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守官大人高声喊着，不断有士兵躺下，又换上新的士兵，崔静嘉领着几个大夫，把受伤的士兵拖在一边，治疗着。

    她一身简单，却无比显眼。

    守官一眼就看到了崔静嘉，冷汗如浆，霎时就打湿了这个后背：“夫人，您怎么不去躲着，跑到这做什么？这上面危险的很啊。您快回去躲着吧。”

    崔静嘉看了看这有些混乱的场景，问道：“人手够吗？”

    守官闻言苦笑起来，急匆匆的道：“哪里够，这鞑子本来就能一个打汉人三四个，咱们兵力全部被带走了，现在只能熬。”

    她飞快的扫了扫周围的情况，沉声道：“所以我就是人手！别把我当做夫人，行兵打仗我不行，可这段时间，我去医馆照顾医患有经验，你放心，我不会在前面。”

    崔静嘉目光如炬，灼灼有神。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就同之前她的选择一样，不想在恐惧中等待，而是要面对，哪怕现在的一切其实让她已经有些腿软了，但若是放弃了，那她又打回原形。

    不想要放过自己！人只有不断逼着自己，才能进步。

    守官瞧着崔静嘉坚定的眼神嘴里有些发苦，拒绝的话就含在嘴边。心中却忍不住佩服和钦佩，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做出像崔静嘉这样的选择。

    他心底的顾虑也被崔静嘉看了出来，临行前，楚弈言就再三交代过他，无比要保证崔静嘉的安全。在城墙边上，是绝对不行的！

    若是在这后方，则只可能是破了城，崔静嘉才有可能受伤。

    但那个时候，恐怕他也没法活了。

    郁月跟在崔静嘉的身边，她同芸儿的力气比一般的女子大一些，所以搬动起受伤的士兵们也要轻松一些。麦城中，基本上都是伤兵女眷。

    只有极个别的男子待在这城中。

    这攻防战持续了一整天，哪怕鞑子没有攻进来，却也有死伤。这站在城墙上射箭的弓箭手，大都受了轻伤，还有的直接被瞄准了胸口，一箭就给射死了的。

    崔静嘉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染得血红，也不知什么时候摘下，整个人像是田螺姑娘一样，不断的忙活着。

    城里的大夫一下不够用了，每个人前脚还没沾地，后脚就运来了新的伤者。

    总共也就这些人根本不够用，崔静嘉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城里的人绝对不少，虽然都是妇孺，可是现在照顾人，最需要的就是妇人了。

    崔静嘉匆忙的回府换了一身衣服，原本喜嬷嬷她们还以为崔静嘉想通了要回去休息，却没料到她只是把身上沾着血污的衣服换下，立刻就出门去寻了往日其他的夫人。

    岳夫人是崔静嘉第一个找的，要想说服众人，仅仅凭借她的力量是不够的。

    大宅内，岳夫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经历过这么多次同鞑子的摩擦，这一次是最为猛烈的，光是远远地听着那个声音，眼皮都忍不住突突的跳着，让人心神不宁。

    忽然一个丫鬟急忙跑了进来，冲着六神无主的岳夫人道：“夫人，楚夫人来了。”

    岳夫人愣住，更着急了，还以为崔静嘉知道了什么消息，来通知她，急忙道：“快快让夫人进来啊。”

    崔静嘉这边也是动作飞快，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正厅。

    岳夫人一看到崔静嘉，连忙走了过来：“夫人，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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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点前掉落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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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 003 抉择【二更】

    “元佳，我就求你一件事。”崔静嘉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她盯着岳夫人看着，元佳是岳夫人的闺名，此刻叫起来带了些亲切感。

    岳夫人连忙摆手：“夫人您可别求我，有什么事就说吧。”虽然说崔静嘉和她关系要好，可是让崔静嘉求她，还是觉得有些夭寿。

    这身份地位上也说不过去啊。

    崔静嘉没有心思想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道：“同我一起说服其他人，让城里的百姓别躲在家中了，大家都来帮忙。”

