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亡者意志
“我们认识的第一年的暑假，他约我一起去野外训练。那天下着雨，我们在渡过一条河中央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洪水，进退两难，只能暂时停留在河中央的一块石头上。石头很小，不可能让两个人完全在上面避难。我们在那里没有可以休息靠背，也没有逃出去的方法，一旦在这里睡着失去了平衡，就极有可能掉进水里，但是不休息的话我们就没有体力继续撑下去了。于是我们两个商量好，两个人轮班休息，一个人在对方睡着的时候要看好他，不让他掉下去。” 诺思缓缓地回忆着记忆里最阴暗的波澜。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的体力也在飞快地流失着。我开始担心，我们中间早晚会有一个人先掉下去……很快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我因为太累了，在他休息的时候走神了，他的身体太过疲惫，结果一下子滑进了水里……” “怎么会……”杰西娅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连忙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可是那水流太急，我因为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把他拉上来，”诺思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是要用力地抓住什么东西，“那个时候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滑开，被洪水卷走……” 杰西娅也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除了伤心以外，她也无法彻底体会到其中复杂的心情。 “活下去……这是他最后和我说的话。后来，我又在那块石头上坚持了两天，才被救援队的人发现……然后他们又在河的下游发现了咽气的他……”诺思接着说道，“我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更没有脸面去面对我朋友的家人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为什么死掉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怀疑，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而更让我觉得恶心的……是我的家人们，他们只知道庆祝我活着回来了，却根本没有想到，我的命是用另一个人的命换来的……他们在那一家人面前庆幸着，我却看到了那一家人最绝望，最无助的眼神……” “我想……你的家人们也不是有恶意的吧……”杰西娅小心翼翼地推测道，“毕竟你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应该为你活下来感到高兴的。” “但是我原谅不了他们在另一家不幸的人面前的样子……那让我觉得恶心，”诺思攥紧拳头，咬着牙说道，“也是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回过家，一个人一边在外面打工、上学，一边独自训练，准备去完成我们两个人去北欧的愿望……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下定决心，不会再让我的朋友受到任何伤害了。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看到那种绝望的神情了，如果必须要的话，我宁愿死掉的那个是我……” “我明白了，诺思……”杰西娅低着头说道，“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考虑了这么多。” 相比外面喧嚣的集市，此刻车厢里面安静极了。车轮碾过石板路面的声音，顺着车的骨架传了上来。 沉闷、压抑、孤寂…… 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 …… 回到了月歌庄园里，三个人还是没能从压抑的情绪中释放出来。 三个人一起阴沉着脸，把出门迎接他们的维娅都吓了一跳。 诺思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刚要关门的时候，赛琳忽然走了进来。 “有事吗？赛琳。”诺思问道。 “白天是我们练打架的时候，我在等你。”赛琳说道。 “噢，谢谢你……”诺思坐在了床上，“我有点不舒服，让我先休息一下。” “你想替他完成那个愿望？”赛琳问道，“去爬山？” “嗯……”诺思一动不动地说道，“这也是我想回那个世界的一个原因吧。” “嗯，那挺好的。”赛琳说道，“以前和其他人一起打猎魔物的时候，我见过好多和我一起的人死在我的面前。其他的人在杀死魔物之后，会把猎物的一部分留给死去的人，和他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死人的愿望要由活人去接着实现吧。” “遗愿么……那也是一种意志的传承吧。”诺思说道，“那也是活着的人们继续活着的动力。” “爷爷选你来做这些事情，也是他的遗愿吗？” “也许吧……不过我更觉得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打猎的时候，我还见过一些人，因为身边人的死一直提不起精神，最后自己跟着一起死掉的。”赛琳说道，“我不会……” “我当然明白，”诺思说道，“你也不会希望我变成那种人的。放心，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所以有点难过。” “我不会就那样死掉，不会让你为我不开心的。”赛琳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不会害死你的。” “你……”诺思听到赛琳的话，忽然愣了一下，“谢谢你。” “你也不能死，”赛琳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不想看到你死。” “放心……我也不会的，”诺思坐了起来，对着赛琳笑了笑，“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回家的。” “先想想怎么活下去，”赛琳说道，“杰西娅说的话，我有好多都听不懂了。不过我觉得只要让你活过那个比赛就可以了。” “嗯，”诺思卸下了自己背上的长剑归尘，拿起了另一边的训练用剑，“今天也请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