信他的,她知道他们兄弟立足之艰,也知道外面有很多才狼虎豹,随时准备拆他们入腹。大概一个人真的爱上另一个人,便会时时处处为他着想。 “没睡好?” 宋轶从榻上爬起来,望着纱账魂游天外,听得声音才转了头。 外间,屏风透出一个模糊人影,似正坐在案前煮茶,氤氲茶香飘荡进来,侵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 宋轶穿好衣裳,出得门来,刘煜将方煮好的新茶推到她面前。宋轶乖乖接过,水汽上涌,拂过眼帘,她闭眼感受着那丝温热。 刘煜抬眸,见她发髻未绾,青丝散成一片,施施然从肩头倾泻下来,静谧中有些撩人,掌心便跟着发痒。在腿侧摩挲了半晌,将那股心痒压了下去,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若是未醒,本王有让你醒觉的法子,你听不听?” 宋轶睁眼,睫毛擦过面具眼眶,发出轻微的悉嗦声,“什么法子?” 刘煜转手拿过一本册子,递与她看,“第二个死人。” “……” 宋轶迅速将册子翻看了一遍,悚然一惊,“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卯时初刻,在你书房发现的。” 宋轶一看外面,天光大亮,现在好歹也辰时了,现在才告诉她? “时限三日,那个人就会死!”若早点画出画本,说不定可以提醒一下那人,规避风险。 刘煜优哉游哉地品着茶,“不急,本王怕你画得辛苦,给你找了个帮手。” 说罢,冲外面挥了挥手,薛涛立刻带着一名白衣女子进来,宋轶仔仔细细地将进来的人打量了几番,依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女?” “你没看错,的确是她。” 青女施施然上前一揖,礼仪上找不出一丝不妥之处。 刘煜吩咐道:“破案之前,你便住在漱玉斋。” “是。”声音柔媚婉转,令宋轶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觉得这个帮手可好?” “好!实在是太好了!”宋轶磨牙。 刘煜满意地点点头,还吩咐一句,“好好相处。” 相处你妹,这是小狐狸要上位啊! 刘煜被宋轶咬牙切齿却还佯装大度淡定的模样逗乐了,心情甚好地出了蔷薇园。 小涛涛站在门口,屋子里就剩得她两人。 青女很是得意地一笑,“一大早,司隶台便用马车去千机阁接我了。那马车据说是司隶台唯一为女眷准备的,这还是头一回用。” 宋轶翻白眼,喝茶压惊。 见没搭理她,青女坐到她对面,捏起刘煜方才用过的茶盏,倒了一盏茶,自顾喝下。宋轶手一抖,这个小贱人咋这么遭人嫌呢? “你这人甚是不知礼数。” 青女娇笑,伸出舌头在杯沿上舔了一口,“有些人敢想不却敢做,而我,什么都敢!你行么?” 宋轶狠狠打了个寒颤,她可以跟人比无耻,但真没信心跟人比下贱啊!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被小贱人舔过的茶盏绝对不能要了啊!要不给大黄用?也不知道这种贱病会不会传染,其实大黄是一只很有格调的看门狗。 玉珠那厢要给宋轶上早饭,宋轶看着这个小贱人有点反胃,抚了抚肚子,道:“去院子里吃吧,正好晒晒太阳。” 玉珠看了一眼深秋雾霾天,从善如流。这边方坐下,那厢小贱人也跟着挪过来,翘着一条腿,晃啊晃的,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块糕点很不客气地吃起来。 宋轶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原来小贱人的面具的嘴巴处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拉了起来。宋轶一个手痒便将爪子伸了过去,想看看她这个机关是怎么做的? 银箔面具这种东西本来就很薄也算服帖,为了舒适度,的确很难做出什么花样来。 青女骤然一退,娇笑道:“怎么,宋先生想看我的脸?”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这句话是很有吸引力的,连守卫的小徒隶和护院在那一刹那都往这边转了头。 宋轶竟然还听见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无疑给了青女最大的优越感,她得意地抚摸着面具,这个劳什子,本来只是开场时来故弄玄虚用的,没想到,这一戴,戴到现在还没能名正言顺地取下来。 她现在可是泰康□□人,一言一行都极受关注,取面具看似是一件小事,但却都得合情合理,否则便会被人诟病了去。 可是,她受了那么多的罪换得的这张脸,不能给人看,真特么憋屈。 “你最好别让我看到你那张脸,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把它毁得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宋轶笑眯眯地警告道,并很是贴心地帮青女正了正面具,连那个吃饭的口都给关上了。 青女:“……”这个混蛋怎么会如此恶劣了? 用过早饭,宋轶在书房准备画画本,青女老神在在地往美人榻一靠,摆出一个优雅妩媚的姿态来,道:“宋先生技艺高超,大概不需要青女动手了,正好我也可以歇一歇。” 宋轶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命令道:“小涛涛,把青女拎过来,若是她不听话,直接扔出漱玉斋。我不怕丢人!” 青女竟然也不畏惧,在薛涛走上前时,竟然媚眼眨了眨,故意放柔声音说道:“这位公子,奴家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不会这般粗鲁的吧?” 宋轶觉得有蚂蚁钻进了耳朵,又狠狠打了个寒颤,担忧地看了一眼薛涛,当初她就调戏他一句玩笑话,他都能给她晕过去,青女这般耍贱,这位恐怕会承受不住。她都已经做好救援的准备了,谁知小涛涛面不改色心不跳,掷地有声地评价了俩字:“好丑!” 青女瞬间僵硬在美人榻上,方才还在抛的媚眼直接瞪成了铜铃大小,大概自从有了这张脸以后,她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般对待。 好丑! 这个没眼光的家伙竟然说她丑! 见青女不动,薛涛谨遵宋轶指令,拎住她的后衣领便将人丢到宋轶对面那方书案后,丝毫没在意被领子勒着脖子的青女差点断气翻白眼的表情。 “你若不好生画画,我会禀报给豫王殿下。” 青女终于知道司隶台的人并没有她之前认为的那般好惹,尤其是面前这位长得不错多少年郎。 画完画本,两个时辰过去了,青女感觉到指骨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痛,不强烈,却像是在往骨髓里钻,甚是煎熬。将手指缩回袖笼,相互轻轻揉捏着,青女道:“这回的死法可比上回精彩。没人点火却能自焚而亡,宋先生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