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大姐，小三回来就过来帮忙！”还没放下筐子，林海的声音就从屋后边传过来。 “知道了！俺们马上就过去。”林舟扯着嗓子应了一句，将筐子里的野菜仔细放进厨房的柜子里，才和大妞两个人往屋后走去。 “大姑今天去爷爷那了？”一瞧见木盆里的三条大白鲢，林舟就知道一定是嫁到刘家村的大姑过来看爷爷奶奶了。 林舟前年跟着去大姑家走过一次亲戚，简直是大开眼界了，整个村子四周都是水，进他们刘家村必须得要乘船才行，当时正值夏天天热，一溜圈的男孩子在水里头扎猛子，看的林舟心痒到不行。 周围这么多的水，鱼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不过他们村附近水域的鱼都不是人工养的，而是自己长出来的，多到不行，用刘家村人自己的话说就是‘俺们这儿的鱼跟你们山里头的蚂蚱一样多’。 不过，尽管如此，刘家村过得并不富裕，周边村子的女孩不愿意嫁进去，自个儿村里的女孩则想要嫁出来，以至于刘家村的光棍要比其它村子多得多。 谁让他们村地少收成又不好呢，夏天的大雨只要持续半天，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村四周都是水，更重要的是刘家村是整个玉和县地势最低的地方，四周村子的水到时候都会往这流，简直不能更惨了。 虽然鱼多，但这时候投机倒把可是大罪，没几个人敢捉鱼去卖，家里又不能顿顿都吃鱼，那样的话单是油和佐料也不够使得，出去走亲戚倒是个好东西，特别是住在山地里的亲戚，既不用花钱也算是稀罕物。 “对，爷爷刚给咱送来的，赶紧的搭把手把这鱼给处理了，要不然这么热的天指不定就放坏了。”许是因为今天能有鱼吃的原因，林海难得对林舟有了一次好脸色。 “行，那小三，还有二海你们俩再这儿把鱼给弄干净了，俺去准备准备，咱晚上把鱼和野菜放一块煮鱼汤喝！”大妞瞅着三条大白鲢也乐了，虽然不是很爱吃鱼rou，但也好过只吃野菜啊，把鱼和洗干净的野菜放在一块搁在瓦罐里一煮，再放点盐，准保大家吃了这顿想下顿。 “行，姐你赶紧去弄吧，这儿就交给俺们哥俩了！”林舟捉了条鱼放在石块上头也不抬的答道，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当然那得忽略掉他手里用来杀鱼的刀是一把割庄稼用的镰刀，而并非菜刀。 作者有话要说： 刘家村这样的村子的确是存在的，渣作者的爸爸就是这么渣作者描述他小时候的家乡的，只不过现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水少了也没那么干净了，不少人都承包了鱼塘，但都得自己往里投鱼苗，几乎没有野生的鱼了，当然这个村子也不再四面环水划船才能进了。 第9章 鲜嫩的鱼rou和野菜煮在一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尽管少油少料，大家依然吃的很满足，小家伙四顺还为此念叨了好几天‘大姑什么过来’。 但三条白鲢没两天就吃干净了，山上的野菜也越来越难找，村里食堂的饭依旧不能够果腹，而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吃不饱的日子是难熬的，但工分照样是要挣的，林舟家里出了最小的四顺以外，其余每个人都要去生产队干活，还在上学的林舟也不例外。 当然对林舟来说，小学的知识的确是太过简单了，他在课上的时间更多被用来练字了，总比闲着要好，再说等到他放学以后就没时间去摸纸笔了。 就在大家勒紧裤腰带盼秋收的时候，去县城开会的林平带回来的消息差点让村民炸了锅，一直没被安排过知青的大云村今年将要迎来首批知青！ 以前大云村虽然没有过知青，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五几年知识青年去建设北大荒这事儿可是在全国都传遍了，去年玉和县里也有好几个村子的被安排了知青。 大家都以为领导不会把知青放在山沟里的大云村，毕竟大云村虽然不是县里最穷的村子，但绝对是最偏僻的村子，离县城远不说，这一道道的山路更是难走，玉和县那么多的村子比这儿条件好的多了比比皆是，所以大家伙根本就没想到县里会把一部分知青安排在这儿。 这要是往年，大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意见，村里人虽然吃不好，但背靠着大山吃的饱还是绰绰有余的，养几个知青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说他们也得干活，不是吃白饭的，大家能瞧个稀罕不是。 