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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第296章 扯淡   人心就像风筝,把线扯断了,心也……

    燕七按兵不动,静静地竖耳倾听,她身旁的贵客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就在刚才这么一瞬,她周身所散发出的一切气息突然像是被什么掐断了或隔离了,哪怕她就在你的身边你都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仿佛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变成了地上的一片落叶或是一颗石头——这种完美隐藏自己的本事,只有他的暗卫们才轻易做得到。

    贵客脸上平静如常,放在湖石上的手指却微微翘起一根,几不可察地左右轻轻动了一动。

    燕七感觉到来自身后不远处的杀气渐渐消褪,但这并没影响到她继续屏息倾听湖石那边的对话,崔晞的声音清冷柔和,但熟悉他的燕七听得出来这里面带着隐隐的讥嘲:“我且问你,你是真心想要同我好么?”

    “以后我不敢保证,至少在我对你有兴趣时,我会倾尽一切地对你好。”那人——庄王世子雷豫倒也坦率地如实笑答了。

    “哦,你想要怎样对我好?”崔晞凉凉地笑着问。

    “那要看你的喜好了,”雷豫语气暧昧,“要钱,我给;要玩乐,我陪;要做官,我给你铺路;要出名,我帮你宣扬;甚至你想找漂亮媳妇,我都可以让人满天下帮你挑去。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怎么样?”

    “挺公平,”崔晞笑,“那么你想我与你暗中来往呢,还是公开相与?”

    “嘁,爷行事从来光明正大不惧人言!暗中来往做什么!爷就是要与你堂而皇之出双入对!”

    “哦,这恐怕有些难,家父家母若是知晓了此事,必定不肯同意。”

    “他们若不同意,你便同我出去住,我在外头买下一套院子,咱们两个届时便可以双宿双飞……”

    “呵,日后你若对我没了兴趣,我岂不就无家可归了么?这法子不妥,照我说,你不若先找个机会私下里同家父家母好生说上一说,家父一向老实,兴许他二位畏于你和令尊之地位,默许了也说不定,不到实在无法可想,我是不想同双亲闹翻的。”

    “好!令尊今儿也来了吗?我这便去同他说!”

    “来了,这会子许是在前面听戏,只你若要同他说,需避着些人才好,当着旁人,家父说甚也不可能应允此事。”

    “我晓得,我这便往前头去,你在这里等我——事一办成我便回来接你,咱们回城,我带你好好儿地享乐一番去!”

    接着便听见脚步声嗵嗵地从那湖石后头绕出来,竟是先往燕七三人避身的这块石头后面来了!那贵客唬得撩起袍子下摆就罩在自个儿头上,再飞快地把身一矮,做贼似地躲在了燕七的身后,金贵儿更是吓得直接转过身趴在了石头上。

    雷豫边往这厢走边一手掀着自己袍子一手解裤腰带——正憋着一泡尿准备找这地儿放水呢,蓦地瞅见燕七面无表情地戳在这儿登时吓了一跳,再瞅瞅她身后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眉毛一扬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咧嘴笑了:“坏了你们的好事了?倒也会挑地方,只可惜这地儿是爷先来的,方圆三十丈内不得留人,赶紧离了这儿。”

    “这个地方,似乎还轮不到你做主。”燕七道。

    “嗬?小丫头嘴上倒挺硬气,可惜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爷只再说最后一次,立刻给爷滚得远远儿,否则爷把你这两个姘头扔湖里去做一对儿王八!”雷豫哼道。

    那贵客闻言,罩在自个儿袍子下的身体微微直颤,金贵儿却忍不得了,出声和自家主子道:“爷——”

    后面话未及说,却见又一人由湖石后头转过来,凉凉地看了眼雷豫:“还不去?”

    “就去,就去!”雷豫笑着一打手势,始终跟在崔晞身边的他的手下们立刻扑上来就要拿下燕七三人,才刚扑出两步,便觉眼前银光一闪,定睛看时,却见一柄纤薄锋锐的小刀正贴在他们主子的喉头,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令这刀锋割裂那处脆弱的肌肤。

    小刀的主人明眸微睐,俊美的脸上抹着凉入筋骨的笑:“敢动她一毫,就割下你的头。”

    雷豫惊讶地看着崔晞,他甚至根本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将这小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太快了!他的动作比一闪神还要快!——这个病弱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

    然而他是真的不会功夫的,他此刻所站的位置和所拿捏的姿势到处都是空当和破绽,雷豫的侍卫们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将他一击毙掉——他的确不会功夫,可他的手,却比任何一个功夫高手都要灵活,他们的确可以将他一击毙,但在被一击毙掉之前,他也绝对可以抢在任何人的前面先把他雷豫的喉咙割断!

