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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把钢针无声无息地插進了肺腑之间,顾珩北全身的神经都在一瞬间拧紧扭曲,疼痛痉挛得不成样子。 血rou之躯的人要用怎样的信念才能从容自如地说出这句话,从踏上这条路的一开始他们就想到了有这一天,做这一行的都不得善终。 所以林素怀孕后都不能告知任何人,只和丈夫借着休长假出来偷偷生孩子,所以他们发现A国政府的巨大秘密后便利用一切时间在小屋里挖出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明明有宽敞豪华的别墅,沈兰却从来只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林中小屋……他们从开始就做好了紧急关头只信任自己的准备。 “以前我是真的不懂,我到现在都还不懂,有什么比人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呢?” 纪宁生仰着头,灯光折射在他的眼角,洇出一点微弱的闪光,此刻的他平静极了,连伤感和悲哀都压抑得极浅极淡,和他平时面对顾珩北时那种张牙舞爪歇斯底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个晚上数十名CIA探员荷枪实弹的惊魂抓捕夺命追踪甚至之后所有的颠沛流离险死还生都好像只是电视上的一幕戏,纪宁生不过也是个看戏之人。 …… 汽车碾压过荆棘丛生的林中小路,呼啸的风声像是吹哨般尖锐,浓密的枝条不断刮擦过玻璃带来一重一重魑魅般的阴影。 小雪落终于哭了起来:“mama,爸爸,沈mama……” “嘘,”沈宁生把弟弟抱进怀里,拍小孩的背,“弟弟不哭,乖,不哭。” 车里早就备好了大量的食水和衣物,沈宁生按照mama说的拆了盒牛奶给弟弟,小孩子啜着牛奶就不哭了,但是他大大的眼睛依然含着泪水,漆黑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 孩子就像小兽一样,对危险和绝境有天然的敏锐,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感觉出害怕。 沈宁生不知道他mama开了多久的车,天光破晓的时候沈兰把车开进了一个凹谷里,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的树叶和藤条把汽车掩盖住。 他们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一个白天,沈宁生听到他mama既庆幸又疑惑地说CIA怎么会没有派遣直升机来找他们,韩氏夫妇常年往这个乡村别墅跑,以CIA宁错杀不错放的警惕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没有人追总归是好的,当天晚上沈兰把车开到了海边,她对偷|渡有经验。 “mama,”沈宁生在上船的时候问沈兰,“我们要去哪?” 沈兰怀里抱着小雪落,目光恍惚而挣扎,直到坐进狭小的船舱里,她才说:“我们回华夏。” …… “小川那个时候太小了,只要一醒来他就哭,我mama没办法,只能不停给他喂安眠药,”纪宁生的声音飘忽而抑郁,他扭头望了一眼顾珩北,干巴巴地扯了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那时候我mama特别怕把他给喂傻了,但是没办法,如果被巡弋的海警发现,那些人就会把我们直接扔到大海里去……” 顾珩北的一侧肩头用力抵着沙发椅背,半边下颌埋在肩膊的阴影里,那仿佛只是个便于他支撑颅颈压力的很平常的姿势,至少他的脸上没有掀起任何表情,以至于纪宁生失望地又瞥过了目光。 “我们在海上待了很久,离开家的时候别墅后面的红枫林开得正鲜艳,到了华夏后我也看到了枫树林,但是满林子光秃秃,风刮得好像哭一样,连小川都长大了一点点……” 纪宁生枯败的面容蓦然狰狞起来,顾珩北意识到这个故事即将进入真正可怕的转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 华夏最北部的边陲小镇,旅馆的房间逼仄狭窄,空气里满布着潮湿粘稠的酸|腐味,盖满了油腻尘土的电灯泡摇摇晃晃地悬在头顶,昏黄模糊的灯光将两个小孩的身影拖曳在粗糙灰白的水泥地面上。 沈宁生带着弟弟坐在房内唯一的一张矮窄小床上,用旅馆老板给的一副脏兮兮油腻腻的扑克牌玩“拖火车”。 “吱呀”,房间的木门被推开,沈兰提着几个泡沫饭盒进来。 “mama。” “沈mama。” 两个孩子都往她的怀里钻。 韩雪落出生后其实一直是沈兰带着,但她从孩子能说话起就一直教给孩子自己只是她的“沈mama”,她始终告诉孩子最疼爱他的是他的亲生父母。 沈兰给沈宁生开了份盒饭,然后把小雪落抱到腿上慢慢喂他吃饭,她一边喂着孩子一边看着放在床沿的一份报纸,那是她出去买饭时一并买回来的。 女人手里的饭盒打翻得毫无预兆,男孩没饭吃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沈兰把孩子抱起来,沈宁生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就看着他的mama一边拍着弟弟的背一边拼命地掉眼泪。 大人的伤心实在太可怕了,没有小孩子那种呜哩哇啦的哭声,只有无声而压抑的抽噎,那是从身体内部里滚出来的眼泪和战栗。 沈宁生也哭了起来。 那天全世界的报纸都有共同的国际头条——“A国国宝级科学家被控叛|国,拘押途中多名探员与其车毁人亡”。 …… 纪宁生回忆着:“报纸上的很多字我其实都不认识,但里面提到了我林mama和韩爸爸的名字,还有配图的照片是我们红枫林别墅,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们别墅前面有个喷水池,那池子里面有个光屁股尿尿的娃娃,小川小的时候一直以为那个娃娃是真的,冬天的时候他还拿自己的衣服想给小娃娃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