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直到双脚都踏上府衙门口,魏云清才有种做梦的感觉。 他们这就……逃出来了? 不敢相信的人,还有杨奕。 他本以为要逃离这个地方太过艰险,谁知不过几个时辰,云清jiejie便赢了约定,带他逃了出来,不愧是仙女! 两人慢慢走出府衙,有些飘忽地行走在敞亮的街道上。走了两步,魏云清忽然想起埋在沐房花盆泥里的东西,顿时停下脚步,她的手表项链还有玉佩银票什么的都还在府衙里啊! “你那扳指还在身上吗?”魏云清想了几秒之后小声问。 杨奕点点头。 魏云清稍显放松,也就是说,钱什么的他们暂时是不用担心了,不过她的那些东西,她还想拿回来。但此刻回头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再回头看了眼那府衙大门,魏云清道:“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万一李卓他们后悔追来,我们可逃不掉!” 杨奕一惊:“他、他还会追来?” “说不好的。”魏云清不太相信李卓的人品,沉着脸道,“谁知道他品行能败坏到什么地步呢?” 魏云清这话却让杨奕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他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沉痛,低声道:“云清jiejie,昨日……委屈你了。” “什么?”魏云清没明白杨奕指的委屈是什么,正要细问,忽听身后马蹄声响,吓得她心底发凉,赶紧回头一看。 李卓正带着轻骑兵向她这边跑来呢!她还真是乌鸦嘴了一次! 魏云清条件反射想跑,可人家骑马,他们走路,多跑几步也就是极限了,能跑得了吗? 因此最终她只是忧伤地站在原地,怒瞪那个骑马前来的身影。 “李大人,原来你真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小人!你如此品行,怎能服众?”魏云清大义凛然地呵斥道,抬头挺胸浑然不惧。 李卓却呵呵一笑:“我哪儿言而无信了?我答应放你走,可没说不再抓你一次。” 文字游戏!她刚才出来的时候,居然漏想了,忘记跟李卓再确认他不会再抓她!当时看他在他的亲兵们面前下不来台,她只怕让他恼羞成怒,就什么都没多问赶紧带杨奕跑了,可没想到他还有后招! 李卓此刻却笑得相当愉悦。方才被她一通设计,他也差点被骗过了,最后他假意做出怒极却不得不遵守约定的模样放她二人离开,其实早想好了再追过来。 所谓的兵不厌诈,他便好好教她一教! 李卓武力值比她强,又比她无赖,她能怎么办呢? 乖乖地跟李卓回去就成了魏云清唯一的选择。 但这回,魏云清没意见,杨奕却怒气冲冲地挡在她跟前,死死地瞪着李卓,好像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魏云清吓了一跳,虽说被李卓抓回去她也很郁闷,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后她也不是找不到逃跑的机会。但若杨奕一时冲动暴露了什么,引得李卓对他们更为戒备,那情况就麻烦了! “阿奕,你快退下!”当下,魏云清便扯住了杨奕的袖子,把他推到了自己身后,不给他直面李卓的机会。 杨奕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到之前魏云清的叮嘱,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低着头站在魏云清身后不吭声了。 感到杨奕的抵抗消失,魏云清心中的焦躁总算慢慢减少,她抬头看向李卓,之前的怒火仿佛烟消云散了一般,只淡淡笑道:“那李大人,咱们回去吧?” 说完,她便牵着杨奕的手向刚逃出来的府衙回去。想到还在那里面的钱财,她忽然觉得这一趟回去也没那么难受了,这不正是拿回东西的好机会吗?她就不信了,李卓毕竟还要打仗的,真能那么空,一直盯着她不成? 魏云清这识时务的态度着实令李卓大为赞赏,这姑娘虽不愿跟他回去,可也不会弄得无法收场,倒免去了他不少麻烦。他调转马头,反倒像是侍卫一般跟在二人身后,他的亲兵们自然也是鱼贯而上。 刚回到府衙门口,魏云清忽然转头看向李卓,赞叹道:“李大人,你这马真漂亮,它叫什么?” “它还未取名,不如云清为它取一个?”李卓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 魏云清想了想道:“那就叫它‘石前踢’吧,面对石头也勇敢地踢下去,多勇猛啊!” 李卓为这怪异的名字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细细一想顿时哭笑不得,她这是咒他呢?他这马叫“石前踢”,不就是马失前蹄吗? “不喜欢吗?那‘歌国势’如何?高歌大宋国势强劲,无人能敌,多好的寓意!” 李卓:“……”这回是“马革裹尸”,更糟了。 魏云清微微一叹:“还是不合你心意么?”她仔细打量这匹马,最后道,“那就叫‘踏浪’吧!” 李卓本以为魏云清接下来给出的名字照旧在咒他,未料这回倒是正正经经的。他这马四蹄上方各有一撮深靛色短毛,远远望去,确实有踏浪之感。 “好!便叫他踏浪吧!”李卓满意地点点头。 魏云清笑道:“既然我帮你的马取了这样一个相配的名字,作为回报,李大人你就教我骑马吧!” 