    “你认识她?”雷豫僵着颈子,手上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手下们不要轻举妄动。

    崔晞却不理会他所问之语,手指微动,那小刀便魔术般消失在了手上,而后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恶魔少年被天使重新夺回了真身:“你若不去问,我们方才约定的事便作罢。”

    雷豫这才觉得缓过了什么来,转了转眼珠,笑道:“当然要去,只不过要带着你一起去,万一令尊以为我这是凭空胡说,岂不还要费唇舌?”

    “你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约定还是算了。”崔晞道。

    “……那好,我这便去,你且在这里等我吧。”雷豫说着在燕七脸上盯了一眼,又冲着自己手下打了个眼色,这才带着其中两个大步离去了。

    剩下的几人则继续留在当场,警惕地盯着崔晞和燕七三人。

    “你怎么在这儿?”崔晞望着燕七,脸上笑得灿烂,好似方才与雷豫谈条件并险些割人喉咙的人不是他般。

    “来找你的呗,一直都没瞅见你。”燕七道。

    “被他一直缠着,正要支开了去找你,”崔晞笑道,压根儿不避讳雷豫的人还留在旁边盯着他,“这岛不错,你住在哪儿?”

    “往那儿瞧,树上。”燕七指着远远的湖边树屋。

    崔晞转头循着方向看过去,笑了起来:“原来你住了这里,我爹当初画这树屋图纸的时候我还无意中瞧见来着,再没想到居然是给你家住的,早知如此我便给你设计个更好的。”

    “不急,等这一套我住腻了你再给我设计新的。”燕七道。

    崔晞目光扫向还在那儿蒙着头装行尸走rou的贵客:“和你一起的?”

    燕七这才想起这位来,转头和他说话:“大叔,人走了,别躲了,没认出你来。”

    “……”贵客掀起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来向外瞅了瞅,目光落在崔晞脸上时微微一怔,转而将衫子从头上放下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这位小哥儿是哪家大人的公子?”

    “崔三件儿家的。”燕七道。

    崔晞:“……”

    “啧啧,长得一点都不像令尊啊!不是亲生的吧?!”贵客再次强行拆散别人家骨rou。

    “再淘气把雷豫叫回来了啊。”燕七吓唬道。

    “……雷豫那王八日出来的兔崽子!”贵客恼火,连庄王两口子一并骂进来,“合该丢去北塞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大胆!”雷豫留在原地的手下闻言立时一声大喝,“胆敢辱骂王爷世子!抓起来问罪!”

    这人话音一落,其余几名雷豫的侍卫登时齐齐出招就奔着这贵客抓来,贵客立在原地眼都不眨一下,嘴里还在那儿骂:“个王八龟孙儿屙出来的腌臜物儿!前头没把儿后头没眼儿一肚子【哔哔哔哔】……”

    伴着他这骂声,凭空里骤然飞出七八道黑影,眨眼间便将王府侍卫的招式一一架住化解,不过三五下功夫,地上便躺了一片,再一眨眼,那几道黑影又凭空消失了去,原地就只剩下那贵客的骂声还在绵绵不绝地响着。

    “我觉得刚才这些人才应该去北塞。”燕七慨叹,“杀蛮子于无形,能省多少事。”

    “战争可不是区区几人就能左右的,”贵客话风转换得无比自然,“否则岂不是谁功夫好谁就能做皇帝?”

    “功夫好也许当不了皇帝,但是皇帝能左右战争。”燕七道。

    “皇帝?”贵客笑起来,笑容中深深地藏着一丝嘲讽,“皇帝也不是事事都能尽在掌握。人人都认为战争是最可怕的事,孰不知,比战争更可怕的东西,实则每个人都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个,皇帝也左右不了。耿耿忠心,时间久了,距离长了,就像了放风筝,越扯线越费力,直到有一天,线扯断了,这颗忠心也就淡了。喏,这就叫扯淡。”

    “您是在怀疑北塞的将士有对皇帝不忠诚的吗?”燕七问。

    “……你问得这么直白让爷怎么回答才好。”贵客双手抱起怀来又抖擞腿。

    “所以皇帝才不许守边大将及其亲眷未经允许私自回京?”燕七又问。

    “咦?守边大将不能轻易回京自是必须的,其亲眷不能回京又是怎么回事?”贵客奇道。

    “……难道不是因为怕将士在边关待久了里通外敌合家做了jian细回到京中来做卧底?”燕七也奇道。

    “……与其如此,把将士家眷留在京中为质才更好吧。”贵客表示无语。

    燕七更无语,一时没有接话。

    贵客看了看燕七,道:“哦,对了,你是燕二痞子的闺女来着,令堂不是也跟去了北塞么,难不成有人拦着不许她回来?”

