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但当年你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啊，只要我努力，我最快能在八百岁左右成为法神。”孔令萱看着儿子们的长发，总觉得没道理这么长了也还只是法神，她总是坚信着她儿子能成为真正的神，即便大陆上神明早已经成为了传说。

    “当你成为法神之后你就明白了，法神与法神也是有区别的，那是另外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

    在法尔瑞斯大陆上，法圣已经可以说是镇界之宝一样的存在，至于法神，那一直都是几个据说有着主神血脉的种族才会特有的核武器，几界早在中世纪时就郑重做出了承诺，他们绝不会在战争中率先使用法神。当然，到了法神那个层次之后，他们也轻易是不会出手的。

    孔令萱从小就是听着法神的传说长大的，并一直在以成为法神而努力，但今天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法神也不是极限，他们之间也是有层次之分的：“那咱们供奉的两位法神……”

    “慎言，令萱。”孔家长辈虽然宠爱孔令萱，但她们也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抱歉。”

    “你只要记住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就好。你和苏瑞长老是最有潜质成为法神的人，当然，现在还要加上你的两个孩子，但他们实在是太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法神的数量也决定了一个界的话语权，最明显的就是东西两界精灵的内斗，东精灵界这些年一直隐隐压了西精灵界半头，就是因为东精灵界有两位法神，而西精灵界本来的两位陨落了一位。

    “您是说？！”东精灵界的两位法神年龄也不小了，他们还是一对类似于孔蒂和孔二的双生子，基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孔长老神情莫测，没再开口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了外面风云忽变的天空。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让我给孔蒂剪头发，不，孔二也可以，我就告诉你。”沉默许久的孔长老一脸严肃的开口道。

    “……您是认真的吗？”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辛秘的孔令萱这才意识到，也许她是被涮了。

    孔家长老努力睁大自己一双眼睛，好让自己的显得无辜一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那么卑鄙的人嘛，我们可是象征着光明的精灵啊，自然女神的宠儿！”

    “呵呵。”

    孔长老轻咳一声，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掩饰尴尬：“说起来双胞胎去哪儿了？”

    双胞胎去哪儿了？双胞胎此时正面对一桌子色彩鲜艳的糖果和蛋糕流口水。好吧，流口水的只有乖宝宝孔二同学，孔蒂已经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了起来，并且难得大方的给自己的弟弟伸手递了一块：“想吃就吃啊，犹豫什么。”

    “可是mama说精灵不吃东西。”银白色长发的孔二强忍着拒绝了看上去很好吃的蛋糕，那可是他哥哥难得给他的！

    “她说的是不吃，而不是不能吃，你明白吗？”

    孔二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不明白。”

    “意思就是她不想让你在长大之前多吃零食，于是就撒谎骗你，就像是告诉你生日时会有生日老人从烟囱里爬进来给乖孩子放生日礼物一样，她只是想让你乖点，骗你的。”孔蒂觉得孔二真的是蠢的没救了，这么明显的假话他都会深信不疑，还一信就是六年。果然神力转化会存在智商上的缺陷。

    “……这个世界上没有生日老人？！”孔二同学的世界观就这样无情的被他哥哥刷新了，“mama怎么可能骗我们？如果不是生日老人，那礼物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mama、近卫营的jiejie们以及长老团的爷爷奶奶们送的，哦，对了，还是你和我天网上的粉丝们。你也是时候长大了，要是去了幼儿园你还觉得生日老人是真的，小朋友会嘲笑你的。而现在，你可以去嘲笑别的还相信生日老人的小朋友了。不用太谢谢我。”

    然后，孔二就怀着一脸“真不是真的”的悲愤心情，和孔蒂合力吃掉了一桌子的零食。孔蒂不得不承认，时代发展是件好事，现代人太幸福了，他们有天网，还是水果蛋糕。

    孔令萱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她怎么都不想看到的局面，她的儿子过早的接触到了从人类那边传来的吃零食的邪恶习惯！