    必须是全员动起来，整个麦城是属于麦城的百姓的，不是仅仅是他们的，现在需要人，特别的需要，所以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不可以。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岳夫人也有些说不出话了，若说之前崔静嘉把银子给众人是做面子，那现在呢。

    那些谈论崔静嘉的话，岳夫人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了，可到这个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觉得崔静嘉太过拼命，明明可以自己躲起来，却偏偏不用这样轻松地方式，反而选择了费力不讨好的。

    崔静嘉轻叹一声：“比起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用自己的手，去把握住别人的生命。”

    她轻飘飘的话语，却带着无比的重量。

    岳夫人也不由得被镇住，她也想到了自己在院子里待着的惶恐不安，远远不如崔静嘉现在这样的沉着淡定，忽然就有心思开起玩笑了：“夫人，上次同您去救济那些退伍的士兵，相公夸我了。您说，这次，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相公还会夸我吗？”

    崔静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也带了些笑意，却无比坚定：“他会为你自豪。”

    她们身为女子又何妨，不是全然依赖于男人，而是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帮助别人，她们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这麦城的百姓。

    崔静嘉同岳夫人很快就忙碌起来，一个叫一个，把这麦城中将领的夫人们全部找齐了，让人把百姓聚集在那都东面的空地上。

    一个个挨家挨户的去说服太缓慢，把人集中在一起，话只用说一遍，又能节省时间。

    没一会儿，空地上就站满了不少百姓，崔静嘉同岳夫人她们说好了，每个人都要说上一些鼓励的话，在强迫和自愿比较起来，后者会带来更大的力量。

    崔静嘉作为在场身份最高的夫人，第一个说话。

    她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只是她第一次瞧见如此多的人，心中很不平静。台下有几百上千的眼睛看着她，等待她说话。

    空气仿佛都凝住了一样，崔静嘉却缓缓一笑，道：“禅语中，有一个典故。佛祖问，人命在几间？答案是在呼吸间。我们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我们的士兵和将领在外给我们争取来的。”

    “现在，我们的士兵受伤了，却没有人去照顾，我们的士兵就躺在泥土地上，他们为了保护我们，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呢，我们难道就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他们的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只要多一个人去帮他们，就能挽回他们的生命。他们是我们麦城的一份子，是我们的英雄”

    “现在，我恳请大家能够每个人都能献出自己的力量，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没有什么大道理，崔静嘉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她想要众人不再躲避，躲避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会让人心生恐惧。

    她也不知自己的话到底有了什么效果，站在一旁，胸口处还有着激烈的起伏。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罢了，若不是在那城墙处受得震撼太大，又怎么会有现在这一幕。

    岳夫人和其余的夫人也都纷纷站出来，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有的夫人乍一看这么多百姓看着自己，心中还有些发憷，说起话来还颤悠悠的，不过到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直接说了自己害怕，可是现在害怕没用，还不如面对。

    老百姓们哪里瞧见过这样的方式，娇滴滴的夫人们不躲着，反而和她们共同面对这风雨。到底还是让许多人有了觉悟。

    *

    守官就站在城门口，他忙得已经焦头烂额了，眼睛都要花了。

    同鞑子们的战斗现在陷入了白热化，外面攻不进来，里面也威胁不了他们，两方对峙着，就看那一边熬得过了。

    不是没有想过飞鸽传信，可鸽子刚一放飞，就被鞑子尽数射下，一只也就罢了，放飞了十多只全被一口气射下后，他也无可奈何。

    敌人来势汹汹啊。

    鞑子那头也有不少人受了伤，不过大都还很勇猛。这头，大夫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医馆的学童也被全部抓来当壮丁了，又是抓药又是熬药的，最让人影响深刻的就是孙佳佳这个小孩子了。

