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春困秋乏,秋天也是个睡午觉的好时节。 书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自打无名和她提了摘面具的事,每天一有空就在脑中构想他的模样。 嘴唇和下巴都是现成的,眼睛虽然老是被面具遮挡有些不大真切,但也是十分周正,绝不难看。 她觉得,有这么几个部位保底,真正的模样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大约和肃亲王的脸相似……再不济就是晏寻。 无论是谁,都和丑这个字沾不上边。 其实丑与不丑,也不在意了,合眼缘便好……退一万步讲,真是不合眼缘那也没关系,大不了这辈子就跟面具过了。 如此一想,简直被自己的这份无私真情所感动。 紫玉进来时便瞅见她托着腮在那儿发呆:“小姐,您都坐了快一个时辰,再过一阵天都该黑了。” 她说不急,“我再坐会儿。” 紫玉啧啧两声,摇头道:“您现在想睡也来不及。”她把床边的衣袍抖了两下,“外面有位管事正在厅里等您呢,说是肖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什么?肖大人?!”又是他。 亏吃得多了,书辞也算摸清了门道,但凡这种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派人来请那准没好事。 不是被挟持就是被陷害,火烧刀砍,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而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又不能推辞不去,于是上马车前悄悄拉了紫玉让她去找高远。 后者听完如临大敌:“这人可势利了!” “不要紧,你就说是有关王爷的大事,说得玄乎严重一点,瞎扯都没关系,你家小姐的命可就全靠你了。” 见她神情认真,饶是不大喜欢此人,紫玉也只得点头应下。 门前的马车摇摇晃晃,一路驶出街巷。 肖云和曾是内阁首辅,府邸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管事将书辞领进宅院,穿过垂花门,迎面正有个身着黑衣的长发女子静静候在那儿。 他并未说话,只朝这女子作揖,继而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看这样子,她在府里挺有地位,莫非是肖云和的夫人,或是侍妾?可她手里拿着剑,更像是个侍卫,书辞还从没见过有姑娘家做侍卫的。 在打量她的同时,那女子的视线也在书辞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淡淡道:“你跟我来。” 她神情透着孤傲和萧疏,不知是不是穿黑色衣衫的缘故,浑身都带了一种清冷的气息。 感觉到这人不好亲近,书辞不敢轻易搭讪,只能不作声地随她往前走。 穿过后园,下了石桥,走了这么久途中竟不见半个人影,满目都是没有生气的花花草草,那份寂静,让她打心底里发毛。 不多时行至小书房外,门虚掩着,尺素轻轻推开抬手请她进去,“姑娘在此稍候,大人很快便来。” 书辞刚一转身,门已被她从外轻轻掩上,内心不禁感慨:果然如此,就知道是这样。 与这些权贵相处久了,她也习惯了他们的行事作风,但凡对某事来了兴致,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的,不过图个乐子罢了。 书辞暗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举目扫了一圈。 窗边的卷帘没有放下,温和的日光笔直的投射在地上,在太阳晒不到的阴暗之处有一盆兰花,亭亭玉立。 四下里没有声响,静的出奇。 不知怎的,明明是最普通的书房,她站在其中,却觉处处弥漫着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室内有哗哗的怪响传出,仿佛是何物在墙壁上一下一下的划着,在这悄然无声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毛骨悚然。 “肖大人?” 书辞试探性地唤了声。 无人应答。 而那响动还在。 “肖大人,是您么?” 她提裙绕过屏风,不承料到这看似狭小的书房居然别有洞天,屏风之后还连着一间屋子,可仍旧空无一人,只是那窗户大开,院中的风将挂在墙上的画卷不时吹起,之前的响声便是由此发出的。 山水画飞扬的刹那,书辞分明瞧见那墙后还有个暗室,里面漆黑一片,阳光照进去的瞬间,她看见了一幅女子的画像。 锦衣华服,身姿窈窕,可这画像的脸却被一个浓墨重彩的面具所遮住,青面獠牙,何其恐怖。 