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桃花簪子

    夕阳斜沉，红霞染红了半边天，照耀在池上透着橙黄的波痕粼光。十三岁的帝兮穿着一袭浅青色长裙，跟德妃娘娘一早就到太后宫中的小祠堂中去上香，随着抄了一日的佛经，太后见她都要昏睡着栽倒在桌上了，这才打趣上德妃放她先回去了。她也是累了，辞了两人，出了祠堂门就径直往回而去。

    领着一众宫女嬷嬷走上池上的长廊桥，临近中间的时候，她浅浅打了个哈欠，随意地四下看着夕阳映河的景象，眼睛的视线就晃地定在了那假山微挡后的一道身影之上。她瞧着那自回了宫就没怎么说过话的二皇兄，眼眸转了转，就快速穿过长桥，往他那儿去了。

    临近时，她让众人在假山外守着，自己一路绕过假山间的小道，这才来到宽阔的池边，看到了帝卓。她下意识地在周围看了看，却也没有看到有随侍的人守在旁边，微微疑惑着皱了皱眉，她视线就又落在了那一直没动过的背影上，一袭墨色鎏金边的长袍，黑亮的头发随肩披散而下。她试探着小步走过去，眼睛不由得又注意上了他发冠上戴着的那支墨红桃花簪：

    “二皇兄！”

    帝卓早听得身后的动静，不想她并没有自觉离开，而是又走近了自己。他阴沉垂眸的眼睛下意识地闪过一丝警觉，这才缓缓转头看向了身后，就只见一双有些怯生却灵动的眼睛试探着看着自己。他打量着看了她两眼，这才薄唇微启，轻轻应了应：

    “三皇妹！”

    帝兮在他转身的时候，步子就停了下来，现在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他，这才又抬动步子缓缓朝着他走了过去：

    “二皇兄是在这儿看夕阳？”

    帝卓不待她走近，抬步就往回走了：

    “看完了！三皇妹也早些回去吧！”

    帝兮看着他的动作，停下了步子就望向了他。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帝卓眼睛微斜着瞥了她一眼，还是停下了步子：

    “随我出去吧！”，说着，他的声音就愈发低了低，“你的嬷嬷宫女不该离你太远！”

    本就有些不自然地帝兮赶忙点头就跟上了他的步子：

    “假山道有些窄，就让她们一行人候在外面了！”

    帝卓瞥了一眼她，也没再说什么了。领着她绕过了假山，来到了众人面前，就转身径直离去了。帝兮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带着众人回去了。等得德妃娘娘回来，她同她说起今天回来时遇到二皇兄的事，猛地想到他头上的桃花簪子，一时成疑，问向了母妃，这才知道前任皇后最是喜欢那桃花。

    虽然前皇后林瑶逝世那年，帝卓才不到五岁，但前皇后离世后，焓渊帝并没有将其养在其他妃子身边，而是自己亲自照养上了他。约一个月后，当时与前国师苍肃并称“国之双柱”的林正突然辞了丞相一职，一夜之间领着整个家族消失在了帝都，也带走了自己唯一的外孙帝卓。直到帝卓十岁那年，他才再次回到了宫中，依然住在前皇后生前和他住的宣华宫。回了宫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眠不休的三天两夜，亲手将院中有些死去的桃树挖出来，重新种下了新苗，不许任何人插手。想来，或许就是因着年幼没有留下多么清晰的记忆，旁人的言语也为他勾画出了母妃的轮廓。

    思绪拉远着，帝兮看着帝卓，声音轻柔地说着，就也又认真看了看他有些不甚自然的含笑神情。在帝兮的记忆中，那天日落，还是第一次，帝卓跟她说了除过“三皇妹”以外的话。现在想想，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帝卓那少时面无表情拒人千里的脸容上就覆裹上了些阴邪之感，就是笑起来也多让人觉得虚假，寒栗，不怀好意。

    帝卓听着她后面的话，变得微凉的眼眸就又敛下了凉意，垂眼把玩着看了看手里的簪子，就将它小心地收进了怀里：

    “这支就好！二哥很喜欢！”，说着，他猛地想到什么，嘴角勾起就挑眉看向了她，“怎么？还是这支簪子有什么送不得人的故事！？”

    帝兮摇上头，视线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他的胸膛：

    “只是一支寻常簪子罢了！就是未见得二哥戴桃花以外的簪子，这才想着换一支予你！”

    帝卓手探进怀里就又把那簪子掏了出来：

    “那这支簪子，你可喜欢？”

    帝兮被他问着，就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了，说喜欢呢？显得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语有不忍割爱之嫌，说不喜欢？既拿它予人了，又觉得着实有些不妥。

    帝卓见着她攒着眉垂眸思付，笑出声，微微抓紧转了转手里的簪子就又把它收进了怀里：

    “这簪子玉质通透，色泽纯亮，三妹必定是喜欢的！二哥我今日收了你的心头所爱，择日一定为你送上最加欢喜之物！三妹却要推却才是！”

    帝兮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抓着夜明灯的手就微微松了松力道，讪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是！三妹记下了！”

    帝卓看着她一脸乖顺地点下了头，嘴角的笑意越发扬了扬，微微移着又往她身边挪了挪，抬手抓在她的胳膊上就用力把端坐着的她给按在软榻那边侧的靠背上：

    “在我车里，不用这般费力！”

    帝兮猛地被他推下，心下一紧，险些将手里的夜明灯给甩了出去，手里攥紧了它，一双惊吓防备地眼眸就盯上了帝卓：

    “二哥！？”

    帝卓瞧着，把她要挣起来的身子又微微用力往靠背上推了推，松开了手，就赶忙与她拉开了距离，挪到软榻另一侧靠倒在了边侧的靠背上：

    “照父皇的话，我们该像民间兄弟姐妹那般相携亲近，你也靠着歇息会儿吧！车里也没得旁人，二哥不想你在我面前，还这般拘谨！”

    帝兮有些发怔地看了看他，这才微微动着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了些：

    “谢过二哥了！”，说着，她低头看向刚才差点被自己给甩出去的夜明灯，就抬手把它放在了身侧的软榻上，“我也确实是有些困了，快到皇宫了吧！”

    帝卓随着她的视线往那闭着的车窗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口中应着，眼皮就缓缓垂了下去：

    “快了！”

    帝兮听着他有些低喃的声音，转头看向他，见着他阖上了眼眸，嘴巴微微动了动，还是没再说什么了。打量上他的脸，帝兮眼中的疑惑审视就又多了几分。闭目养神的帝卓发动感知，被她越发直接的目光注视打量，暗自思度着却也未再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