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阿璇，你先调整一下情绪，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合一个人开车，我派司机过去接你回家。你相信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是你要先等我回来，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疲惫以及满满的心疼。 “嗯。” 挂掉电话，周璇着魔似的翻着手机里的相册，里面全是小娃娃的照片，出生、满月、百天、周岁……小娃娃rou呼呼的，眼睛又圆又亮，精灵可爱，活像个小天使。 除了照片，周璇的手机里还有一些视频，她随手点开一个以后，刚满的周岁小娃娃，张着藕节似的小胳膊，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往前走，边走边奶声奶气的喊mama。很快小娃娃被一个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女人抱了起来，小家伙用他的小rou脸在mama年轻漂亮的脸上蹭个不停，mamamama的喊着亲的不得了，吃醋的爸爸伸出手咯吱小家伙，小家伙在女人怀里扭啊扭，小rou脸上绽放出一个个纯真‘无齿’的笑容。 一阵阵热闹的欢笑声中，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手机屏幕上，小家伙幸福快乐的笑脸，渐渐变得模糊扭曲。 “mama。” 恍惚中，周璇好像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喊她，“欢欢！” 周璇丢下手机，打开车门跳下车，疯了一样到处找，然而，医院偌大的停车场里，根本没有她儿子的影子，在停车场里跑了一圈，最后周璇疲惫而崩溃的跪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周璇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抬起头来，“我没事，不用管我。” “起来吧，地上凉，坐久了对身体不好。”冬生伸出手去。 拉着冬生冰冷的手，周璇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你。” 从孩子失踪到现在超过三年了，这三年来，周璇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还不到三十岁她，看起来苍白憔悴，眉宇间带着一点神经质，好像凭空老了好多岁，看起来跟刚才那些照片上、视频上漂亮幸福的女人完全判若两人。 “受人之托，不用谢。”冬生的眼瞳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大一些，黑一些，他看着周璇的眼睛道：“孩子是无辜的，不要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若是有缘，曾经失去的还会回到你身边，如若无缘，切勿强求。”说完，冬生用鬼契控制住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小鬼，转身离开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突然说出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周璇直接就听愣了，冬生清冷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等她回过神来，停车场里哪里还有冬生的影子？ 而这时候，周璇老公派来接她的司机已经到了，周璇恍恍惚惚的跟着司机上了车，回到家里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她忙给在外地出差的老公打了一个电话，“你是不是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什么人了？” “没有啊，刚才给你打完电话以后，我一直在开会。怎么了？你现在到家了吗？” “我到家了，刚才我在停车场遇到一个人……”周璇把事情的经过给老公讲了一遍，“腾飞，我刚才真的听到欢欢的声音了，你说那个人会不会知道欢欢的下落啊？你说刚才欢欢会不会就跟他在一起啊？” 何腾飞掐了掐胀痛的眉心，柔声安慰道：“阿璇，那是你的幻觉。” 自从儿子丢了以后，周璇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这三年来，只要一听哪里有点线索，她就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找，全国各地好多地方都去了，被人骗钱还是小事，好几次她还差点遇到生命危险，在希望和失望以及外界刺激的反复折磨下，周璇的精神渐渐变得有些不正常。何腾飞带她看了国内外很多心理医生，陪她做过各种各样的心理疏导、心理治疗，结果她的情况不仅不见任何好转，反而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严重。 就在三个月前，周璇连着几个晚上一直梦到欢欢向她喊救命，当时周璇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掉了。