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妈，咱们都是一家人，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小金的嫁妆，你们二老给是给，我们当嫂子的给还不是给？这样吧，我跟大嫂分别单独给小金买套新衣裳，连带鞋子也算在内。”钱敏敏这个人就是这样。她看不惯的人，甭想她出半毛钱。可要是她真的上了心，那就是掏心掏肺的对人好。而今对赵小金，便是如此。

    “还是不要了。”反驳钱敏敏的人，不是许梅，而是赵小金。

    也不等钱敏敏变脸，赵小金跟着说道：“你们也都知道戚家是什么状况。我琢磨着你们与其给我大办嫁妆，还不如先折现给我。等以后戚家日子过得好了，我也能一笔一笔还给你们。”

    赵小金之前就想过，她这次嫁人肯定是要占娘家便宜的。于是乎，在说到嫁妆这件事上，她更倾向于直接拿钱反而更实用。

    “听你这丫头胡说！谁家还能没个难处？你婆家真要过不下去，咱们娘家人还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给你的嫁妆你就收着，一样也不能少。一辈子就一次的嫁人，怎么可以马虎？你要说差钱用，咱们能贴补的就贴补，绝对不会让你跟着饿肚子。”钱敏敏是个心直口快的。说话语气可能不是那般温和、内容也不一定就很动听，但她的心绝对是好的。

    要是换了前世的赵小金，只怕就因为高傲的自尊心，怨恨上钱敏敏的实话实说了。

    她还没嫁人呢！钱敏敏当嫂子的就开始诅咒她嫁去婆家没好日子好了？再说了，就算这是实情，也没必要非得当她的面说出来吧！羞辱谁呢？

    当然，这些都是前世赵小金可能生出的想法和念头了。现下站在这里的赵小金，非但没觉得难堪，反而直接被说的泪汪汪了。

    “呀，小金你先别难过。你二嫂有口无心，没恶意的。你要是真觉得这门亲事不够好，咱们另外再……”一看赵小金哭了，孙春儿连忙软着嗓音安抚道。

    “不，不是。”现下这样的光景可不能让钱敏敏被误会，赵小金一边摇头一边就抱住了钱敏敏，“我就是感动的，呜呜呜。”

    看到赵小金的眼泪，钱敏敏也正琢磨着是不是她方才话说的太直白，伤了赵小金的小姑娘心思。哪想到下一刻就被赵小金给紧紧抱住了，闹得钱敏敏直接一个大红脸，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怎么说她嫁进赵家也有四年多了，居然在小姑子快要嫁人的前几天被赵小金这个小妮子给拿住了，还真是让钱敏敏意想不到。

    不过，看在赵小金足够漂亮又懂事的情面上，她这个当嫂子的就让着这小丫头好了。

    没人不爱听好听话，赵小金却是好听话加实际行动一块来，不光钱敏敏，家里其他人也都心下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

    也是以，别提赵小金的嫁妆，就说帮扶戚家的决心，赵家人也都是一个赛一个，足足的。

    并不知道自家所面临的困境即将迎来突破口，戚铮正将刚从山上抓到的猎物往蛇皮袋子里装。

    “大哥，我过完暑假就不念书了。”说话的人是戚月红，戚铮的亲meimei，现年十六岁，下年就是初三学生了。

    原本像戚月红这个年纪，就是上高中也绰绰有余。然而戚家突逢变故，她停了一年学，这才晚了一年。

    “念得进去就念。”戚铮现年二十二岁。他上学那会儿，其实也想过念完高中的。只不过当时爷爷的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加之小叔叔伤了腿复员回来，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就倍增。最终，戚铮主动放弃了学业。

    现如今因为戚家小叔的双腿，戚家的状况依旧不是很好。但是在戚铮看来，meimei和小弟只要喜欢念书，那就一定要念。哪怕是砸锅卖铁，他也一定要将弟妹都给供出去。

    大弟戚泽，戚铮没有护住。直到现下想起，也会觉得是心中的一个遗憾。但是戚月红和戚瑞，戚铮便是拼了全力，也不会让他们的人生输在还没开始的起跑线上。

    “可是咱家明明就没钱了，我不想念了。”擦了擦通红的双眼，戚月红实在见不得自家大哥为了供养她和小弟上学，整日起早贪黑累得都快要倒下了。

    “我也不念了。”戚家小弟戚瑞只有十三岁，刚升入初一。在听闻jiejie说不念书之后，也立刻表了态。

    戚铮沉默了近一分钟，随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戚月红和戚瑞，语气深沉：“念，都念完高中念大学。”