但今年可就不一样了，村民自己都吃不饱了，哪还能指望他们接受别人去食堂吃原本就不多的粮食，要知道知青虽然也是要劳动、要挣工分，但他们拿工分换来的粮食也是村里，秋收以前村里就这么一点粮食，多一个人吃就少一个人的粮食，这种情况下村民对知青的到来自然是不满的很。 不说旁人，就是生产队的大队长林平心里也不舒服，比起常年不去县城的村民，林平心里有更多的考量，去年开始就有将近一百个知青被安排到玉和县的一些村子里，林平当时还心生羡慕，毕竟人家是城里来的，但就这一点便足以让渴望当城里人的林平想要接收他们，但谁让大云村的条件不好呢，领导不发话他就是再眼馋也没用。 不过，林平的眼馋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几乎所有接收知青的村子都不大不小的闹出过事端，城里的少爷小姐拈轻怕重不说他们还不服管，之前的香饽饽就变成了如今的人人厌，但偏偏今年玉和县收到的知青居然是去年的三倍，还有不少是从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来的。 林平现在打心眼里不希望有知青到他们村里来了，但事与愿违，他们村里这次居然被分到了十个知青，一个北京的、一个湖南的、两个浙江的、两个河南的、剩下四个人都是山东本省的人，想来是因为不愿意离家太远，所以托关系留在了本省。 但林平就是再不乐意也不敢拒绝，如今形势越来越严重了，红卫兵的破四旧运动愈演愈烈，县城里好多路名、店名、公园名都已经被改了，但凡是他们认为与封、资、修等‘四旧’沾边的老店招牌都砸了，更严重的是，红卫兵还对几家所谓的‘牛鬼蛇神’进行了抄家。 尽管林平祖上三代都是贫农，根正苗红的不得了，但在这样的形势下，也不敢再冒头，不就是几个知青嘛，没什么比安安稳稳过日子更重要的了。 村民虽然都不怎么高兴，但也只能接受，没出过几次远门的村民对上面的领导都敬畏的很，对上头的决定自然也不敢提反对意见。 没几天，林平就接到通知让他去县城接人，既然要接人就不能再骑他的自行车了，村里的用来运粮的马车连带赶马的张大爷都被征用过来了，除此之外，林平还带了林舟过去，美名其曰，同龄人才好交流，让从远方过来的知青尽快融入到大云村这个集体当中来。 不过这是对外的说法，大家谁不知道，要论同龄，林海可比林舟合适多了，但大队长选的是人家自己家的孩子，又不是他们的孩子，村里人才不会上赶着管这事儿呢。 林舟自个儿也挺好奇的，所以在去村头坐马车的路上，林舟就直接问道：“爹，你为啥带着俺去县城接知青啊，大哥、二哥也能去啊！” 林平回头看了看，见四处都没人，恨铁不成钢的道：“他们去有啥用，又不和你一样要升学考试了，你记着待会儿跟知青搞好关系，这城里头来的知青不是高中生就是初中生，你要是学业上有什么问题也能问他们。” “这样啊，俺有问题直接问老师就行了，不然问爹也成啊，哪还用得着问知青啊！”林舟不在意的说道，指不定他们还没我会的多呢！ 见林舟领会不到自己的深意，当爹也只能细细跟他说了：“你以后出去上学、工作，不单单是要有能力，人脉也是很重要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最好天南海北都有你认识的人才好呢！你马上就要到镇上上中学了，在保证学业的基础上，也要给同学们多交流才是……” 林舟：“嗯嗯嗯，是是是。” 从家到村口的路上林平就没停下来，一直不断的教导儿子的人脉的重要性，话都不带重复的。 林舟：不愧是当村干部的！！ 好在村子不大，走到村口也就只花了十几分钟，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父子俩到村口的时候，张大爷已经坐在马车上等着了，说是马车其实不过是地排车上套了匹马而已，不过走起山路来可比县城里头烧油的拖拉机强多了。 “张爷爷，吃早饭了吗！”还没走近呢，林舟就扯着大嗓门打招呼。 “平子和小三过来了，俺在家吃过了，你们爷俩吃了吗？”见林舟笑眯眯的凑过来，张大爷心情颇好的答道。 “吃了，您侄媳妇一大早就把昨天从食堂领的饭给热了热，俺还带了好几个窝窝跟红薯呢，您要是饿了，就跟俺说，今天这事儿还得麻烦您老了。” 林平对张大爷可是尊敬的很，在大云村张大爷算的上是德高望重了，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八路军，立过三等功，可惜在战场上伤了右手，也就不能再当兵了，回来以后也不要政府的帮助，自个儿在家种地，还被大家推举为第十生产队的小队长。 