李卓视线一转,他们这都还没进府呢,她就在盘算着下回逃跑了? 虽说李卓不想魏云清逃走,但其实他并不怕她的诡计百出,甚至还相当欣赏和欢迎,毕竟前方战事也轮不到他上场,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陪她玩玩。 要说李卓对自己的魅力也是有着相当自信的,上门说亲的人太多了,不过他不想过早娶亲让家里多个人管他,这才将说亲的事一拖再拖。他是家里的独子,母亲早逝,他父亲也管不得他,也就让他一直混到了如今。 如今总算有了想要带回家去的女人,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强硬,多些相处时日,让她对他生情,心甘情愿和他回去,不是皆大欢喜么? “教你也不是不行……”李卓语气略缓。 “嗯?你的骑术也不够好吗?那算了,我不学了。”魏云清飞快地接了李卓的话,拉上杨奕掉头就走。她怎么可能给李卓谈条件的机会?谁知道他的条件是怎样的?所以虽说要学骑马是她提出的,但她放弃得那叫一个坚决,丝毫没给李卓反口的机会。 李卓:“……” 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魏云清离开,一转头却见身边亲兵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他们家副将大人,可是被这姑娘吃得死死的啊! 李卓眉头一竖,立刻便恢复了平日里张扬的模样,这些亲兵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收回视线尽量缩小存在感,免得被他迁怒。 李卓这才满意,不疾不徐地向魏云清离去的方向追去。 魏云清带着杨奕回到了先前住的小院子,她旁边住的房间没人住,便做主分配给了他。 眼看着快到午膳时间,李卓也过来了,他的亲兵们顺道带来了一道道菜肴。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搭配均匀。 虽说李卓没招呼自己,魏云清却也没客气,拉着杨奕坐在外头的石桌上,喧宾夺主道:“李大人,你多吃点,别客气。” 身边拿着食盒要走的小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顿时引来了李卓的一瞥,吓得他肩膀一缩,赶紧跑了。 魏云清也没理,招呼完李卓就亲自给杨奕夹菜:“阿奕,好好吃饭才能长高。这里不比家里,凑合吃吧,别挑食。” 杨奕倒是早就习惯了魏云清总先顾着他吃的行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吃着。 李卓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三人安静地吃完午餐,魏云清拉着杨奕在李卓眼皮底下绕圈走,消食。李卓坐在石桌旁,亲兵们已将午膳撤下,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惦记着魏云清所说的学骑马一事。 学骑马是她提起的,他也肯定她若会骑马,必定会偷马逃走。但直到此刻,她却再没有提一句学骑马之事。莫非正如射箭一般,她早已经学会,却故作新手,好从中琢磨些什么? 魏云清让他吃惊的地方太多了,李卓一时间也看不穿她的底细,且想要看穿,实在不容易。她虽说将她的身世情况倒了个干净,但他却总觉得她还有很多事没说,说了的部分,真真假假也难辨。而她的那个表弟,或许可成为突破口。他记得,她和她弟从宣城大牢之中逃出来的那晚,若不是她为她弟弟自投罗网,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抓着她。而从他跟这位表弟的接触来看,这位表弟似乎过于冲动,只可惜是个哑巴,不然他必定已从对方口中问出不少东西了。 李卓正思索着,魏云清径直向他走来,疑惑道:“李大人,你不是大宋武将吗?为何整天无所事事的模样?你不用去领着大宋军人练兵,不用看看兵书军情什么的吗?” 魏云清这话着实有些戳到李卓痛处。他自诩排兵布阵无一不精通,然而这回出征统领不是他,而是老将王贺,与他父亲不是一派,这前线打仗立战功的机会又怎会留给他?那王贺硬是以过于年轻经验不足为借口,将他调到后方。王贺乃是主将,在外全凭他的调遣,他又不要拥兵造反,自然只能带着少部分人退了回来,无奈地看着王贺将战功收入囊中。他倒希望大梁能有个足以一敌的对手,可这一路行来,他们势如破竹,甚至连大梁皇帝御驾亲征都被打了个全军覆没,想要王贺因战局吃紧而召他回去前线,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些事,李卓却不愿说给旁人听,只不屑道:“大梁军军备不整,战力空虚,又哪是我大宋军的对手?无需cao练我大宋便能打败对方!” “大宋军果真厉害!”魏云清感叹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我大梁皇上都御驾亲征了,定能打败你们!” 李卓笑道:“云清,你被关在大牢里数日,却不晓得,之前大梁那没用的皇帝早已被我大宋打得全军覆没!” 魏云清早想好了是过来套情报的,因此提前让杨奕待远点没让他过来,此刻倒也不怕杨奕听了这种骂他的话又生气冲动。 “不可能的!”