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廖鸿先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微微怔了下,他勾唇一笑,懒懒地道了个“好”字。 东西拿回宁园之后,江云昭到底不能瞒着母亲和兄长,自是被秦氏和江承晔好一通盘问。 她并未讲出明粹坊东家的身份,只是说,廖鸿先是为了赔礼道歉,故而弄了这些东西送来。 秦氏虽不知护卫那一茬,但因着上次江承晔他们和廖泽昌打架一事,已经知晓了廖泽昌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言语举动。她以为廖鸿先是替廖泽昌赔礼道歉,便没详问,只是望着这些贵重之物,蹙眉说道;“他虽是好意,可这到底不太合规矩。仅此一次,万不可有下回了。” 江承晔与廖鸿先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的性子,宽慰秦氏道:“廖世子看似散漫,实则不羁。他觉得亏欠昭儿,便想着法子弥补她,并未有其他歪心思。母亲若是与他熟识了,便知他品行端正,只是平日里随性惯了,故而做事与寻常人不甚相同,无需太过提防。” 秦氏对廖鸿先的印象一直不错,不过是觉得江云昭近来与他走得太近,方才有此顾虑。此刻听了江承晔这番话,她斟酌了会儿,想到江承晔也得了礼物,到底是放心了些许,轻轻点了下头。 母子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江云昭方才出屋。 守在门边的红霜看到她后,忙行了过来,低声说道:“姑娘,二房的大少爷在院子外头等了好久了,说是要见您。” 江承晔此时也刚好从屋里出来,听闻这句话后,语气便有些不善,“他找昭儿做什么?又存了什么坏心思?” 江云昭想到先前自己与江承珍的那番对话,却另有思量,与江承晔道:“哥哥与我一同过去看看吧。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事也说不定。” 江承晔半信半疑,虽不想见到那人,但到底拗不过meimei,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宁园。 院门外,一个少年负手而立。 若是旁人见了,定然要赞一句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可是江云昭兄妹俩见了他,心中只余反感和厌恶。 江承珍听到动静,闻声看来。见到江云昭后,他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对上江承晔的目光后,他心里蓦地一惊,竟是有些心虚,便稍稍侧过身,避开江承晔的视线,转向江云昭道:“七meimei,你先前不是问我要证据么?这些便是了。”说着,将手里的一叠东西递到了江云昭的眼前。 江承晔早已听说了江承珍所做之事。 如今看江承珍有东西要给江云昭,他第一个反应便是信不过,当即劈手将东西尽数夺下,寒声说道:“你莫要再打鬼主意。我们是不会再信你们了。” 江承珍笑笑,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说道:“世子爷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知道,我拿这些东西来,非但不是想害你,反而是想帮你。” 江承晔一想到这人打的那些阴险主意,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双目。他正要将那些东西掷到地上,就听身旁江云昭“咦”了一声后,说道:“哥哥,这些东西,像是红茭做的。” 江承晔闻言,这才细细打量手中之物。 那是一叠手帕。帕子的质地虽算不得上乘,但是上面的绣纹很是精美,可见绣花之人很是用心,一针一线都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这些都是红茭私下里送我的,听说有不少还是她熬夜赶做的。真是苦了她了。平日里得虚情假意地照顾着你,闲暇时候还得悄悄给我做东西。几年下来,也不知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给熬成了什么模样。” 江承珍说话之时怪腔怪调,全然没了他平日里故作的温润模样,话语里字字句句全带着挑衅之意。 江云昭扯了扯江承晔的衣袖。江承晔深吸口气,这才忍住了想要挥拳打人的冲动。 他望着那叠帕子,默了片刻,最终将东西往江承珍的怀里丢去,语气十分平淡地说道:“人你带走吧。我只一个要求。不准她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声音里竟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江云昭却是知道,哥哥此刻有多么失望。 红茭到底是伺候他多年的。先前江承珍问宁园要人,红茭没被交出去,江承晔的坚持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在江承晔看来,与其把红茭交给江承珍那个混蛋,反倒不如赶她出府来得好些。