第10章 “不麻烦，不麻烦，这原本就是老头子分内的事儿，你俩赶紧上车吧，早上赶路还能凉快点。”张大爷边说着边侧身腾出一个位置让林平父子上去。 “那行，听您的。”林平利落的应了一声，大长腿一抬便轻轻松松的上了马车。 林舟瞧了瞧他爹长腿，又看了看自个儿的腿，好想一夜窜到一米八啊！！！ 人小个矮腿也短的林舟只能用手扶着马车外围的木头，借助手部的力量跳到车上去，比起林平的轻松，林舟的动作显得很是滑稽。 张大爷被逗得大笑:“小三还得加把劲儿长个儿才是啊，照着你爸的个头长就行了，他这身高在男人里头就很标准了！” “听到没，还没得可劲儿长才行，你们班里你可算是矮的了，别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不上！”无良的老爹也跟着打趣道。 林舟：班上的同学都比我大四五岁呢好不好！ 涉及身高，林舟也难得孩子气的了一回，嚷嚷道：“俺现在都已经一米五六了，再长上几年一米八不在话下！” 再怎么聪慧，到底是小孩子，张老头心里暗道，平日里小三总是一副大人模样，倒是忘了他入学早，还跳了两级，年级比班上同学小好几岁的事儿了，如今这给自个儿身高正名的样子倒是孩子气的紧：“好小子，有志气！等你长到一米八，老头子让你二婶子给你保个好媒！” 张老头的二儿媳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保媒牵线十几年了，经验丰富不说，更重要的是心性好，不是那种为了钱就乱配对的媒婆，再加上还有家里张大爷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坐镇，大家对张媒婆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所以大云村的人要相的话，十有八九都是找她。 这时候半大的小伙子还都是挺羞涩的，长辈们提起这事儿来不是红了脸就是害羞的岔开话题，所以张大爷很有经验的看向林舟，打算好好的调侃一番的，谁成想，这小子脸不红、眼不直，还笑眯眯的答道：“好啊，到时候就麻烦二婶子了。” 张大爷：这个反应不大对啊！ 林平：没开窍的臭小子！ 林舟：作为一个有三年恋爱史的人，这种不痛不痒的调侃算不了什么。 林舟前世虽然在家长们眼里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积极向上，但其实早在初中就谈恋爱了，而且一谈就是三年，一直到高一才分手，初恋女友是高颜值的学渣，中考过后，他们一个上了省重点，一个上了艺术中学，结果没到俩月，初恋女友就打电话跟他提了分手，原因是双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舟当时就在电话里怼回去了：你是去了火星，还是脱离太阳系了！怎么就不在一个世界了？要提分手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 结果对方撂下一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跟你谈恋爱没有感觉，除了脸以外，哪哪都不能忍！ 谁tm还不是小公举咋滴，哪哪都不能忍，你tm还跟我谈了三年恋爱，虽然初恋青涩美好，但林舟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做任何挽留。然后，再见面的时候，初恋情人旁边就已经有人了，而林舟还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想起来就是一把心酸泪啊！ 心里暗暗嘲笑三儿子没开窍的林平，忽然想起来老大好像到了要娶亲的年龄了，十八岁已经可以相亲娶媳妇了：“大爷啊，小三还小，现在还没开窍呢，倒是俺那大儿子林军，今年已经十八了，是时候该说亲事了，还得麻烦张二嫂。” 林平在家几乎是‘一言堂’的存在 ，即便是老大要说亲这样的大事儿自个儿决定也毫无压力。 “行，俺今天回去就跟老二家说这事儿，林军这条件、模样，还有个头都没得挑，说亲还不容易的很！”张大爷把林军赞了又赞，村长的长子说亲当然容易，更不要说林军模样周正，为人也踏实了。 “你可别夸他了，就是一个傻大个，除了一把子力气，啥都没有。”尽管心里赞成张大爷的话，但林平还是下意识的自谦道。 聊起儿女亲事来，即便是两个大男人也能聊一路，这时候跟后世可不一样，尤其是农村，根本就没有几个离婚了，基本上结了婚就是一辈子了。 