    “是我撺掇哥哥吃的。”孔二同学第一时间站出来挡在了孔蒂面前。孔蒂身体不好，时不时就会吐血（好人好事忘记做了），孔二在没有大人说的情况下就不自觉的担任起了照顾者的角色，生怕一丁点过大的动静都会伤害到他脆弱的哥哥。他甚至还总是会毫不犹豫的背起孔蒂的黑锅，就怕孔令萱训斥孔蒂，“我们都知道了，mama你骗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生日老人，精灵也是能吃东西的！呃，这些都是我告诉哥哥的。”

    一般母亲面对这种被儿子拆穿了自己谎言的情况会怎么做孔令萱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面对这种情况，她会开哭，毫不顾及自己身为军团长的面子。因为这样她的两个儿子就会心软，装可怜是对他们唯一行为有效的东西。

    孔令萱不怎么会教育孩子，从孩子还是小婴儿时期起，她就开始了这个神奇的活动，孩子一因为不知明的原因哭，她就会跟着哭，然后哭着哭着孩子就不哭了。

    孔二果然很快就不再坚持，安慰起了“可怜的”mama，向她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多吃这些东西了，虽然他们看上去很好吃。mama你别伤心，我知道你骗我们其实是为了我们好，这是爱的谎言。”

    孔蒂一开始也会上孔令萱的当，身为上位者多年的习惯让他真的不怎么会应对女人的泪水。

    但次数一多，孔蒂只要不是傻子或者是孔二，还是能看出来这里面的端倪的，于是他的应对之策也应运而生——跟着哭，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副迎风就倒的病弱模样。

    孔令萱立刻就会因为担心儿子的身体情况而不哭了，百试百灵。

    其实孔令萱和孔蒂彼此对对方的假哭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依旧乐此不疲，也算是一种生活的乐趣了。

    这让李怀特总是说：“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母子的画风了。”

    在确定孔蒂无恙之后，孔令萱就和儿子们达成协议，一起忘记零食的不愉快：“只要你们今天不再吃零食，mama可以允许你们在剪头发的仪式开始前，和护卫队的林娜她们玩一会儿，但是要记得，不要把礼服弄脏。”

    本来在剪头发的仪式开始之前，以防在关键时刻找不到双胞胎，他们今天是不允许离开房间的。

    孔蒂欣然同意了这个条件，事实上，这就是他故意引诱孔二吃零食的原因所在。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孔蒂提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从小到大，孔蒂一直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身边也没有精灵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是不许躲在主殿，那是对神明的不尊敬，苏瑞奶奶跟我说的。”

    “嗷嗷，大公子真乖，萌死了！”永远在当脑残粉的护卫队妹子a如是说。

    “大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妹子b紧跟着表态。

    “附议。”

    “附议 1。”

    “附议 公民id。”

    “你来当鬼。”孔蒂点了傻兮兮的孔二来当捉迷藏这个游戏里最不讨人欢迎的角色，因为只有他会真的会傻兮兮的闭着眼睛数到一百才去找人。护卫队里的那些妹子们作起弊来还是特别的有魔族特质的。

    “好。”孔二对他哥哥的话从来都是不会拒绝的。

    于是，在孔二辛苦数到一百，踏上漫漫的寻兄路的时候，孔蒂已经悄悄潜入了不许人躲进去的主殿，那里现如今因为长老们在忙着剪发仪式而空无一人。孔二很快就会明白，魔和魔之间真的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千万年前，东精灵界的主殿就是魔族供奉孔蒂的地方，孔蒂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虽然格局多有过多次修葺，但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好比通往外界的传送阵。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按下去。”在孔蒂即将成功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孔蒂回头，卢切亚诺正逆着光站在门口。

    ☆、第十四份辞职报告：

    第十四份辞职报告：不许嘲笑今天的短小君！它会哭给你们看的！

    “凭什么我不能按下去？”孔蒂虽然已经从妄图制霸世界的这条不归路里幡然醒悟，潜心决定做个好魔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方向改了，小细节犹存。好比渗透进孔蒂灵魂深处的反骨，别人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会越想做。