所以，当现在周璇说她听到儿子的声音，何腾飞第一反应就是周璇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是的，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就算欢欢的声音是我听错了，但那个人和那个人说的话，绝对不是我幻想出来的。监控，对，你如果不信我说的，我去让医院给我调停车场的监控。找到那个人，他肯定知道欢欢的下落。”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摸到了一根浮木，周璇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亢奋。 “阿璇，你先冷静，乖乖在家等我，我这边还有一点事情，忙完我马上坐飞机回来，今天之内我一定回来陪你去医院。”何腾飞害怕周璇再次上当受骗，损失钱财都是小事，怕就怕周璇跟之前一样遇到心怀不轨的人。 “好，那你快一点回来。” 挂掉电话后，周璇神经质的咬着手指甲，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好像有流光闪过，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我mama。”小鬼被冬生提溜着，它蹬着脚拼命的挣扎，闹腾，周身怨气翻滚。 “你如果想害死她，我现在就放你回去。”冬生冷声道。 “我才不会害我mama，我远远陪陪她都不行吗？你放开我！”小鬼知道眼泪对冬生没用，它不哭扯着嗓子使劲儿嚎。 “她现在深陷命劫之中，你身上的怨气，她只要沾上一丁点，就别想渡过去了。如果她能渡过此劫，她下半辈子就可以一直得享富贵安乐，直至寿终正寝。”周璇此命劫因子嗣而起，也因子嗣而终。小鬼不是短命之相，如果不是邪道之人作祟，它必然不会幼年惨死，周璇此劫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生死大劫，不过，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小鬼都是破解周璇命劫的关键。 但是小鬼太过年幼，非常容易感情用事，周璇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期，稍有差错，等待周璇的只有死路一条。 小鬼听得半懂不懂的，它只听明白了一点，就是不能接近它mama。 小鬼最大的执念就是找到亲生父母，它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被爸爸mama卖掉的，还是被人拐走的，他们有没有找过它，他们还记不记得它。现在看到mama一直在找它，甚至为了它连肚子里的小宝宝都不要，小鬼心底对父母隐隐的怨恨，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看到mama为了它那么痛苦，天性使然，小鬼忍不住想要亲近她，想要安慰她，想要陪在她身边…… 好不容易找到了mama，却不能跟在mama身边，小鬼又委屈又伤心，刚才见到mama的时候它没有哭，现在却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冬生无声的叹了口气，拍拍小鬼的背，“别哭了，你只要乖乖的，我可以帮你入你母亲的梦，你先想想要跟她说些什么，想好了再告诉我。” 小鬼用小胖手抹着眼泪打着哭嗝，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小鬼一直很安静，快到沈婧公寓楼下的时候，小鬼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我，我想让mama把小宝宝生下来。” “那你想好怎么跟她说了吗？” 小鬼皱着包子脸，摇了摇头。 “你可以问问沈婧，让她帮你出出主意。”冬生说。 小鬼人小鬼大撅着嘴巴小声嘟囔：“馊主意。”沈婧mama对它很好，mama对它也很好，让沈婧mama帮它出主意真的好吗？ 小鬼前一秒还在犯愁，后一秒见到沈婧，就巴拉巴拉把今天的事情全告诉沈婧了，中途还掉了几次金豆豆，把沈婧心疼的哟。 就在沈婧帮小鬼出谋划策的时候，汪振他们乘坐的火车，顺利抵达h省。他跟孙涛夫妻一同搭乘商务车，抵达到县城后，才分道扬镳。 等孙涛夫妻走远以后，汪振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上面两个正在快速移动的小红点，赫然就是刚刚离开的孙涛夫妇。 第六十五章 古曼童 汪振前脚刚到h省，给老板汇报了具体的位置, 和情况动向，当天下午就收了一只老板派人送来的……肥猫。 这猫汪振之前见过，是李冬生的猫，瞧着挺灵性的，但这猫能抓人贩子吗？老板还不如送条警犬过来靠谱些。汪振想不通，但是郑昀曜在电话里再三叮嘱他, 不管上哪儿都得把阿黄带着。没办法，汪振只能照办。 带着肥喵, 汪振买了一辆二手的单排座车, 往车上装了些不同口味的花生瓜子糖等小零食, 装个喇叭，伪装成了在乡下卖东西的小贩, 一番乔装后, 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不少, 身上带着一股小商小贩特有的油滑，跟火车上那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工完全判若两人，别说远远看到，恐怕孙涛现在走到汪振面前都认不出他来。 全程围观汪振乔装的全过程，阿黄围着汪振转悠了好几圈，汪振居然在它那张毛绒绒的胖脸上看到了‘啧啧称奇’的神态。 