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红茭是一时鬼迷心窍,被江承珍花言巧语给哄了去。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身边的人,竟是早已被人收买了。 这种心情,当真是一时半刻难以言尽。 红茭本就是江承晔屋里的。如今他发了话将她送人,红茭便顺理成章地跟着江承珍去了静园。 任谁被身边的人背叛,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江承晔还被瞒了那么久。 江云昭生怕哥哥心里犯堵,特意拉了他去自己屋子,说是帮忙看看廖鸿先送来的那盒东西合适不合适。 江承晔哪懂得女儿家的东西? 他瞧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江云昭将那些东西尽数穿戴上,看看整体效果如何,再做评论。 待到江云昭当真照做了,穿戴齐整后站在他面前,江承晔愣愣地看了半晌,竟是更加挑不出错处来。最后被江云昭问得急了,他努力了半天,方才憋出几句话来。 “我瞧着这样很好,非常好。比平日里还要漂亮许多。到时就打扮成这样过去吧。” ☆、第49章 赴宴 到了赏花宴那日早晨,江云昭一早便起了身。梳洗完毕后,她正要用早膳,谁知红缨来禀,说是王嬷嬷正在宁园外候着,求见七姑娘。 红螺闻言,指了静园的方向说道:“那边的人还嫌折腾得不够,一个个地镇日里往宁园跑。如今就连外面请的个嬷嬷,都学会他们的做派,晓得来院子外边堵人了。姑娘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哪有闲工夫与她瞎扯?不如奴婢出去与她说说,将人请走。” 她本以为江云昭会同意这般做法,谁知话音落下后,江云昭却是说道:“倒也不必。如今时间尚早,我且出去见一见她罢。” 语毕,吩咐着早膳晚一点摆,江云昭起身出屋,朝着院外行去。 虽说王嬷嬷是二房请来的,实际上却与廖鸿先熟识。她来侯府之前受过廖鸿先的嘱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江云昭加以关照。 江云昭先前与王嬷嬷私下里说过几句话,知道这位嬷嬷的做派,以她的性子,若非要事急事,绝对不会这样公然来她。是以衡量过后,还是决定先去弄清对方这般前来的目的。 王嬷嬷正在栅栏外面,神色平淡静静立着。直到江云昭的身影出现,她的面上方才露出一丝焦急,紧走两步到了出口之处,望向江云昭走来的方向。 江云昭屏退了跟着的人,走到她身边问道:“嬷嬷这般前来,可是有急事?” 王嬷嬷行过礼后,方才低声问道:“今日姑娘起身后,可曾见到过三姑娘?” “三jiejie?”江云昭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那可就怪了。” 眼见王嬷嬷神色端凝眉端紧拧,江云昭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嬷嬷斟酌了下,方才说道:“其实并未出事。只是三姑娘近日来的举动有些奇怪,今儿一早我又没见到她,方才有些担忧。” 略微解释了两句后,她到底不太放心,又道:“前些日子三姑娘无事之时便会让丫鬟们将衣物整理出来,好生挑拣。看样子,竟像是在为赴宴做准备。后来打听了下,知晓楚夫人并未邀请她,我便想着是自己多虑了,或许三姑娘只是生的美,故而有那般举动。可是今儿早晨我起来到现在,一直都没看到三姑娘的身影。看看屋里没了人,就去问二夫人三姑娘去了哪里。二夫人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今日的课程推至午后,旁的一句也不肯多说。” 王嬷嬷是马家为江云珊请来的教引嬷嬷,住在静园之中,与江云珊的房间相隔不远。江云珊近日来努力在学规矩,早晨起来后旁的事情不做,也得向先王嬷嬷请教了这一日要学哪些内容。 那么久的时间里王嬷嬷都没能见到江云珊,而江云珊又不在屋中,着实有些蹊跷。 “嬷嬷不必过多担忧。或许三jiejie今日只是想放松一下罢了,不必多虑。”江云昭虽心有疑惑,却还是好生劝道:“若她们坚持这般的说辞,嬷嬷便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旁的不要多问多管。” 那房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她们惦记上了,又是麻烦一桩。 王嬷嬷心中有数,颔首应了声,这才留意到江云昭一身的打扮,顿时笑了,“夫人好利的眼光,姑娘这般样子,当真是要将旁人都比下去了。” 江云昭并未解释,只笑着道了声谢。王嬷嬷这便准备离去。 她这次来,并未刻意避讳人。想到静园那些人的做派,江云昭有些担心王嬷嬷回去后会被马氏转弯抹角地责难,忍不住出言提醒。 王嬷嬷笑着道了谢,说道:“姑娘不必担忧。我回去后只说来寻三姑娘的下落了,料想她们也无话可说。就算她们疑心我想细查我,怕是也没那个本事。” 江云昭想想王嬷嬷提到的这事,心中也有几分疑惑。