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本殿下瞧着江大人满面喜色,特来道一声贺喜。”裴景焕摇着折扇对江子兴说道,余光却盯住了他身后的江絮,眼中一亮。 江子兴忙拱手道:“不敢。” “这位是江大人的女儿?”裴景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絮,移不开了。 他之前听说燕王和晋王在金銮殿大打出手,特来瞧热闹。不料走到半道,忽然看见一个容貌绝丽的小美人,立刻拐了路线。 此刻,近距离瞧着小美人的面孔,愈发心痒:“江大人的女儿可曾定亲?” “这……”江子兴看着裴景焕的神情,如何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身子移了移,把江絮遮到身后:“就快定亲了。” 本来么,如果不是江絮被晋王看上了,他此刻是恨不得把江絮往裴景焕怀里推的。可惜,江絮已经被晋王定下,八字只差一撇的事。相较于裴君昊,他自然看不上裴景焕了。 “哦?就快定亲?”裴景焕却是眼睛一亮,“意思是还没定了?” 江子兴暗道不好,这位主儿的贪花好色的毛病又犯了,可别发疯才好。 “回殿下,名帖已经换了,正在说着了。”江子兴拱手道。 裴景焕顿时不悦,皱了皱眉,张口才想说什么,蓦地衣角被人拉了拉。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小太监一脸着急,有话要说的样子。 裴景焕侧耳过去。 “殿下,这就是晋王和燕王大打出手争抢的江大小姐。”小太监低声道。 裴景焕顿时一愣,扭头看向江絮。只见少女身姿婷婷,容颜明媚,虽然垂着眸子,但也看得出其中灵动绝色。一时间,心中好不遗憾。 若换了别人,他还能闹一闹,争一争。可是那两个,他是一个也争不过的。目光从江絮的脸上依依不舍地移开,魂不守舍地走了。 “殿下,不去看热闹了?”身后的小太监提醒道。 裴景焕连折扇都忘了摇,怅然道:“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他今天失恋了,什么心思也没有。 别过裴景焕,江子兴立刻皱起眉头,拉着江絮飞快往外走。 再待下去,谁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所幸接下来的一路,倒是顺利。直到坐上马车,江子兴才松了口气。 “絮儿,今日你做得很好。”江子兴倚在车厢壁上,双手扶着膝盖,颇为满意地说道。 江絮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轻声说道:“父亲打算何时恢复我娘的名分?” 江子兴一愣,随即皱起眉头:“为父之前不是说过,此事会给你一个答复?” “纸包不住火。”江絮说道,“老爷虽然对外说,我是在乡下长大的,但是咱们府里那么多下人都知道,我其实……谁知道何时就传出去呢?” 她看着江子兴皱起的眉头,又道:“从青楼里走出来的打杂的小丫头,居然成了晋王妃,老爷觉得,说出去好不好听?届时,我做不做得成晋王妃?” 江子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原先对江絮趁火打劫,趁机提要求的行径,心中有些不满。此刻仔细想来,却又很有道理。 “你说得对。”片刻后,江子兴沉声说道,“回去后为父便处理此事。” 一旦圣旨下来,而冯氏那个恶妇又生出幺蛾子,可就没法收拾了。 江子兴多少也明白冯氏的性情,任性起来是谁也拉不住的。假使她恼了,豁出去把陶氏和江絮的出身对外一讲,他皇亲国戚的身份便成泡影了。 身份便成泡影了。 “絮儿,你我是血脉至亲,是天下间最亲的亲人。你娘去后,你在世上最亲的人就是为父了。以后,叫我父亲就是,不可再唤我老爷。”江子兴做出一副深沉的慈爱模样,对江絮说道。 江絮垂下眼睛,道:“是,父亲。” 江子兴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絮勾了勾唇角,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等我恢复嫡女的身份,以后再同瑾娘她们玩闹,可就再没人会嫌弃我了。” 江子兴一愣,愕然道:“你说什么?什么嫡女?” “不是吗?”江絮讶异道,“我娘恢复了身份,我就是嫡女了呀?” 江子兴眯起眼睛:“谁告诉你,你是嫡女?你娘只不过是为父的一个妾,当年因为不守贞洁,被为父遣出府。后来她自甘堕落,进了青楼。而你,一直是庶女!” 江絮的眼神顿时变得深沉起来:“父亲,您当真以为,我是傻子?” 当年的事,他怎么有脸这么说? 江絮早就想跟他算这笔账,不过是时机不成熟,一直忍到了现在。 “我娘绝不是您说的那种人,我与她生活了十六年,比任何人都清楚!”江絮紧紧攥着手心,冷着脸道:“当年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父亲难道当真不曾想过吗?夫人的性情和手段,父亲就一点也没怀疑过吗?” 江子兴一脸愕然。 他没怀疑过吗? 他真的一点儿也没怀疑过吗? 骗得了别人,江子兴骗不了自己。 “你娘的清白,为父会好好侦查。”江子兴回过神后,沉声说道:“但你的身份,委实是庶女。” 他可以承认陶氏的清白,在府里给她正名,叫下人们不会碎嘴。但是,陶氏乃是他元配发妻之事,江子兴是打算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的。不论江絮说什么,他都不会松口。 “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就是我娘。”江絮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谁也不能轻慢她半分。从前我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我既然知道了,谁也不能委屈她。” 江子兴皱眉,张口想说,陶氏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在意她做什么?然而看着江絮的眼睛,张口只道:“你想怎么样?” 江絮,委实聪明得过头。江子兴皱了皱眉,这是他看重她的地方,可是时常也叫他忌惮。 她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竟一点儿也不清楚! “冯氏害了我娘。”