魏云清故作惊讶道,“我大梁军虽说有些是不比大宋军,可那毕竟是皇上啊,哪能如此轻易被你们打败?” “别说打败了,那大梁小皇帝都已死在了战场上。”李卓冷笑道,“连皇帝都死了,这大梁,迟早成为我大宋囊中物。” “不可能!”魏云清却摇头否定道,“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轻易死去?我不相信!” 在李卓看来,魏云清毕竟是大梁人,她又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有这样的反应他并不觉得奇怪。 “只能怪那小皇帝太轻敌。”李卓道,说起大梁皇帝,他是一脸不屑,“大梁朝廷倒是对外宣称小皇帝人在晋阳,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假人,为免士气一落千丈才故作如此布置。当初平崖谷一战,他被我大宋包抄断了后路,哪来时机迂回逃到晋阳?战场混乱,他早成了刀下鬼,倒是没能活捉他有些遗憾。” 活捉敌国皇帝,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件可以名留青史的事。 之前魏云清不是跟杨奕这个不称职的皇帝在一起,就是跟一点都不关心皇帝死没死的难民一起,之后干脆就在大牢里,那牢头又能有多少消息?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整个战场的大局有个大略的了解。 杨奕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肯定早已传回了大梁朝廷,但不管是哪种结果,对大梁来说都是个极大的打击,此刻还在战时,若得知自己国家的皇帝都被敌人打死了,大梁必定军心不稳。在上头还无法确定杨奕生死的情况下,自然只好出此下策。但这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而且大宋军又怎会不利用这个消息扰乱大梁的军心呢?估计大梁朝中如今掌事的人只剩下两种选择,第一就是把杨奕好好地找回去,就当他当时已经逃到了晋阳,第二则是果断宣布杨奕的死讯,另立新君。当然,不能说杨奕是被敌军杀死的,得说他是在晋阳病死的,能减少一些对大梁军队的打击是一些。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做什么决定都必须谨慎。 可大梁朝廷不是魏云清,他们不确定杨奕还活着,恐怕已经在张罗着另立新君的事了。新君要是一立,那可就是大.麻烦了,留给魏云清和杨奕的时间,着实不多。 任李卓聪明绝世,也不会猜到,他口中断定早已死在乱军之中的大梁皇帝,就在他的不远处,正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见魏云清不说话,只以为她因为即将成为亡国奴而伤心,便道:“云清,我大宋军纪严明,皇上亦是英明神武,你们大梁被我们打下,便也成了大宋人,我大宋待你们不会有任何不同。你若不信,便看看宣城。” 魏云清接道:“不用看宣城,我只要看我自己就够了。” 李卓一时无言。他的所为确实称不上君子,然而大梁如此之大,要打下也需要时日,她一逃,随意找个地方住下,他又上哪儿去寻她?即便不君子一回,他也只好认了,将来他总不会亏待了她。 李卓毫无心理负担,微微一笑道:“难得能遇上云清这般的女子,我自然不能一视同仁。你且安心,宣城百姓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 魏云清有点想打人,相对于宣城百姓的安危,她更关心的当然是她自己的啊!他怎么就不去宣城强抢个民女代替她呢?没准以他的外形条件和权势,对方就高高兴兴地从了呢? “李大人,不如你找个士兵来教我骑马吧?”魏云清突兀地转移了话题。 “你……倒还记得这事。”李卓有些无语,之前说不想学骑马的人是她,现如今再提及的人也是她。 “毕竟李大人你答应过我,取名换学骑马,很公平。”魏云清理直气壮道。 “……我并未答应你。” “李大人!你又要言而无信了吗!如此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三番四次如此,你要如何服众?你的亲兵们恐怕都看不惯你的卑劣行径吧!”魏云清控诉道。 一听她说这话,原本还守在院门口的亲兵立刻身子一躲,全都站到了院子外,免得魏云清又把他们其中的谁拉到李卓面前一通说。 李卓手下的这些亲兵,忠诚的有,机灵的有,但他还真不敢放任他们与魏云清接触,跟她比起来,他那些亲兵只能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明日我教你。”李卓道。 但这回魏云清又不满了:“但李大人,你的骑术不是很不好吗?你教我岂不是……” 被人质疑能力无论如何都不会令人高兴,李卓冷哼一声:“明日我让你见识见识。” “别等明日了,就这会儿吧!”魏云清依然掌握着主动权。 “依你。”李卓站起身,示意魏云清跟他走。 魏云清高高兴兴地带着杨奕跟上,却见李卓看了杨奕一眼对亲兵吩咐道:“看着他,别让他出了院子。” “李大人,我家阿奕一人留在这儿会怕的!”魏云清不太敢把杨奕一个人留下。 李卓笑看魏云清:“我总要留个后手,免得你说是学骑马,却抢了马便跑。” 魏云清一愣——果然又被他看穿了!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