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书阁内静悄悄的,楚郁坐在长椅上,回忆今日见到云安在的场景,他不由想起了顾瓷。 如果顾瓷还在该有多好。想必也会长成同云家二姑娘那般窈窕秀丽。 不,一定会比云家二姑娘还要可人。 楚郁略略轻叹一声,可是他的表妹已经不在了。 楚郁从思绪中抽出神来,才发现那引他到此处的婆子已经离开了许久。 他不由皱眉。 二楼忽响起异动,似书籍掉落的声响。 楚郁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上了二楼。倘若真有什么阴谋,他倒是想知道对方目的何在。 书阁的二楼比一楼的书籍还要多,高大的黄梨木书架一个挨着一个,摆满整个二层。 穆枢凌将掉落在地上的书籍捡起来,再抬头时,有些惊讶地望着出现在楼梯口的楚郁。 两个人目光相遇,都愣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我……”楚郁蹙眉,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你可有看见一个婆子进来?应该是卫国公身边的婆子。” 穆枢凌摇头,“我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并没有见什么婆子进来。是……别人引你来的?” “是,说是卫国公吩咐那婆子找几本书卷给我。”楚郁又把那婆子的容貌说了一下。 “书阁并不是所有下人都可随意进出的地方,你说的婆子我并没有什么印象,应当不是卫国公身边的人。我……”穆枢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楼下的脚步声。 来人似正往楼上来。脚步略快,又颇重,毫无拖沓之感。这是…… 这是云奉启走路的声音。 穆枢凌一惊,已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倘若站在这里的不是楚郁,而是任何一位外男,她都可以光明磊落。可是楚郁…… “楚郁?”云奉启上来二楼,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楚郁。 楚郁微怔,已明白背后之人的用意。他朝着云奉启抱拳,道一声:“云兄。” 云奉启将目光落在穆枢凌脸上,微微皱眉:“怎么一回府就到这里来了?安酒在找你。” 穆枢凌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浅浅笑着:“我想着翻几本书带去给在在解闷儿。竟忘记了答应酒酒陪她挑绣样。我这就过去。” 说着,穆枢凌便往楼下走。 又有人进了书阁,听脚步声倒不止一个。等穆枢凌走到楼下的时候,就瞧见孙氏和一些丫鬟站在书阁一楼大厅里。 穆枢凌心里“咯噔”一声。 “你真在这儿?”孙氏有点不太相信眼前所见。她抬头,望着二楼,面露犹疑之色。 “夫人?”顾嬷嬷小声喊了她一声。 孙氏回过神来,可她望着穆枢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倘若她真的吩咐下人去楼上“查看”,那么不论有没有什么发现,都会破坏掉她与穆枢凌这两年多尚且不错的婆媳关系。本来她根本不想过来,只是一想到儿子儿媳这两多年“相敬如冰”的态度,孙氏心里也是有很大疑惑的。 二楼偏巧这个时候响起脚步声,孙氏的心里不由沉了沉。直到她看见云奉启从二楼下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母亲怎么亲自过来了?想看什么书让丫鬟来取不就成了,这里全是一股霉味儿。”云奉启同楚郁一同下楼来。 “……哦,正巧路过这里,想寻几本书。”孙氏回头看了顾嬷嬷一眼,顾嬷嬷就匆匆去了二楼,翻找了一会儿,抱着两本书下来。 孙氏又朝着染桃使眼色,染桃就悄悄退出去。 孙氏心里已经有些生气,不管如何,暗地里给她传消息的那个人一定要抓到。那个人的初衷绝对不是好意,孙氏绝对不会允许这等人留在卫国公府中。 “楚郁,今日天色也不早了,用了晚膳再走吧。”云奉启挽留楚郁。 楚郁再三推辞,却仍旧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穆枢凌低着头,心中略有忐忑。她总觉得今天这个事情,还没有完。 天已经黑了下来,窝窝还没有生小猫。它蜷缩在角落里,不声不吭。云安在蹲在这儿已经等了很久了,她抬头,有些迷惑地望着萧且:“萧且,你确定它今天会生小猫吗?” “不确定。”萧且如实说道。 云安在瞪他一眼,继续紧张地盯着窝窝。 “姑娘!”烹茶慌慌张张地冲进松回院,“出事儿了,夫人昏过去了!” “母亲怎么了!”云安在猛地站起来。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被一个丫鬟气得背过气去了。如今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夫人还在熙信堂里大发雷霆。”烹茶慌忙解释。 “走,我们去看看。”云安在也顾不得窝窝了,提着裙角匆忙朝着熙信堂而去。 萧且想了想,跟了上去。 熙信堂外头有两个婆子守着,不让外人进去。 云安酒也被拦在外面,染桃一脸歉意地说:“两位姑娘,夫人交代过了,不许晚辈们进去。” 云安在听着里面瓷器摔碎的声音,只觉得一阵阵焦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不许她们晚辈进去? “染桃,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让她进去,她只好跟染桃打听。 染桃苦着脸摇头,忙说:“二姑娘,您就别难为奴婢了。” 染桃和顾嬷嬷就是孙氏的心腹,她不肯说,那就是怎么都撬不开她的嘴了。 “在在,叔母不许我们进去定是有她的道理。我们也不要担心了,就先回去吧。等明儿再说。”云安酒说。 云安在只好点了点头。 云安在和云安酒一起往回走,她抬头就看见萧且站在远处。 云安在心里就忽然有了个主意。 “jiejie,你先回去!”她匆匆跑向萧且。 “义兄……帮个忙?”云安在弯着眉眼,讨好地望着他。 萧且看她一眼,心里好笑。 生气喊“萧且”,有事相求就是“义兄”,这转变也倒是快。 云安在脚尖离地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夜里的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有些畏惧地蹙了眉。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熙信堂偏厅的屋顶处。 云安在双手死死抓着屋顶上的瓦片,仍旧忍不住颤抖。身后屋顶是倾斜的,好似一个抓不紧,就会滚落下去一样。 云安在双肩微微颤了一下。 她害怕! 萧且呢? 在身后吗?她不敢回头! 正怕着呢,腰间忽然一紧。云安在低头,就瞧见萧且的手扣在她的腰上。莫名的,就松了口气。 萧且靠近,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放松。” 有点痒,云安在缩了缩脖子。 她慢慢回头,才发现萧且坐在她身后,长腿一拦,挡住云安在的身子。云安在果真一点点放松下来,便靠着萧且的腿。 萧且将一片瓦小心翼翼挪开,露出屋中景象。 云安在就轻轻探着身子,往里面瞧。 孙氏坐在上首的位置,一脸怒色。一个丫鬟跪在正中的位置,她使劲儿低着头,云安在看不清她的脸。 云奉启和穆枢凌站在一旁,脸色都有些苍白。屋子里伺候的下人竟只有顾嬷嬷一人。 让云安在最为意外的是——楚郁居然在偏厅里。 云安在仔细瞧着穆枢凌的脸色,心道难道是穆枢凌之前和楚郁有婚约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 “夫人,奴婢这么做的确是忘恩负义无耻叛主,可是奴婢实在不忍心看着少爷再被误解!”那跪在正中的丫头抬起头,云安在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居然是穆枢凌的一个陪嫁丫头——夭夭。 “我们姑娘自小就跟楚家六爷有婚约,可是眼看婚期将至的时候,楚家犯了人命官司,楚家身负重重债务。楚六爷的双亲更是同时意外身亡。楚家一蹶不振,楚六爷又有三年重孝要守。所以我家夫人就要退了这门婚事。可是我们姑娘自小就喜欢楚家六爷,宁肯和穆家决裂也不肯退婚。为此,夫人把我们姑娘关起来,背着她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夭夭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穆家夫人本来就是我们姑娘继母,她以我们姑娘七岁的胞妹要挟。所以她才肯嫁来丰东!” 穆枢凌脸色惨白,却异常平静,好似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似的。 云奉启目光复杂地望着穆枢凌,原来那个“楚”竟然就是楚郁。亏他最近和楚郁走得颇为投缘,没想到他竟是自己妻子心中所念之人…… 夭夭咬咬牙,继续说:“当初我们姑娘知道婚事已经被退了的时候,绝食、自残,甚至吞食□□,若不是救治及时,早就不在了!” 楚郁猛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穆枢凌,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个时候楚郁还没有从顾瓷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又逢双亲故去,悲痛不已。 楚家一夜之间落魄,他更有三年重孝要守。所以当穆家的人来退婚的时候,他是一口就答应了的。因为他也觉得楚家如此情景,娶了穆枢凌,反倒是耽误了她。 孙氏望着云奉启,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 怪不得他们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直不对劲,她一直责怪自己的儿子脾气差,却并没有往穆枢凌身上想。上次去寺庙求签时,她才隐隐觉察出不对劲。没有想到…… 倒是她一直错怪自己的儿子了。 “夫人!”夭夭跪爬到孙氏脚边,“奴婢实在是为少爷不平才将事情说出来!少爷对她那么好,她却不守妇道!不配为妻!夫人!少爷和她成婚两年多没有圆房就是因为当初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口中喊着的是楚家六爷!” 穆枢凌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溢出。 楚郁双唇阖动,他看了看穆枢凌,又看了看云奉启,竟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不是萧且及时捂住云安在的嘴,她恐怕是要哭出声来。萧且皱眉看她,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为了别人的事情掉眼泪。 云安在心里难受。 原来一直都是她误会了穆枢凌,原来这些年穆枢凌过得那么不容易。那些事从夭夭口中说出来,苍白的好似不会让人痛似的。 可是云安在望着下面穆枢凌平静的脸庞,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痛。 那是一种真正的绝望吧。 脑海中不由想起小时候的那些画面,穆枢凌总是追在楚郁身后。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多话、不多事,却在每一次楚郁回头望着她的时候,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个时候啊,顾瓷总是一口一个“穆jiejie”、“穆jiejie”地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