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七零小美人在线阅读 - 第141节

第141节

    陈伯望还想说什么,林舒却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道,“院长,落子无悔。你们,你meimei,当时既然已经决定斩断这个关系,那就断了,您还纠结于过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难不成您还从我,或者从那个不管是被送走还是被扔了的孩子那里期待什么不成?”

    她摇了摇头,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当年很好,现在也很好,干嘛要翻出来早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明明当初已经断得干干净净。”

    “我先回去了院长。”

    陈伯望看着她转身走出去。

    挺着脊背。

    瘦弱却异常地决绝。

    在他第一次看到她冷笑着斥责薛玉,将他们逼得一点退路都没有的时候,他当时就看出她十分冷厉。

    只是后来再接触,却又觉得还是个温和有爱的孩子。

    可这会儿他看着她的背影,眼前好像还闪着她眼中的冷漠和讥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期待和伤痛。

    那种让他不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送走你之后,你母亲就被你外祖母以死相逼,逼着去了港市读书,”

    看到她手握上门柄,他终于道,“后来的形势你应该很清楚,她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再后来形势越来越差,过去十几年,你外祖母住进了她从没住过的牛棚,终日劳作,她的身体和精神在过去几十年都受尽了折磨,而现在,她唯一牵挂的就是你的母亲,几乎思念成疾……可我们都知道,她可能这辈子都再见不得她,甚至得不到她丁点的消息。”

    “林舒,我并没有对你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下学期去广州的时候能偶尔去看看她,哪怕不相认,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做,只是去看看她,只当是看一个一生困苦,为子女一心付出却在战乱中接连丧子,又母女永不能相见,受尽伤痛的老母亲,可以吗?”

    林舒前面情绪一直控制的很好。

    可听到他最后这一句悲怆的声音,胸腔里却突然溢满了某种特别尖锐痛苦的情绪,鼻子酸痛得厉害,又愤怒。

    他怎么能这样?

    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告诉她,你亲生母亲是谁谁谁,她们当初抛弃你都是为了你好,你外祖母这一辈子多么多么凄惨,她有多爱多爱她的孩子们,你哪怕不是她的外孙女,你就是做个人,你也得去看看她,关心关心她,不是吗?

    你要是不去,那你还是个人吗?

    是这个意思吗?

    第132章

    林舒忍着胸腔突然涌满, 就快溢出来的情绪。

    她看着远处站在办公桌后的老人。

    这原本是一位受人尊敬,一直身处特别地位的老人,可现在的他满头白发, 脸上有很清楚被岁月摧残的痕迹,此刻的他更是面带痛色, 看她的眼神带着恳求,痛苦, 但也同样带着压力。

    她原本对自己被扔在雪地里的事其实并没有特别情绪。

    那就像是一个终结点。

    她从来无意去翻开这个结点, 去看那背后的事情。

    就算她幼时被人在背后闲话,“这捡来的,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那眼睛, 一看就会勾人, 谁知道是谁的种?说不定是哪个见不得人的偷人生下的小贱种,将来不知道怎么败坏家风的, 这种骨子里带来的贱根,怎么养都养不熟的”, 她也没有好奇过想过自己亲生的父母是谁,既是扔在雪地里, 就是让她死, 生恩便已还,还去好奇,对她来说, 那是对在她心里真正的母亲的背叛。

    她的养母少给过她一分爱吗?

    没有。

    所以她爱她, 也要给她完完全全的女儿的爱。

    这是她的执拗。

    不然的话,那她不就真的是“怎么养都养不熟”?

    可是现在这位坐在她面前,她之前一直都敬重的老人跟她说, 你外祖母一生悲苦,一生为孩子们呕心沥血,你生母更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生下了你,她们送走你也是一心为你考虑,为你的前程考虑,现在那位老人孤苦无依,你也是时候去尽外孙女的责任了。

    ……他当然说得没有这么直接,但揭开那些辞藻,真正的意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才不信什么“对你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是偶尔去看看她,哪怕不相让,就当是看个受尽悲痛的老人”,她信个鬼!

    只要有了一个开始,就会接连有一系列的眼泪和要求。

    那这样的话,那个被扔在雪地里差点冻死的孩子算什么?

    她没死不是因为她们,而是因为她妈。

    在她们那里,那个孩子本来的确是死了的。

    她偏头认真想了想。

    情绪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想说,你现在要求我去看她,就不是在请一个普通人代你去看她,而是你希望我以外孙女的这个存在,去给你口中那位“一生悲苦,为孩子付出一切的老人”安慰的,可能在你口中那些“孩子们”,未尝不包括她……因为她为她生母付出的,分分钟也可以算到她头上。

    可是她知道跟面前这位老人家说这个是说不通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观念。

    在自己领域里面权威的人更固执。

    所以她很认真思考了一遍,最后道:“院长,我想知道,这个去中大交流的项目,是以我去看那位老人家为前提条件的吗?”

