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邱慧想起刚刚周世峰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头发酸。 ☆、8.往事 她一直记得，当初周淮走丢的时候还不到两岁。 那时候正赶上国有企业改革全面展开，国企不再是铁饭碗，随着刘欢的一首《从头再来》，大批工人纷纷下岗再就业，而邱慧和周世峰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那时候周淮刚刚会走路，他们一家三口举家搬往另一个城市准备做些小生意糊口，没想到在路上的时候周淮却意外走丢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当初周淮到底是自己乱走走丢了，还是被人贩子给盯上趁他们不留神给拐走了。她只记得这件事对于当时年仅二十四的自己来说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她和周世峰两人在火车站和周边的城市一遍遍寻找，一连寻找了几个月，周淮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也难怪，当时他们发现周淮不见了的时候火车正行驶在路上，谁知道孩子是在哪一站被人带走的呢？他们可怜的孩子就像一滴水滴进大海里一样，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后来他们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只是想要在当时信息还十分不发达的情况下在几亿人里找到周淮，根本是不可能的。 到后来他们耗尽了手里所有的存款，周淮却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万般无奈之下，周世峰和邱慧只好在当初发现周淮失踪的城市落了脚，一边做些小生意糊口，一边接着打听周淮的消息。 再后来又是几年过去，时光的磋磨让他们几乎已经放弃了寻找周淮的打算，这时候周念子又降生了，他们慢慢地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小儿子的身上，潜意识里也觉得恐怕有生之年是再无法与周淮相见了。 没想到一次偶然，周世峰和一个生意上结识的朋友聊天提及自己走丢的孩子时，对方表情动了动，说记得好像自己当初工作的福利院在那一年里正好来了个孩子，年纪也对得上。 当时因为恰巧有个富商到福利院里来捐款，瞧见这个孩子觉得很投缘，就问这孩子有什么毛病，为着什么被遗弃的。因为通常来说这样漂亮的小孩子都是因为有些残疾才会被父母遗弃的。 没想到院长说孩子非常健康，好像是因为走丢了才被好心人送到福利院的。那个富商当即就拍板斥重金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希望能够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找到亲生父母，没想到消息刊登了许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那个富商可怜这个孩子，就办理了手续将他领养了。 这时候周世峰寻找周淮的心思已经很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朋友这么说心就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诉他那个走丢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于是他立刻紧张地向朋友询问那家福利院的联系方式。那个朋友早就不在那家福利院里做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联系上当初院里工作的人，没想到对方却告诉他们那家福利院早就已经关门了。 后来周世峰和邱慧又费了几个月的功夫才找到了当初那家福利院的负责人，通过当初那位富商留下的资料找到了对方，而那位富商，就是薄铭诚。 当薄铭诚将周淮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的时候，邱慧当即就泪崩了。她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她还能找到让自己耗尽了眼泪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亲生儿子！ 在将周淮带回周家的这件事上邱慧颇费了不少功夫，周淮从两岁开始就到了薄家，是薄铭诚一点一点亲手带大的，他对周淮倾注的感情甚至比对自己亲孙的还要多。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两个人说是周淮的亲生父母，要将他视若珍宝的孙子带走，他怎么可能舍得？ 薄铭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时候又适逢他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双双发生事故而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有多么悲痛他是最清楚不过的。由此及彼，他又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也让邱慧和周世峰饱尝这种滋味？ 于是几经权衡之下，他还是忍痛将周淮让了出去。 想到这里，邱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当初周淮正在念初中，原本薄铭诚是计划将周淮和自己的亲孙薄晋西一起送出国念书的，甚至连手续都办好了，没承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按照薄铭诚的意思还是要将周淮送出去，学费生活费都由薄家出。周世峰却不同意，邱慧明白周世峰的顾虑，薄家养了周淮这么多年已经费了不少钱，现在自己将孩子认回来了，哪里还能再让对方出钱呢？虽然薄铭诚不在乎，自己却不能这么不知好歹，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况且出国留学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念完高中之后那大学呢？他们总不能一直占人家薄家的便宜。 于是后来，周淮就留在了国内念书。因为他们的家境一般，又要供养两个儿子很是辛苦，周淮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半工半读，尽量为家里多分担一些。