    戚月红本就红了的眼刹那间就聚起了泪水。

    小男子汉戚瑞也是忍不住别过头，微微红了眼。

    不过这一次，两姐弟都没再坚持不念书，而是默默在心里下定决心，他们一定不会让大哥失望。

    尽管戚铮话并不多，还是给了他们最安心的力量。

    第二天，赶集日。赵小金一大早就被两个嫂子喊起床，三人趁着天还没亮就动身往县里走了。

    这个时候的柳叶村，距离县城有近一个小时的步行路程。对于农户人家来说，这个时间算不得长，他们也都经得住。只不过越早走，就能早点回来。故而大家只要去赶集，都肯定是起个大早好出门的。

    赵小金姑嫂三人一道出门，路上自然不会寂寞。连带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同村人，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个小时走下来，倒也不会觉得太累。

    进入县城，孙春儿和钱敏敏目的地甚是明确，径自奔向供销社。一时间，就没留神身后的赵小金没有跟上。

    许久不曾遭遇集市的热闹，赵小金委实慢了半拍，被拥挤的人流挤来挤去，眼看着就要摔倒。

    关键时刻，一条手臂从旁边伸出来，搂住了赵小金的腰，同时一个用力，带着赵小金的身体，远离了拥挤的人群。

    赵小金长得并不高，也就一米六零左右。她本人又不胖，身材纤细，完全可以称之为“娇小玲珑”。此刻被足有一米八五的戚铮揽在怀里，就好像提溜了一个小孩子一般，完全不费力。

    赵小金本来是想要挣扎的。男女授受不亲，她这还没出嫁呢，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碰着？

    然而，赵小金眼力劲很快。只是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抱着她的人正是她自打重生以来就始终心心念念的戚铮。当即，就没有任何抵触和反抗的想法了。

    更甚至，赵小金还趁着戚铮不注意，借由此刻的天时地利与人和，不着痕迹的往戚铮怀里靠了靠。是占便宜，也是……寻求久违的安全感。

    戚铮，又见面了呢！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也请你千万不要放弃我，好吗？

    ☆、7.第7章

    曾经的赵小金，在嫁给吴峰之后，没少挨打。吴峰表面斯文，实际上就是个残暴的人。稍有不顺心，动不动就将赵小金往死里打。就连赵小金怀着孕，吴峰也不曾有过顾忌。

    赵小金一直觉得，她能侥幸生下女儿，是老天爷眷顾，天大的福气。

    然而，她的福气也仅仅只持续到了女儿出生为止。

    因为生的是女娃，吴家对她的孩子颇为不喜，吴峰对她下手就更加不留情面了。

    如若吴家没有对她的女儿见死不救，赵小金也或许不会那般恨吴峰乃至整个吴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认了。

    只是，吴家不该放任她的女儿活活病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发热而已，吴家死扣着钱不给孩子买药，也不给孩子医治。她抱着才满月的女儿，跪在吴峰面前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一顿暴打。

    最终，她的女儿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怀里。她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孩子的体温从暖变冷，直至再无丁点的动静和反应。

    她的女儿，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是她太笨，也太蠢。从不曾想过为自己留点私房钱，平日里所有的钱都被吴峰和吴奶奶给抢了去。她没有为自己留后路，也没为自己做盘算，最终就连累害死了她的亲生女儿。

    吴家人太狠，也太绝情。自打她生了孩子，就将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出门。说是生了女儿的她一出去就会丢人现眼，让吴家人面上无光。

    赵小金知道，吴家人这是怕她回娘家求助。就算那时候的赵家已经没有了现如今的和乐，可她到底是赵家人，她的爸妈和哥嫂们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而吴家人，是硬生生掐断了她的女儿的活路。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打一开始就没想留下她的女儿，巴不得她的女儿赶紧死了省事！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快要被吴家人给逼疯了。

    当又一次遭遇吴峰毒打的时候，她拿出了隐藏许久的刀片，狠狠的□□了吴峰的胸口。随后，跌跌撞撞的逃了出来。

    因为伤了人，赵小金不敢回娘家，唯恐吴峰被她捅死了，届时会给娘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所以，赵小金跑了。跑的远远的，哪怕是在外面当乞丐，也不敢回柳叶村。

    当乞丐的日子并不好过。赵小金什么也不懂，不懂得向路人摇尾乞怜，整天都只能饿肚子。又不懂得跟同行打好关系，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不管呆在哪里都会被人驱逐。

    赵小金曾经一度，是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她才刚生完孩子，月子里也时常挨打，身体早就坏的不行了。在外面颠沛流离半个月，彻彻底底变成了枯瘦如柴，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喘着。

    其实赵小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执念在提醒她、督促她，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放弃。

    而当救赎真的从天而降，赵小金整个人都陷入了昏厥。唯有闭上眼睛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戚铮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是戚铮啊……

    这样的念头含在嘴里，熨烫在心里，赵小金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放松，大着胆子昏了过去。