    陈伯望一愣,完全没想到她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

    他心里再次划过不适,但还是立即按下道:“当然不是,这是两回事。”

    林舒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相信我能参加这个项目是因为我的实力。至于我的身世那边,”

    她笑了一下,道,“院长,我的的确确是被人刻意遗弃在雪地里的,当时那个情况,其实不是遗弃,而是蓄意谋杀。”

    陈伯望胸口一堵,道:“这一定是一个误会。”

    “这不该是我的事。”

    林舒看着他,道,“院长,你在对一个被人蓄意谋杀的孩子说,当年你被人蓄意谋杀是一个误会,让这个孩子去可怜安慰那个很可能谋杀她的人,对她尽莫名其妙的孝道……因为以前你被人谋杀很可能是个误会。”

    “我从来没有去追究过,亦没有怨恨过被扔在雪地,蓄意谋杀这件事,因为我就当是别人生下了我,但最后选择了不要这个生命……那就是一个选择,一个非常干净彻底的了断了。”

    “我之后的生命,是我的养母给我的,我后来的一切,思想学识,陪我从只会嚎哭到牙牙学语,陪我从爬到蹒跚学步,这一切都是我养母给我的。”

    “可您现在就跑过来告诉我那是一个误会……可能这中间是有偏差,但这个偏差,您不该跑来要求我,当年出生才半个月就被扔到雪地里的孩子去接受这个偏差,或许还不是。”

    “而事实上您什么都不清楚,您就是站在您的角度,觉得一定是个误会,然后基于这是一个误会的判定,来要求我去安慰谋杀者?您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我呢?”

    “院长,我告诉您,现在我之所以还在这里继续跟您说话,是因为我是您的学生,是以一个学生对着学院院长在说话,但这个话题内容却不该是一个学生跟一个学院院长谈话的内容,在您真正弄清楚事情之前,请不要再跟我说这个话题。”

    “我先回去了,再见院长。”

    林舒拉门离开。

    陈伯望呆呆看着被带上的门,心头闷痛,也不知道是悲愤,还是无力。

    不过他静了片刻。

    又想起林舒的话,被扔在了雪地里……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现在有几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是苏令云和她养母为了隐瞒她的身份,一起骗了她。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当年苏令云因为怕影响到自己,不想跟苏家再有任何牵扯,就选择了抛弃那个孩子,结果那个孩子被她养父母收养,就是她的养父母也并不知道她的身世。

    这两个可能性都很大。

    陈伯望让自己静了下来,他想到自己的meimei……这件事他是不能直接这样告诉她的,免得又刺激到她,或者他还是应该联系一下苏令云,或许她也不会愿意跟自己有什么牵扯,但为了meimei,他还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而且他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现在政策的方向已经趋向宽松,对外的一些政策也在转变。

    以他meimei对令行的执着。

    林舒以前没出现还好,要是出现了,她知道林舒养父的背景,说不定就会要求林舒求她养父去查令行现在在外面的境况,甚至想要联系她。

    陈伯望皱了皱眉。

    以林舒现在对她身世的排斥,要是听到这样的要求,肯定会更排斥的。

    林舒离开了陈伯望的办公室,回头看了一样被带上的木门,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呵”了一声。

    院长有他的猜测。

    林舒也有她的判断。

    她一直都是个逻辑性很强,条理很清楚的人。

    哪怕现在情绪受到影响,但她也几乎是瞬间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理了个清楚,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家跟韩家私交甚深。

    苏姨对她的疼爱怜惜并不掺什么杂质。

    小时候还经常开她和韩稹哥的玩笑,说要她嫁给韩稹哥。

    如果她是她堂妹的女儿,她会说这种话?

    苏姨根本就不知道,至少在她小时候绝对不知道!

    因为她后来也知道苏姨为什么特别疼爱她,是因为苏姨的大女儿在抗战的时候被放在农家,后来再没找到。

    那就是苏姨心里不可磨灭的伤疤旧痛。

    如果当年那位院长的meimei当真把人送给了苏姨,苏姨肯定会自己抚养的!

    人是那位送走的。

    再结合当时的情况,她生母未婚先孕,生父始乱终弃,所有人都让她打掉孩子……这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院长的meimei这位陈阿婆。

    她肯定是恨透了她生父,也厌恶自己这个拖累了她生母,不该出现的孩子。

    那是谁扔了她去雪地里的还不好判断吗?

    她深吸了口气,下了楼,远远就看见了正在下面等她的梁进锡。

    他似有所感,她一出办公楼,就转过头来看她。

    走出办公楼,看到他,原先那种压抑的感觉总算是散了许多。

    她冲他笑了一下,就向着他走了过去。

    不过她虽然是在笑着,神色也算正常,但他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