等他上大学之后就没再向家里要过一分钱，甚至还经常补贴家用。 很多时候邱慧都会不自觉地想，如果当初自己和周世峰没有将周淮认回来，他的人生会不会更好？他可以穿名牌衣服，去高级餐厅，去国外留学，可以像薄晋西一样无忧无虑地过富足优渥的生活。而自己和周世峰的出现却将他原本安逸的生活完全打乱了，也让他失去了许多原本属于自己的机会。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专业，只因为那个专业在国内只有几所大学有，并且学费非常高昂？她怎么会不知道为了能够凑齐自己的学费，周淮放弃了同龄人玩乐的时间去打好几份的零工？就连现在这份娱乐圈的工作，也是因为收入高，他才去做的。 为了这个家，周淮放弃了太多，她真的不知道当初将他认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小慧？”见邱慧一直不作声，周世峰以为她生气了，忍不住开口叫了她一声。 听到周世峰的声音，邱慧的思绪也收了回来。她朝一脸不自然偷眼瞧她的周世峰看了一眼，心里难受的情绪更盛。 周世峰这个人其实不坏，就是性子太倔，而且自尊心又强。当初薄铭诚提出来要将周淮送出国念书，就是他强烈反对的。她也理解周世峰拒绝薄家的资助，但不理解怎么他对着薄晋西就没有张好脸呢？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见到薄晋西也总‘晋西’‘晋西’地叫的。 邱慧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晋西那孩子有意见？人家难道亏欠你什么吗？” 周世峰囫囵地回了一句“你别瞎想了。” “我是在瞎想吗？” 邱慧摇了摇头“行了，上楼吧，太晚回去小淮那孩子该察觉了。”她忽然站住“对了，你现在赶紧去楼后小超市买瓶酱油去，哎呀，快点！” 等周世峰和邱慧上楼的时候，周淮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见邱慧进来了朝她一笑“妈，你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酱油橱柜里还有多半瓶呢。” “啊，是吗，哈哈，”邱慧笑了笑“你瞧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行了，我怎么早上起来还记得用完了呢。” “妈你就是想晚点上来逃避做饭吧？”周念子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站在周淮身后探头探脑地说。 “回你屋学习去！”邱慧走进来在周念子头上敲了一下，随手去接周淮手里的铲勺“剩下的我来，你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周淮顺手将铲勺递给邱慧，一边解围裙一边道“你们吃吧我不吃了，这就得去片场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呀！吃完再去，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刚吃完早饭出来的。” “那就少吃一口，一会儿得挺一下午呢，不吃点东西不行的。” 最终周淮拗不过邱慧还是囫囵地吃了一口，但是心里还是一直想着试镜的事情，周念子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没留意。等好不容易糊弄了一口，周淮连忙站起来将外套披上“爸，妈，念子，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周淮到达片场的时候距离试镜还有一个半小时，他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这场是要求带妆试镜，得留出半个小时的化妆时间。 为了确保试镜效果，片场特地腾出了几个化妆间给试镜演员，除了周淮试镜的男三号之外，女三号、女四号也同一天试镜。女三号和女四号的试镜时间在晚上，所以这时候到化妆间的只有几位男演员，并且一来就早早地进了化妆间，周淮并没有瞧见人，不过听说好几个都是带着自己的化妆师来的，像周淮这样一身轻装的几乎没有。 ☆、9.试镜 剧组的化妆师手脚很麻利，不过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将妆化好了。实际上若是平时周淮的妆还用不了这么久，他的底子好，皮肤比小姑娘的还细腻，只略微修整修整眉毛再做个发型就能直接上镜了。这次为了配合试镜特地做了个狼狈的造型，才多用了些时间。 这次试镜主要讲的是许博明被俘的片段，这时候陆政处和陆政处刚刚加入各自的党派，互相看不顺眼使手段下绊子。一次许博明带人想要围剿陆政处的部队，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山洪。好在两方人距离事故发生地点较远，死伤不大，但在躲避汹涌而来的山洪时许博明和队伍走散，反被陆政处所率领着的共|产|党给俘获了。试镜部分就是许博明被陆政处俘获后两人的一场对手戏。 正因为是被俘获的一场戏，装束上自然就很狼狈。 周淮站在服装间里，修长的手指在一件件戏服上滑过，最后停在一件黑色的军装外套上。他白皙的手指在军装肩章上敲了敲，伸手将那件军装取了出来。 下午两点，李导同几位副导准时坐在台下，试镜正式开始。 李导在圈子里一直有着非常好的口碑，能够前来参加试镜的多数的演技也不错，前几个演员纷纷走了遍戏之后一旁的副导连连点头还不错，虽然够不上让人惊艳，但演技也算是纯熟了。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后面还有两个没出场的，等这几个都过完一遍差不多能敲定下来一个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侧头朝一旁的李导看去，只见他的肩膀放松地靠在靠背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中在想着什么。 副导刚将眼光收回来，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他的眼光顿时一亮“小霍！” 只见霍彦穿着件休闲西装一脸笑意朝这边走过来。 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其实早在《破晓前》这部戏筹拍之初，男一号就已经内定给霍彦了，说是李导在读剧本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他的脸。 按理说不管是从个人演技造诣还是导演的信任度来说，已经被内定的霍彦是根本用不着来试戏的，但霍彦就是霍彦，就算已经被钦定了，还是按照流程来参加试镜。 