    “……家母和我家里的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燕七抬起眼,望着北边苍蓝的天空,“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和弟弟,母亲去了北边,如果没有朝廷允许,是不得擅自回京的,我们以为这是朝廷律法所定,也曾问过武伯伯或是其他人,他们说朝廷虽没有此类律条,却也不排除是皇上针对个别情况专门下的旨或口谕,也没必要让天下皆知,只诏达当事人即可。我和弟弟以为,以家父的战力和声名,许是敌国着意挑拨亦或收买的对象,因而受怀疑度大概比别人更高,被下了这样的旨意也在情理之中……或许是真的有这样的旨意吧。”

    贵客望在燕七脸上的眸光微动,半晌道:“看来你爹娘是真的不要你了。”

    燕七:“……这一刀捅得好深。”

    “搞不准是你娘不愿留在京中伺候公婆,又不喜欢你,所以去了北边就不愿回来,打算在那边安家落户再和你爹鼓捣几个娃出来,一家人相亲相爱多欢喜。”

    燕七:“……够了,再插刀翻脸了啊。”

    “嘻嘻嘻。”

    “做什么呢?”贵客这厢正猥琐地笑着,忽听得身后凉咝咝地传来这么一声,直吓得“哎哟”跳起来,转了头往后看,就看见燕子恪一张大脸:“你怎知我在这儿?”

    “我回来换衣服。”燕子恪指指自己身上那件酒红色的袍子,今儿是他生辰,听了老太太的话专门挑了件看着喜庆的衣服穿了,结果也不知是谁给人袍子上蹭了道油,害人跑回来换,就在这必经之路上遇到了这位贵客,“去我船上吧。”

    “床?”贵客没听明白,谁知道燕子恪会住船上啊。

    “船。”燕子恪偏头又看向燕七,“带小四去玩儿吧。”

    目送这二人走远,燕七才和崔晞离了原处慢慢沿着湖边闲步,崔晞便道:“定准十八走了?”

    “定了,你有没有问题?”燕七问。

    “看雷豫在我爹娘面前的表现了。”崔晞翘着唇角。

    燕七想了一阵,这才想明白崔晞这一计——他这是故意由着雷豫缠他好做给他爹娘看的,崔淳一人老实,一家子又惹不起庄王,届时崔晞只要说出去住一阵好避一避雷豫,崔淳一指定同意,只要崔晞出了家门,想往哪儿去他老爹可就管不了了——怪道崔晞一开始就胸有成竹,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好吧,”燕七也就不多虑了,“说不定雷豫还没有机会再缠你了呢。”

    “那最好是在十八以后。”崔晞笑,“你同她们说了吗?”指的是武玥和陆藕她们。

    “没告诉她们什么时候走,”燕七道,“还是不告诉了吧,怪伤感的,还得劳动大家送行,大过节的……到时候给她们写信好啦。”

    “十八几时走?”崔晞问。

    “吃过早饭我和小九去找你。”燕七道。

    “好,那我先回了,”崔晞道,“去琢磨琢磨那橡胶树。”

    “来不及吧?”

    “你上次给我画的关于橡胶轮胎的图纸我已有了些构想,回去试试便知。”

    “好吧,别太辛苦啊。”

    送走崔晞,燕七这才重新往树屋的方向去,才刚从楼梯上得高处,远远地就瞅见隔着湖隔着林的一处避人所在,她家燕小九正和萧天航在那里说话。

    这孩子还啥都不耽误。燕七也没多看,直接进了屋。

    “咋这么半天才回来?”武玥已经盘腿坐在燕七那张原木搭制的床上了,“崔四呢?你不是找他去了吗?”

    “他有事先回家去了。”燕七也脱了鞋子坐上床去,“聊到哪儿了你们?”

    “正和小藕说今年正月二十六咱们去莲华寺要玩什么呢,回想李桃满那件案子,仿佛就发生在前不久一样,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啊!”武玥慨叹。

    “年纪越大,时间过得就越显快。”陆藕也叹道。

    “两个十三岁的老女人在这里感叹岁月流逝,这让年轻人我感到压力很大啊。”燕七道。

    “哈哈!你少来!你今儿可也十三岁了!”武玥叫道。

    “还不到呢好吗,我可是晚上生的,这还差着好几个时辰呢!”燕七道。

    “好吧好吧,那我送你的礼物你也晚上再看!”

    “我都不用看就知道你送的是啥。”

    “那你说我送的是啥!”

    “我至少能猜中一样你信不信。”

    “你猜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