相亲也只能让男女双方见上几面，根本就做不到相互了解，更有甚者，第一次见面时相亲，第二次见面就直接是成婚那天了，所以相亲对象靠谱有多重要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种话题，林舟就插不上嘴了，只能坐在一旁安静的当一个背景板。 马车走起山路来绝对比骑自行车要快，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林平他们就赶到了县委大院，里面已经有不少的知青等着各自的生产队来接了。 不过在进去之前，林舟他们已经把带来的干粮当午饭给吃了，谁家的粮食都不是捡来的，特别是今年大家自个儿的饭都不够吃呢，给张大爷是因为人家帮了忙又是一个村里的长辈，给知青可就没那份交情了。 进了县委大院，林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发现男女的人数居然差不多，原本他还以为会是男生多一点呢，毕竟下乡知青接受再教育肯定轻松不了，单是地里的农活就已经挺难的了。 知青们的年龄也都在十五岁左右，跟他二哥差不多大，都还在上学的年纪。 林舟还在愣神的时候，他爹林平已经把名单拿出来开始点名了。 分到大云村的知青一共有十个，但现在到达的只有六个人，四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余四个还在路上呢，不过就算是十个人都已经到了，也得要分两趟走，谁让马车太小了呢。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离开家，六个知青都挺拘谨的，除了一开始说了句‘谢谢’以外，就一直没再开口说话。 林平跟张大爷既是长辈又是村干部，倒是想说两句，但也不知道怎么跟这城里娃沟通，要是闹出笑话来就不好看了，这可不是他们杞人忧天，去年小王村的生产队大队长不就是因为夹杂着方言味的普通话被嘲笑了吗。 车上九个人就这么傻坐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舟摸了摸自个儿的胳膊，感觉尴尬癌都快犯了：“那个，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也好彼此了解一下，我先来，我叫林舟，还差两个月就十岁了，大云村人。” 好吧，林舟也听说过小王村那个事儿，所以他说的是普通话。 有了林舟开头，其他人纷纷也用‘各色’的普通话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张征，今年十五岁，北京人。” “我叫关阳，今年十七岁，湖南人。” “我叫林玉，今年十四岁，浙江人。” …… 比起生产队长，知青们显然更愿意跟林舟说话，虽然彼此之前都不怎么热络，但好歹没那么尴尬了。 ———— 知青的到来就像是一块石头投进水里，泛起层层涟漪，单就吃饭的问题，两边就起了好几次争执，林舟可不想当两边的润滑剂，那种受气的活，他一点都干不来。 大家渴盼的秋收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林舟收到了来自镇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第11章 岁月如梭，转眼知青们已经在大云村度过了八载，有人已经在大云村结婚生子，有人还在想着返城，而这八年里只有一个人拿到了返城名额。 林舟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家里头大哥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了，大姐也有了一个女儿，二哥成亲刚刚一年多，还没有孩子。 林舟当年被镇中学录取以后，连初一都没有上完，学校就已经停课了，不单单是镇中学，整个玉和县几乎有八成的学校都停课了，只剩下几所小学没有停课闹革命、搞串联。 林舟也只能辍学回到家，一开始干农活、挣工分，私底下还去县城的黑市里头卖点东西，后来给生产队的老会计帮忙记工分，从干体力活转成了脑力活，虽然老会计基本上把活都交给了他，但林舟私底下的时间还是比以前要充裕的多，从黑市里头赚的也就更多了，除去平时开小灶和补贴大妞的钱，林舟现如今手里还有六百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