霍彦同几个导演的关系都不错，过来之后就同几人熟络地聊了起来。 李导拍了拍霍彦的肩膀“小霍，其实你用不着特地跑过来，只要等着参加开机仪式就行了。” 霍彦笑了笑“导演对我信任是导演的器重，我总不能辜负了导演的信任不是，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 李导点了点头“那行，你一会儿随便搭一场。” 这时候正好助理通知下一位准备好了，霍彦便顺口道“就这一场吧！” 他的话音刚落，周淮穿着件颇有些狼狈的军装从后面走了出来，霍彦朝他看了一眼，唇边带着点隐隐的笑意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周淮见到霍彦就是一愣，等弄清楚对方就是和自己配戏的人之后当即就懵了。好在他这个人性格温和沉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反应过来，就着霍彦撘给他的戏茬演了下去。 霍彦入戏有名的快，不少人最开始和他搭戏的时候都不适应他的节奏，周淮起初的时候也有些不习惯，上一部戏着实适应了一段时间。因为有了上一部戏的基础，两个人对起戏来丝毫没有障碍，再加上周淮原本对演戏就有着很高的天赋，试镜之前反复将自己的部分琢磨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李导连同几位副导的目光就全部胶着在了两人身上。 不得不说，虽然周淮的演技还略有些青涩，但他的可塑性却极强，很难让人将眼前这个一脸冷淡傲气的年轻军官同刚刚那个温和文雅的小演员联系在一起，甚至同演技精纯的霍彦对手戏都丝毫不怯场。 不仅不怯场……副导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这两个人的对手戏还很有火花啊…… 坐在一旁的李导眼神不由得深了一深，相比于两个人熟稔的默契，他更加留意到的是一个细节前几位前来试镜的演员为了营造当时的气氛，不少故意将军装的领口敞得大大的，甚至衣衫不整来表现许博明的狼狈。 而周淮却恰恰相反，虽然外套上沾着大片大片尘土痕迹，甚至有几处明显的刮伤，但却穿得整整齐齐，甚至连领口的风纪扣都扣得一丝不苟。只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凸显出许博明的出身优渥以及性格冷淡严谨的特点。 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却懂得通过这样极小的细节来塑造人物形象，李导唇角慢慢翘了翘这个年轻人还不错。 短短的几分钟对戏之后，李导和几位副导都已经心中有数，但还是按照规定让最后一位演员进行试镜，但很明显在座的几位都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演戏演得好不好是一方面，和剧中的其他演员搭不搭才是最重要的。这部戏里男三许博明和男一号有着大量的对手戏，两个人搭戏是否有火花是重中之重。 周淮试镜之后就回到了后台，因为之前的几个化妆间被其他几名演员占用，他就转而去了舞台最内侧的那间公共化妆间。他刚脱下身上的戏服坐在化妆镜前，门声一响，有人跟着走了进来。 周淮听见那个人刚一进来，就将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化妆桌上。因为这间化妆间是l型的格局，他又坐在最内侧的位置，所以进来的人很明显并不知道里面有人。 “吴哥，你别生气……”一个声音谨小慎微地开口道“不过就是探了句口风，具体怎么回事不还没定下来呢么。” “你长没长脑子？要不是已经内定了，霍彦能给他一个没名气没地位的搭戏？！”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周淮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那不是凑巧了么……” “凑巧？你他妈是猪啊！” “哎，哎，吴哥你别生气，别生气……” “我他妈今年真是犯了太岁，让这么个东西给接连下绊子。” 那道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直到拐角的时候忽然戛然而止，两个人的脚步都是一顿，显然事先并没有料到化妆间里还有其他人。 周淮略略抬起头，朝对面两人打量去。 竟然是吴安，还真是冤家路窄。 吴安的表情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换成了毫不掩饰的挑衅与不屑。一旁的助理则脸色一红，满满的尴尬。 “周，周哥，”助理涨红着一张脸“您也在呢？” 周淮倒是一愣，吴安的这个助理虽然不像吴安一样气焰嚣张，但平常见到他这种十八线的小演员却也是理都不会理会的，今天怎么忽然转性和他打招呼了？ 周淮这个人性情平和，轻易不怎么折人面子，于是这时候朝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抗庾蛄宋獍病r运晕獍残愿竦牧私猓偌由狭饺酥暗墓冢苑奖厝皇且谡饫锷簧露说摹他平常轻易不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 没想到吴安却像是转性了一样，一脸嚣张不屑地朝他打量了两眼，忽然就转身走了。吴安的助理朝他连连抱歉了几声，然后也着急火燎地转身跟了出去。 周淮不由得一头雾水。 ☆、10.般配 周淮从片场离开之后先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才回家，最近这两个月因为剧组要赶进度他几乎没在家好好待两天，想着终于轻松了好好庆祝一下，也多少可以替邱慧分担一些。 周淮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因为时间还早他也没怎么着急，慢悠悠地开始做饭，等将一桌子菜都置备好之后门声一响，邱慧和周念子一起回来了。 邱慧的情绪不错。今天下午她去给周念子开家长会，本来已经做好被老师念叨一番的准备了，没想到成绩一贯在及格线附近游走的周念子这次竟然破天荒地考了个九十二分，不仅没挨到批评还受了顿表扬。邱慧这一路上都是红光满面的，出于奖励还给周念子买了不少零食。 周念子一进门就蹦蹦哒哒地跑到周淮身边，剥开颗话梅糖塞进他的嘴里。周淮一边将最后一道菜从炒锅里盛出来，一边含着话梅糖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哥，我期中考考了九十二分。”周念子仰着张白生生的小脸趾高气扬地看着周淮。 “呦，不错啊！”周淮空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我考得这么好，有没有奖励啊？”周念子朝周淮笑，一侧脸上露出个甜甜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