一定是错觉！ 根据软件上的路线记录，汪振很快来到了一个离县城不算太远的小村庄，村里条件看着很一般，很多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了，留在村里的多是些老人和小孩儿。天气冷没事做，大家都躲在家里，关系好的三五人聚在一起打牌聊天混日子。 这时候，大家都喜欢嗑瓜子吃花生，汪振进了村子后，很快就有人拦下他买东西。一瞧，东西不错，一问，价格比其他小贩还便宜些，很快，汪振的车旁边就围了一圈人。 汪振家里就是村里开小杂货店的，这些生意他从小就熟，再加上他一口本地口音，村里人完全没有怀疑，几个自来熟的大婶，还跟汪振聊上了。 阿黄懒洋洋的趴在副驾座上，吹着热风，熟练的磕着瓜子，听汪振跟人说话。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太阳晒着暖烘烘的，大家成天的在家里闷着也难受，在外面呆着还能透透气。 不同于平时的沉默寡言，汪振此刻把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商贩演绎的淋漓尽致，几句话就把大婶们逗得喜笑颜开，汪振一人给她们抓上一大把瓜子，大家磕着瓜子，聊得更起劲了。 聊得差不多了，汪振假意道：“婶儿，我平常都在孔家村那一带卖东西，今儿还是第一次来你们村儿，那边那户人家房子盖得太漂亮了，我瞧着都快赶上小别墅了，他们家是做啥的？怎么都没见他们出来买东西啊？” 有个宽脸粗眉的大婶呸了一声，“那家人做的是断子绝孙的生意，早晚得遭报应。” “春子，你少说两句，走啦，走啦，都回去了。小伙子，我们就不耽误你生意了，你下次过来，我们给你多买点，省了去城里办年货。” “好咧，到时候我给几位大婶算便宜点。”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汪振继续开着车往前走，在附近几个村子逗留了一番，直到傍晚时分才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这个村子时，汪振的车‘忽然’抛锚熄火，怎么弄都点不着火，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汪振只好敲响了路边某户村民的门。 外面天寒地冻的，汪振抱着肥猫，声音都有点抖：“婶，婶儿，我车坏路上，刚给修车的打了电话，外面太冷了，我能在你家里坐一会儿吗？”说着，汪振不由分说的递上一大包瓜子花生和糖果。 给汪振开门的正是那位宽脸粗眉的大婶，“快进来，快进来，瞧把你冻得，来这边坐，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这么冷的天儿，你赚点钱也不容易。” “送给婶儿的东西，我哪儿能要回来啊？” 好说歹说，汪振终于说服大婶收下了东西，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很快再一次聊到了村里那户拥有漂亮小洋楼的人家。 从春婶这儿，汪振了解到，那家的女人叫伍艳红，老家是y省那边的，二三十年前，让人卖给了村里的孙老二当婆娘，刚进孙家没多久，伍艳红就怀上了，第二年生了一个小丫头，满月都没过，小丫头就没了。孙老二对外说是女儿夭折了，其实是叫他们两口子给卖了。 二三十年前，村里比现在还穷得多，孙老二拿着卖女儿得来的钱，盖了新房子。尝到这里面的甜头后，伍艳红两口子就频繁往返y省和h省，谁家要是没孩子或者光生闺女想要儿子的，找他们准没错，他们甚至还给一些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介绍’外地的漂亮姑娘。 慢慢地，孙老二就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整个村子都是同宗同姓的，拐弯抹角的都占着亲。孙老二有钱也愿意帮助村里人，村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受过他恩惠，村里还有好几户人家娶的媳妇儿，就是伍艳红的同乡，那些女人十分维护伍艳红，再加上孙老二的亲大哥就是村里的村长，说话很有些分量，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他们，尽管都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勾当，这么多年，大伙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道。 当然，村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看得惯孙老二他们家的。 杜大春就相当厌恶孙老二一家子，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婆婆还在的时候，就老想让伍艳红帮她抱个孙子回来，为此，婆媳俩不知吵过多少次嘴。好在她男人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听她的话，这才没让婆婆得逞，但婆婆直到临终时都念叨着这事儿。以至于婆婆过世后，她男人跟她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别扭，后来看在女儿的分上才慢慢好转过来。 这事儿虽然过去了，但是杜大春一直觉得肯定是伍艳红在背后撺掇她婆婆，她是彻底把伍艳红给恨上了。 “……伍艳红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做多了，儿子男人都死绝了，活该她，我看早晚她也要遭报应。” “她男人儿子都死了，那她就没打算自己养个孩子？”汪振一副好奇的样子。 “怎么没养？她之前可不就养了个小娃子吗？那娃子长得还挺好的，我见过两次，又乖又懂事嘴巴也特别甜，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不过我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着那娃子了，说不定已经让她给卖掉咯，哎，造孽啊。” 汪振跟杜大春聊了很久，天彻底黑了下来，汪振打电话联系的修车师傅打电话过来说，雪太大了他们来不了，得明天才能过来。 杜大春很热情的给汪振煮了面条，阿黄特别会撒娇卖萌，不仅从杜大春那里混到了面条，还混到一个鸡蛋呢。杜大春留他们在家里住下，还让天黑了才从外面打完牌回来的男人，帮汪振把车上的东西搬回到家里。 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睡到半夜，汪振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胖喵，他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杜大春家，小心翼翼的摸到伍艳红家附近。 她家还亮着灯，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天黑距离远，汪振根本看不清面包车的车牌。 他四下环顾，趁着周围没人，迅速摸到面包车旁，将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黏在了面包车底盘上。 伍艳红家里，正在挑货的干瘦老头忽然皱起了眉头，“老四，出去看看。” “是。”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转身朝外面走去，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个rou眼凡胎看不见的……怪物。 何腾飞忙完手里的事情，立即赶往机场，坐飞机回到帝都，在帝都下了飞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 周璇虽然精神上出了点问题，但还是很心疼老公的，何腾飞回到家以后，她没闹着要去医院，安安静静的陪着何腾飞吃了点东西，主动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过去吧。” “好。”因为外地子公司的新项目必须要亲自经手，何腾飞这段时间忙坏了，昨晚忙到半夜，今天五点不到就起床了，从飞机上下来，电话就没断过，直到现在才终于消停。 “我来收拾，你看你眼睛都是肿的，快去洗澡，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周璇心疼道。 何腾飞在周璇略显苍白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拿着换洗的衣服来到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周璇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只是好像而已，何腾飞很清楚周璇在装睡，在逃避，从他回来直到刚才吃完饭，周璇只字不提她怀孕的事。 说实话，何腾飞其实很想要这个孩子，他不是不在乎欢欢，也不是要放弃寻找，而是不希望周璇因为欢欢，彻底毁掉她自己。再生一个孩子，或许会让周璇的精神状态变得更糟，但也有可能新生命的到来会让她慢慢走出悲痛和阴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陷痛苦，无法自拔，一步步走向的毁灭。 周璇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非常糟糕，现在怀着孩子，更不能受刺激。 何腾飞默默的看着周璇装睡的侧脸，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躺下后没多久，何腾飞就睡着了，而周璇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欢欢丢了以后，失眠对周璇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以前靠吃药还能缓解，最近一段时间，连药物都帮不了她了。 看着眼前的漆黑，周璇的脑子好像是空白，又好像在不断重复着昔日快乐的时光。 恍惚间，周璇好像听到了一个小娃娃的哭声，循着声音走过去，周璇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欢欢！” 周璇飞扑过去，却扑了个空，rou呼呼的小娃娃站在她前面更远的地方，奶声奶气的哽咽道，“mama，坏，欢欢要回来，mama为什么不要欢欢？mama不爱欢欢了吗？” “没有，mama没有不要欢欢，mama一直在找你，mama最爱欢欢了。欢欢过来，让mama抱抱你好不好？”隐隐的，周璇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但她不想这个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