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页
直到眼前一黑,天地俱灭。 顾珩北从他妈过世后就再没哭过,那一刻眼泪直接砸下来了。 ……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郁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顾珩北坐在监察室外的长椅上,身体前倾着,双肘撑在微微分开的双腿上,头颅低垂,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双手在不自主地轻颤着。 炽亮的日光灯管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地上,暗沉沉,凉涔涔。 顾进南站在他旁边,烦躁地直挠头: “老四啊,这事儿小林子是做得傻逼了,但是你揍也揍过了,高老二那几个也都说了,他们愿意给你朋友道歉赔偿,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不至于就闹成这样,你现在要告他们……这、这就太严重了……” 顾珩北是在把纪寒川往医院送的路上打了1、1、0。 除了索林被揍得没个人样被先送去了医院,其他几个在现场参与的全都被警察带走了。 那些人里其中有一个还是京都市局局长家的公子,被抓的时候嚣张无比,一听是顾珩北报的警,才他妈歇了。 顾进南只能先把事情压着,千万不能闹到老子们那里,几个公子哥儿拘在市局里,整个“盘丝洞”暂时封闭。 消息长了翅膀般飞遍整个三代圈子。 所有人都惊了。 圈子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这么吃里扒外跟自己人为敌,破坏整个圈子的规矩,其他人肯定是要联手摁死,但对顾珩北,他们都没辙。 顾珩北在圈子里是个比较特别的人,他一般不生事,但他要是轴起来就没人hold得住,这不连索林他都说打就打了,谁要是跟他杠他就敢不死不休。 谁也想不到顾珩北会为了个男孩儿闹到这个地步。 都是世家里培养出来的,甭管天才草包还是君子人渣,这些人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家族利益至高至上,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优越于常人的一切,所有特权资本,都是依赖于背后的家族,而人脉的维系又是家族利益里最关键的一环。 那些助索林为伥的人真的跟纪寒川有仇有怨吗?当然没有,他们只是给索林助兴,讨索林高兴。 他们不知道顾珩北可能会生气吗?也许知道,但他们也相信顾珩北会正确权衡,小情人和圈里的兄弟孰轻孰重这还用问吗? 可是所有人都失策了,顾珩北就冲冠一怒为蓝颜了,管你们娘老子是谁,去你们妈的兄弟情分。 顾进南说干了嘴皮子,从人情道理讲到利益纠葛,顾珩北就撂了一句话: “谁动过纪寒川一手一脚都给我还回来,要绝交绝交,想报仇的来,老子在这儿等着,磕!” “不是,”顾进南都纳闷了,“不就一个小男孩……” “他不叫小男孩!”顾珩北霍然站起,他眼眶血红,胸腔剧烈起伏,厉声驳斥,“他不是你们养的那些小玩意小宠物!别把你们那些龌龊恶心的词用到他身上!” 顾进南赶紧举起双手:“好好好,哥不说,不说了……” 检查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三院就是顾珩北见习的地方,那医生跟顾珩北是相熟的,他摘下口罩,非常愤怒: “谁给他吃了那么多西地那非?这孩子才多大,再晚点送来人就废了!还有他身上那么多软组织伤是被谁殴打了吗?珩北,这事必须要报警!” 顾进南头都炸了。 …… 雪白的病房里安静一片,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炽亮的白光照在纪寒川青白的面容上。 紧蹙的眉头,布满乌青的眼角和破裂的嘴唇都在诉说着他的疼痛和疲惫。 顾珩北握着纪寒川没有打点滴的手,捂在自己刺痛的眼睛上,湿意在每一根指尖上熏染。 他他妈的真的纳闷极了,几个小时前他才把纪寒川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地送去参加酒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给弄成这样了呢? 就好像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把一个活宝贝砸到他手上,他捧在手里乐得一颠一颠,还没想到把他藏哪里好,“嘭”,宝贝摔地上,碎了开来。 疼得他心肝rou都哆嗦。 快天亮的时候纪寒川醒过来了,那时顾珩北正坐在他的床头,眼错不眨地看着他。 “寒川,”顾珩北欣喜,“你醒了?” 纪寒川微微闭了下眼睛,无数琐碎凌乱的片段在他的脑中倏忽滑过,拼凑,重合,最终定格在某个如血色般昏茫暴虐的场景上。 顾珩北摸他的额头,烧退了,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下瞳孔,心里这才安定了下来。 纪寒川眉宇间一直没能舒展过的褶皱纹路更深,他咽了咽嗓子,挤出来三个字:“顾珩北……” “要喝水吗?”顾珩北轻声问他,“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疼吗?” 纪寒川轻摇了摇头。 “你刚洗过胃,暂时别吃东西,是不是饿?” 纪寒川又摇了摇头,眼睫疲惫地又闭阖上。 顾珩北轻轻抚摸他的脸,满腔的心疼都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低头想亲吻他:“川儿……” 纪寒川猛地睁开眼睛,脸一偏,躲避了顾珩北的嘴唇。 顾珩北在纪寒川的眼睛里看到了陌生的惊恐和戒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