    就好像这一刻，当面临未知的危险，只要有戚铮在身边，赵小金就格外的安心。

    戚铮能带给她的安全感，是其他人谁也及不上的。那是刻入骨子里的执着和信念，唯有戚铮可以做到的独一无二。

    “戚铮。”赵小金认识戚铮。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跟戚铮都算不得陌生人。只是隔了一世再喊起戚铮的名字，赵小金不由就带着久违的怀恋，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又一声，“戚铮……”

    戚铮有些怔然。他是看见赵小金差点摔倒，想也没想就出手相助了。因为是赵小金，他也没来得及顾上男女有别，一心只想着护住赵小金别伤着。

    但是现下被赵小金满脸信任的依偎在怀里喊他的名字，戚铮的心不由就guntangguntang的，连惯常平静的心跳都加快了速度和频率。

    戚铮是喜欢赵小金的，打小就喜欢。但是这个秘密，戚铮一直藏在心里，从不曾跟任何人说过。就连戚家人，也都不知道。

    戚铮比赵小金大四岁。如果是早前的戚家，即便跟赵家的亲事没有生出波澜，按着农村里十七、八岁就要结婚的习俗，戚铮的婚配对象也不可能是赵小金。

    也所以，赵家近几年渐渐的疏远和冷漠，戚铮从未放在心上。

    在他而言，不是赵小金，他都不会娶。无关其他女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因他的心下仅仅就放得下赵小金一人而已。

    “小金！”就在这个时候，钱敏敏的急切喊声传了过来，打破了戚铮和赵小金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呀！二嫂！”伴随着小小的一声惊呼，赵小金站直了身体。

    而戚铮，也适时的放开手。确定赵小金站稳之后，便稍微往旁边站了站，拉开了跟赵小金的距离。

    赵小金没有注意到戚铮正为着她的名声在拉开两人的距离，四下张望着看到了钱敏敏和孙春儿之后，连忙就挥了挥手臂：“大嫂、二嫂，我在这里。”

    “小金你乖乖站在那儿别动，等着大嫂和二嫂过去接你。”虽然听到了赵小金的声音，也看到了赵小金的人，但因为隔着拥挤的人群，钱敏敏和孙春儿想要过来，还得很费点劲儿和时间。

    “好。”高声回应完钱敏敏的喊话，赵小金一扭头，就发现戚铮距离她好几步远了。

    少许的怔愣之后，赵小金恍然反应过来，戚铮这是怕别人看到，坏了她的名声呢！

    不过，她都是要嫁给戚铮的人了，哪里还怕被人瞧见他们俩站在一块？又不是前世！

    想到这里，赵小金坏心眼的勾起嘴角，一步一步朝着戚铮挪了过去。

    戚铮可以先一步离开的。但是没有亲手将赵小金交到家人手中，他并不放心。于是才等在了一旁，打算等赵小金被两位嫂子接走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然而，赵小金显然不打算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地等。

    眼看着巧笑嫣兮的赵小金满脸俏皮的走向他，不可否认，戚铮心下是极度愉悦的。这是他心爱的姑娘啊……

    只是真等赵小金走到近前，戚铮还是板着脸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

    再怎么说，赵小金的名声才更重要。至于他自己的心情，完全不值一提。

    没成想戚铮会突然后退一大步，赵小金忍不住就鼓了鼓脸，瞪圆了眼睛望着再一次跟自己拉开距离的戚铮。

    好过分！这是把她当洪水了，还是当祸害了？明明前世他还温柔体贴的将她送去医院，关怀备至的救了她来着。

    想着前世今生戚铮对她态度的截然相反，赵小金不由就有些委屈了。

    说好的一直都喜欢她呢？戚铮眼下这般反应和表现，到底哪里像是一直喜欢她的人了？

    该不会是前世的戚铮为了故意哄她，所以才这般说的吧？

    也不对啊！就戚铮始终没有娶媳妇这一既定事实，就没必要哄骗她啊！更别说，除了她以外，她就没见戚铮对别的女人轻声细语过。

    要知道，这可是赵小金一直嚷着要嫁给戚铮的最大筹码和底气。她所仰仗的，便是前世的戚铮亲口说过的，从头到尾就只喜欢她一个人，没想过也不可能娶任何其他女人！

    明明前世的戚铮，哪怕是面对嫁过人的她，都极尽呵护的。现下她清清白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戚铮竟然变了！

    赵小金的双眼毫无预兆的就红了，还带上了湿意，登时就将戚铮吓住了。

    戚铮不会哄女孩子，也不懂得怎样哄姑娘家的欢心。平日里他一张冷脸确实吓走了不少意图接近他的姑娘，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舍得将赵小金吓哭。

    乍一看到赵小金要掉眼泪，戚铮的身体瞬间紧绷，僵硬的近乎动弹不了。

    如果可以，他很想上前将赵小金抱在怀里好好哄哄。也想要亲手为赵小金擦干净眼泪，让赵小金的脸上永永远远都挂着灿烂的快乐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