江絮紧紧盯着他,因为刻骨的恨,再也维持不住淡定,声音微微颤抖,“我曾说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害了我娘,我不会放过她!” 江子兴心中一震,被她眼中深深的恨意,与声音里透出的刻骨愤怒,惊得险些跳起来! 她口中的“害”了陶氏,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知道,那瓶让陶氏送命的毒药吧? 那瓶毒药,并非冯氏一人的手笔,也有…… “絮儿,为父怎么教你的?审时度势!”江子兴强压下震惊,冷声喝道:“你现在到时机复仇了吗?” 江絮看着他一脸教训的神情,心中一阵冷笑,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松开攥紧的手心,说道:“到了!” 眼中的恨意,不曾减轻半分。 她当然不会松口,这是她复仇的大好时机! 她本来的计划,是在吴太妃的寿宴上,引起一位皇子的注意。就如同前世引起燕王的注意一样,而后,江子兴就会看重她,只要她提的要求不过分,他都会答应她——就算她提出的要求过分,他也没办法,他想当皇亲国戚,想要江府荣华富贵,就得顺着她! 而她的第一步,就是恢复陶氏的名分,狠狠打冯氏的脸,叫她在京城的贵妇圈中再也抬不起头——堂堂太师之女,居然做了继室?她这辈子都没脸出门应酬了! 而后,她会把江子兴做过的、打算做的龌龊事,一件件捅出来,叫他革职罢官,再翻不起身! 而眼下,拜裴君昊所赐,她提前得到了机会。 虽然,成为晋王妃之后再行动,会更为保险一些。但是,她实在不愿利用裴君昊的感情。因此,在圣旨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做此事却是最好。 “父亲,如您所见,我已是板上钉钉的晋王妃。我需要一个体面的、说得出口的出身。”江絮抬眼看着他道,“我娘是您的元配发妻,我是真正的嫡女,这都是我该得的,我为何不能索要?” 江子兴抿唇看着她,不说话。 “父亲,您是聪明人。”最后,江絮轻声说了一句,便别过头,不做声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江子兴不必费力就领会到了。 “等圣旨下来,为父就为你娘正名。”江子兴沉声说道。 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得罪人的事,能拖就拖,能延就延。 江絮却不肯放过他:“父亲,圣旨暂时没下来,又有什么干系呢?总归我不是晋王妃,就是燕王妃。何况,假使此事有了变故,父亲难道不希望我去争取?” 江子兴猛地被提醒了,是了,如果江絮不愿意,这门亲事便结不成,而如果江絮愿意,哪怕有了变故,她也有很大把握再兜揽回来。 望着咄咄逼人的江絮,江子兴大为头痛。然而这头痛之中,又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骄傲。倒不愧是他的女儿,如此精明狡诈! 狡诈! 若是个儿子该多好!江子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隐没。 “好!”江子兴眼光一闪,咬了咬牙:“回府后为父便为你娘正名!” 他想成为皇亲国戚。不论是势力惊人的燕王,还是护短之极的晋王,只要攀上他们,太师府再不能压住他一分! 只不过,为陶氏正名的同时,把他自己摘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江絮见江子兴的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嘴角讥讽地勾了勾,也不打断他。胸臆中一片期待,几乎让她坐不住。真想知道,冯氏发现自己其实并非江子兴元配发妻的身份被抖落出来,是什么表情? 江府。 “东西都给钱太医和王大夫带走了?”冯氏淡淡问道。 珊瑚低头答道:“是,都包好给他们带走了。” “哼!”冯氏冷哼一声,眼中迸出狠意,“到了地下,他们就该感谢我了,叫他们死得体面!” 珊瑚抬头讨好地道:“是啊,夫人仁慈。换了老爷,不仅要他们的命,还会叫他们名声尽失。” 在江子兴携江絮进宫后,冯氏便满府搜找钱太医的身影。她知道江子兴要跟她摊牌了,她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一点恩也不念,如今竟想跟她翻脸,冯氏不答应,她要一辈子骑在他头上! “你好好安抚下长平,别叫他一惊一乍的,这府里到底还是本夫人说了算。”冯氏又说道。 钱太医是长平关起来并守着的,为了从他手里要人,冯氏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好在长平看上珊瑚,她以珊瑚为饵,最后还是叫他松口了。 请钱太医和王大夫吃了一杯下了料的茶,又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包同样下了料的糕点,冯氏便把两人放走了。放走之前,她对他们说江子兴欲对他们不利,她是偷偷把他们放走的,希望他们回去后好自为之。 以那两个的性情,只怕回去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京城了。而吃了茶和糕点的他们,只会死在京郊外的小路上。如此一来,江子兴还拿什么跟她翻脸? 想到这里,冯氏勾起嘴唇笑了。 等到江子兴回府,准备提了钱太医与冯氏谈判时,才被长平告知,钱太医已经被冯氏提走了,并在半个时辰前就与王大夫一起出了府。 “啪!”江子兴狠狠一掌掴在长平的脸上,把长平打得懵了,捂着脸道:“老,老爷?” 江子兴阴沉着脸:“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叫,叫奴才好生守着钱太医,不得,不得叫他人接近。”长平捂着脸哆嗦道。 江子兴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仍不解气,抬脚踹了他一个趔趄:“以后不必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长平大惊:“老爷?是,是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