    简单来说就是重度中二病在积极配合吃药的情况下病情有所缓解，但说到底还是个中二病。

    只不过是，过去的时候，当光明神告诉孔蒂“你不可能成为万物的主宰，让人人都听命于你”时，孔蒂会就像是磕了药、中了邪似的，卯着劲儿要造一场明知道会输的反，势与光明神一争长短。

    而后来变成了当孔令萱告诉孔蒂“你今天晚上不许再玩神经连接水晶了，去睡觉，乖。”时，孔令萱准会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一个彻夜通宵玩神经连接水晶玩的双眼堪比兔子眼睛一般通红的孔蒂，旁边还要买一送一一个一直在不断点着瞌睡的脑袋，努力不让如铅般重的眼皮彻底合上，坚定的要陪哥哥一起熬夜的孔二。

    现在，卢切亚诺不让孔蒂按下通往外界的传送阵，那基本就等于在鼓励孔蒂说“快按下去啊，你怎么还不按下去”，high点被戳中程度百分百。

    “幼稚。”李怀特曾这样评价过孔蒂的性格。

    “我是小孩子，有权利幼稚，你嫉妒也没用。”孔蒂当时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还回去的，对于当了上万年大魔王的孔蒂来说，他在让人吃瘪方面的口才还是不错的。

    李怀特心塞无比的想着，孔蒂果然如我当年的预测那般，出色的成长为了一个熊！孩！子！

    而在自己六岁生日的这天，熊孩子孔蒂在曾经供奉过他的主殿内，不得不直面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当了上万年说一不二的大人的他其实早已和卢切亚诺角色倒置，他成为了那个魔力少的可怜的小鬼，而卢切亚诺则成为了仿佛怎么都反抗不了的大人。

    面对孔蒂死也要按下传送阵的精神，卢切亚诺甚至都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只站在门口轻松一句，就让孔蒂彻底缴械投降。

    “我说，孔蒂无法按下传送阵开启的开关。”

    那一句话的声音仿佛不是来自卢切亚诺的嘴，而是就近在孔蒂的耳边，带着一股约束之力，直穿孔蒂的灵魂。孔蒂睁大一双纯黑色的眼眸，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卢切亚诺。

    大预言术！

    只有神明才能够使用的禁咒！

    从技术层面来讲，大预言术甚至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魔咒，而是借用神力，将自己的话与法则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特殊存在。所言即真理。就是在卢切亚诺开口之后，无论孔蒂之后用何种方法，他都不可能再按下开启传送阵的开关，并不是什么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而是这就是法则，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铁一样的真理，亘古不变。

    “为什么你会是神？！”孔蒂一时激动有点口不择言，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还能是神。两百年前孔蒂从塔里探出神力连上天网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神战的结果，明明各族记载的文献里一清二楚的写着远古的神明都已陨落，包括最强大的光明神在内，无一幸免。

    大陆上近百座的神墓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每有一座神塔，就代表着一个神明的陨落，一个伟大时代的结束。

    孔蒂想着，没道理连光明神都中招了，卢切亚诺却能全须全尾的当神当到今天……

    ……还不去统治世界。

    这一点都不魔法！

    卢切亚诺却明显误会了孔蒂的意思，他英俊的眉眼上挑，唇角挂着玩味的笑意，全身上下透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为什么我不能是神？愚蠢的魔、精灵啊，你以为神明真的都陨落了吗？”

    孔蒂一怔：“你知道我是谁嘛？！”你竟然敢和我这么说话！

    劳资tmd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教你如何多快好省的使用神力，授你毁灭世界的人生哲学【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对我使用“愚蠢的xx”句式的，这是劳资的专利好吗？！还能不能愉快的当小伙伴了？！