    直到他腰部的小孩子，面对这血污什么的还依旧坦然自若。也不是不害怕，他看得出孩子的眼睛里有过恐惧，可是再恐惧，她都收敛起来，大夫们让她做些什么，她就做什么。

    看了看躺在地上还在呻吟的士兵们，守官愁了，到哪里去找人照顾伤者。

    还没等他头疼完，突然，又看到了崔静嘉同几个夫人的身影快步从这边赶来，身后的下人们一个个还抱着棉被。

    瞧见守官，几人眼前均是一亮。

    让下人们把棉被铺在地上，让那受伤的士兵躺在上面，崔静嘉语速飞快：“大人，我们已经让百姓们回去拿棉被还有盆这类的东西了，您看看还需要什么，我们去准备。”

    守官大人彻底愣了，万万没有想到崔静嘉方才离去是动员百姓去了。他嘴角咧开一个笑容，这麦城的百姓若是都帮忙，还用担心什么人手吗？

    完全不用！

    城墙外的鞑子们有些奇怪，他们能够感受到这麦城里的士兵们士气高涨。

    摸不着头脑啊，明明看起来他们被打的很惨，怎么还那么开心，见鬼了。

    麦城内。

    百姓们被严格分成好几轮，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换班，有经验的人在一旁教后面的人，学一个时辰，又实践一个时辰，这样上手也快。

    整个麦城的百姓，大都都活跃起来。只有极少数人还依旧躲在家中观望。

    崔静嘉也不勉强那些人，现在的人手绰绰有余。她就在一旁搭把手，好在这段时间她在医馆看得多了，现在动起手来，比刚学习的百姓要快些。

    男女的性别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能留下一个生命，那就是成功。

    攻城和守城持续了三天，两方都不好过。

    鞑子那边原本就只是计划攻击两三天，麦城那边就应该支持不住了。可是实际上，却是同他们预计的相差甚远。看这个样子，根本就还能再继续支持。

    反观他们这边，粮食根本没有带多少，勉强能够吃上四五天，现在马上就要没有粮食了。再拖下去，被楚弈言他们发现不对劲就糟糕了。

    事不宜迟，斯柯达很快就做了决定。

    攻防的第四天，这一次斯柯达命令所有人把不顾一切的攻城，势必要做出势不可挡的模样，哪怕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此刻也必须把样子给做出来。

    城门不断被撞击，那声音震耳欲聋，听着比前几天还要猛烈。

    百姓们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几天的生活，可初听这样激烈的撞击声难免有些害怕。一个个手牵着手，不敢动弹。

    斯柯达感觉达到了威胁的目的，嘴角勾起一笑，冲着城门上的士兵高声喊着，他的汉语显然是学的极其熟稔的，发音标准：“麦城的人听着，只要交出楚弈言之夫人崔静嘉，我们就不再攻城。”

    他的声音洪亮高昂，在这不算安静的环境下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站在城墙上的守官愣了，依稀听见话的城下百姓也愣了，一下目光都落在了崔静嘉的身上。

    四周是满满的人头，还有一双双有些呆滞的黑眸，崔静嘉半眯着眼朝着那墙头看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够成为影响这大局中的重要人物。

    城外的喊话还在继续，那相同的话已经重复了两三次，给了两个时辰的考虑时间，那猛烈的攻击一下就停止，好似真的如同那般守信一样。

    一片寂静中，忽然有一个颤悠悠的女声开口：“把她送出去。”

    崔静嘉身子一僵，眉眼低垂。喜嬷嬷和翠芽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望着四周的百姓，周围的人太多，此刻找不到方才那个说话的人。

    可她们却能看到其他人那黑漆漆的眼，就像是能够把人吞噬进去的深渊。

    城墙上，守官已经被气笑了，饶是他这个读书人，此刻也想要骂一句脏话：放他娘的狗屁。

    这鞑子的算盘倒是打的精，居然想着要崔静嘉。他敢给吗，他能给吗？怎么可能给，他可算了解这群鞑子了，异想天开，脑壳有包！

    守官气得脸都给涨红了，身后他的副官却凑了上来，在耳边嘀咕了两句。

    守官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了，青黑着脸，连忙道：“走，快去看看。”娘的，这群狗鞑子，居然出这么阴损的招。

    他从城墙下来，就看到崔静嘉被围在中央，四周是一个个神色有些麻木的百姓，她的周围还有不少人挡着，似乎怕众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