书辞骇得退开一步。 背后却碰到一人,她乍然回头,视线里是肖云和那张俊美如画,却苍白如纸的脸。 “言姑娘。”他面上带笑,缓步靠近她,“肖某来迟了。” 书辞惊魂未定,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依旧能感觉得到那股压抑的气息袭面而来。 “不知肖大人让民女来所为何事?” “姑娘贵人多忘事,咱们不是约好要做个扇套的么?”他笑得温文尔雅,却没有温度,一点一点,将她逼到了门边。 书辞看了看左右,“大人其实随便派个人知会一声就好了,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 肖云和扬起眉:“没有大事我就不能请姑娘到府上说说话儿了?” “当然不是……” “言姑娘。”他眸子渐渐变冷,“在别人家乱走可不是个好习惯,尤其是,看到不该看的。” 已经退无可退,书辞眼睁睁地看着他俯下身,低沉的嗓音,缓慢在耳畔说道:“你方才,可是有瞧见……” 听他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书辞的头皮便骤然发麻,还未等反应过来,手腕忽被擒住,有人将她拽到一旁,再抬眼时,面前是晏寻高挑的背影。 他气息不匀,脸色极差,额头上满是汗珠,可牵着她的那只手却出奇的平稳,紧紧的握着。 第五十章 肖云和打量了一下他这反应, 就明白是发病了。 “我让你进来了么?” 晏寻不着痕迹地将书辞掩在身后, 气息凌乱,“属下有要事禀报。” “有话就说。” “此等机密, 言姑娘不便旁听。” 亏得他能找出这么个牵强的理由, 肖云和一时感到好笑,“那我若是,偏不放她走呢?” 晏寻嘴唇动了动, 却没有说话。 察觉到他的手指略略收紧, 掌心冰冷至极,书辞心头也随之不安起来。 两人就如此僵硬的对峙, 不言不语,小书房内的气氛有种凝固着的阴冷。 忽然,门外进来一个人,抬眼看到屋内的情况, 瞬间顿了顿。 肖云和不耐烦地侧过头:“什么事?” 尺素朝他颔首:“肃亲王来了。” 他抿了抿唇,语气里分辨不出喜怒,“速度还真快。” 听到此处, 晏寻索性也不再同他多言,拉着书辞就往外走。 出了那死气沉沉的房间, 她这才看清晏寻白得不太正常的脸, 他脚步迈得大,书辞只能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你犯病了?” 晏寻喉头滚动, 像是连吐字都非常艰难。 书辞不免着急:“我已经没事了,你先顾好你自己。” 他仍不吭声, 握着她的手埋头往前走。 “晏寻……” 他喘着气,然后停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我是他的人。”晏寻缓缓开口,“可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见他这般难受,书辞也不由心软:“我知道。” “下回还有这样的事,我还是会帮你。” 他言辞真切,想起此前在街上自己的刻意回避,书辞一时五味杂陈,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余光瞥到游廊那端走来的沈怿,晏寻不再多言,只神色平静地将人递过去。 “王爷。” 沈怿把她拉至跟前,皱眉上下打量了一遍,“没事吧?” 书辞摇了摇头。 看她的确没有大碍,沈怿方松了口气,视线这才回到晏寻身上,多少能猜出是他替书辞解了围,言语间倒也缓和了许多。 “你这呼吸……”他睇了他一眼,“我劝你别硬撑了。” “我没关系。” 晏寻还在嘴硬,身形明显开始不稳,就在沈怿想出手扶住他的时候,旁侧一个黑衣女子快他一步,迅速点了他两处大xue,把人搀到一边。 背后的肖云和还是那副似笑非笑地诡异皮相,拱手向他作揖,“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沈怿冷冷看他:“肖大人对我手下的绣娘这么感兴趣?” “王爷不也对您手里的绣娘这么紧张么。”他不着痕迹的回击。 肖云和满脸惬意地望着他,“您也知晓,我现在正被皇上禁足呢,上次在庄亲王府里说好的要让言姑娘给我做个扇套,这不,我又出不去,实在没办法,只好请她来一趟了。”言罢,还认真地解释,“我可没对她做什么,不信你问问。” 沈怿压根不理会他的话,冷笑了声:“肖大人眼下都这处境了,还如此临危不乱,煞费苦心。本王真该赞你一句处变不惊才是。”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跟您学的。” 眼看沈怿转身欲走,肖云和客套地问:“王爷,不留下吃顿便饭么?我家厨子才换的,南北两地的菜都会做。” 他微微一笑:“肖大人客气,本王还不饿。” “那下官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