回到院子后,她有心想派了人去打探一下,可是一来此事与她关系不甚大,二来,就算打听到了,消息出来的时候她也已经不在府中。权衡一番后,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用过早膳后,江云昭便跟着秦氏去向将老夫人辞行——江承晔前一晚不知怎地着了凉,今日打起了喷嚏,便不一同前往了。 母女二人到了安园的时候,江老夫人正在屋中与江云琼说话,四夫人方氏也在。 出乎意料的是,江云琼坐在江老夫人身侧,神色间很是亲昵。反倒是方氏独自坐在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静静地饮着茶,并未搭话。 秦氏和江云昭向江老夫人行礼问安后,江老夫人关切地问过了秦氏的身体状况,又仔细叮嘱了会儿。 秦氏好生听着,待到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离去。 谁知就在此时,江老夫人拍了拍江云琼的手,笑着望向秦氏和江云昭,说道:“琼姐儿今日刚好也闲着,不如将她一同带了去吧。” 她这话来得突然,母女俩毫无防备,惊诧之下就都没有接话。 江云琼脸红了红,嗫喏着唤江林氏:“祖母,要不然,就算了吧……” “不碍事的。你素来乖巧,去了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江林氏慈爱地说道。 秦氏和江云昭这便反应过来。 江云昭看了眼秦氏,见她面色不佳,生怕她会开口拒绝,忙仰起头,语气十分诚恳地问道:“听说大jiejie前两日病了,如今这样过去,会不会太过劳累?” 江林氏并未回答,而是转向江云琼,好生问道:“你今日可感觉舒服些了?” 江云琼看看江林氏,又看看秦氏,咬了咬唇。他还没开口回答,旁边的的四夫人方氏忽地放下了茶盏,含笑望向江云昭,说道:“琼姐儿身体底子好,已然无碍了。” 她又偏过头对江林氏道:“昭姐儿真是可心。先前大嫂病着的时候,她就知冷知热,时常挂念着大嫂的身体状况。如今大嫂好了,就又担心起jiejie来了。” 江林氏笑道:“姐妹和睦,倒是好事。一会儿过去了,刚好可以相互照应着。” 秦氏这时淡淡地开了口:“母亲想让我带云琼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楚家发帖子的时候,并未将她计算在内。” 江林氏说道:“参加宴席本就是亲朋好友相聚庆祝,多一个是多一分热闹,也是好事。况且今日承晔无法过去了?刚好带上琼姐儿不是。” 秦氏听到生病的儿子被提及,便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片刻过后,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跟着吧。” 原本秦氏让人准备了府内那辆最为舒适的大马车,因着江云琼同去的关系,她让人把这车换成了两辆较小的。她和江云昭坐一辆,江云琼独自坐一辆。丫鬟仆妇们则是另坐了两辆车。 江云昭知道母亲心里不痛快,不然也不会宁愿重新安排马车,也不乐意和江云琼同坐一车了。虽有些疑惑江老夫人为何执意要将江云琼带出来,她却选择了沉默,只静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并未开口相询。 楚国公府与宁阳侯府离得并不算太远,坐上马车,不过大半个时辰就也到了。 秦氏下了车后,江云昭正准备也下去,就听外面响起了楚月琳欢快的声音:“伯母,云昭来了吗?” 江云昭莞尔,这便撩了帘子朝她唤了一声。 楚月琳调转视线朝她开来,不禁笑眯了眼,又扬声催促她快点下来。 江云昭应了声后,走下车来。刚刚双脚沾地,不待站稳,楚月琳就拉起她的手,朝秦氏喊了声“江伯母我带她先过去啦”,拽着江云昭朝里面急急地小跑着过去。 她虽然活泼,却也不是急成这般不顾礼仪的性子。 江云昭忍不住道:“看你慌的。难道有什么事不成?” “永乐王妃来了,”楚月琳匆匆说着,“我瞅见她朝那边走了,就赶紧拉你走这边。你不知道,她那人脾气可差了。上次我就是晚了点给她行礼,都被她数落了好久。” 听说廖鸿先的婶婶、廖泽昌的母亲董氏来了,江云昭极其惊讶。 “怎么还给她下了帖子?”要知道,出了宫里那一桩事后,楚家已经彻底厌恶了廖泽昌,又怎会请他母亲来! 楚月琳虽不知缘故,却晓得现在楚家人十分痛恨永乐王府的人。闻言很是无奈地道:“帖子一个月前就已经送到她家了,没法要回来不是。而且现在人都来了,宾客那么多,总不好就这么把人轰出去。” 江云昭叹道:“她也真好意思来。” “谁说不是呢。”楚月琳伸出一手半掩着口,小小声地道:“脸皮可真厚!” 两人这般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就行了很长一段路。 楚月琳说了“前面有个院子很好玩”,又问江云昭要不要一起过去。江云昭正要应声,却听到旁边一群少女的嬉笑着朝这边行来。 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夹在在其中。江云昭不由自主停了步子,愕然侧过头,朝那边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