    那一刻，孔蒂莫名的有了一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悲哀。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叫孔蒂，有个双胞胎兄弟叫林莱，乳名孔二，你母亲是东精灵界第三荆棘军团的荆棘玫瑰孔令萱，你今年六岁，我说的对吗？神明是全知全能的，精灵。”卢切亚诺继续说着他的认知，按照他见过的几个神明的例子，转世投胎的神明在失去神格之后就会失去他们的记忆，没有例外。

    虽然卢切亚诺很希望孔蒂成为那个例外，但根据他日夜从魔法屏幕里所看到的，让他不得不相信，孔蒂也失去了他在成为主神时的记忆。

    他是说，要是没有失忆，孔蒂又怎么会去当一个好人？他无数次的看到孔蒂明明对孔二很不耐烦，却还是在努力的当一个好哥哥，陪着孔二玩；闲暇时，孔蒂还会嘴甜似蜜的和长老团一帮爱逗他的老头老太说话；帮护卫队的妹子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在身体难受时笑着安慰自己的母亲说我一点都不疼；甚至他还会每天去给花园里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朵浇水……

    这哪里像是过去那个威震大陆的大魔王孔蒂了？！所以这个孔蒂一定是失忆了，恩。

    孔蒂也终于理顺了卢切亚诺的脑回路，然后，他的心头就冒出了一个细思恐极的想法——如果他告诉卢切亚诺他其实没失忆，那过去根本没掩饰过他对自己身体渴求的卢切亚诺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力量弱小的时候，把他当做禁脔囚禁起来？

    ☆、第十五份辞职报告：

    第十五份辞职报告：脑补这门学问。

    “你在害怕？”

    其实孔蒂表现的已经挺冷静的了，只是卢切亚诺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被动技能——他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波动。

    卢切亚诺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技能挺鸡肋的，因为他能感知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模糊，根本不好界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误解对方的意思，比听人话里的深意还麻烦。但最基本的简单情绪他一般还是不会感觉错的，好比当年孔蒂在从光明神手上接过他时那温暖的喜爱之情，以及此时孔蒂对他的比寒冰还要彻骨的恐惧。

    卢切亚诺知道他不是个好神，从小就没树立起什么大陆上通用的三观，但他自问对孔蒂是问心无愧的，他对他的好可以说是超越了这大陆上的任何一个个体，甚至超过了孔蒂本身。他有可能会去伤害任何人，却绝对不会伤害孔蒂。

    但现在，这个他绝对不会伤害，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堆到对方眼前的人却在害怕他。

    他恨不能冲上前，抓住对方的双臂，脸对着脸，额头抵着额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问他，为什么要害怕我？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个体都爱你，你可以不爱我，但你怎么可以害怕我？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我们怕的其实不是心意被辜负，而是怕心意被误解。

    卢切亚诺想怒吼，想报社，想毁灭世界……但最后他只是压抑下一切，尽可能平静的、温和的、释放各种善意的努力对孔蒂展开了一个漂亮笑容。

    绝对发自真心，因为比孔蒂害怕他更让他无法面对的是孔蒂有可能被他伤害。

    【“你真是爱惨了他啊，我可爱的小卢尔。”自诩为神明中第一爱情顾问的海伦曾这样对卢切亚诺说过，“如果有天你为了他死我都不会奇怪。”

    “比起为了他死，我更愿意为他消除一切有可能让他死的因素。”】

    所以，哪怕再伤心，再愤怒，卢切亚诺也是不会对孔蒂表现出来的。甚至他反过来的想了想，觉得孔蒂会怕他好像才是正常反应，他是说他就突然出现在了孔蒂眼前，并且还用神力强硬的阻止了孔蒂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被他阻止的孔蒂此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他才六岁……他要是冷着脸对他，他会更害怕，把他越推越远。

    于是，卢切亚诺努力软下声音，细心呵护，一如孔蒂当年对他做过的。这样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换他来养成孔蒂。

    不明真相的孔蒂因为卢切亚诺这个不怒反笑的举动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于是他决定一定要假装失忆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