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不必了。我活着也累了，倦了，如果没有我的背叛，或许诺亚方舟号今天还存在着，地球的种子计划也不会失败。”林惊崖有些无力地垂下头。 “还不算失败啊，你也是地球人，我也是地球人，锦萱也是地球人啊，还有郝白，也许还有其他人。”晋璃璃大声地道。 林惊崖抬起头看着晋璃璃认真地问，“璃璃，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晋璃璃看得出来，只要她点头，林惊崖或许就能找回生命的斗志，可是晋璃璃愣了半天，她希望他活下去，却怎么也点不下这个头。 从晋璃璃知道叶缺回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飞到了孔雀王星上，她希望林惊崖活下去，但是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因为她负担不起这份感情。 “对不起。”晋璃璃轻声道。 “我明白了。”林惊崖笑了笑，“好了，我想见你一面问个清楚的要求，叶缺已经做到了，现在你可以回到他身边了，璃璃。” 晋璃璃没有挪步。 “最后，我想告诉你，不管叶缺怎么对你，你一定相信，他爱你，深爱着你，只爱你，他之所以不肯原谅你，只是小小的矫情而已。”林惊崖笑道，他从记忆里早就读出了叶缺对晋璃璃的无奈，以及貌似强势实则爱得心不由己的软弱。 “谢谢你，林师兄。”晋璃璃真诚地感谢林惊崖。 “快走吧。”林惊崖下了逐客令。 晋璃璃将食指比在眼前，皱了皱鼻子笑道：“再问一个问题，行不行？” 林惊崖能说什么？ “墨光说你是你拟态普罗星人，可是你怎么又会是林师兄呢？”晋璃璃一直没想明白。 “我和叶缺一样。”林惊崖道。 晋璃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林惊崖的潜在血脉居然是普罗星人，搞半天这些地球种子计划的人竟然都不是纯种地球人，晋璃璃现在深为自己是纯种地球人而高兴，否则地球种子计划大概真的就失败了。 至于林惊崖，则是因为在游戏里临死前的领悟和诺亚方舟被毁灭而激发出来的力量激发了潜藏的血脉。 “普罗星人也有血脉吗？”晋璃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是说只有强大的家族才有血脉吗？” “你觉得可以自由拟态所有物种的普罗星人的血脉不够强大吗？”林惊崖反问。 强大，当然强大，尽管这种强大的技能是以牺牲体能为代价的，但是无可否认普罗星人在这个星际里活得如鱼得水。 “那你，还有锦萱，还有叶缺……”晋璃璃忍不住又蹦出一个问题。 “在地球上时，我和锦萱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一直喜欢叶缺。”林惊崖道，“还有问题吗？” 晋璃璃摇了摇头，几乎是被林惊崖赶出木屋的。 晋璃璃离开木屋，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新建的屋子和当初游戏里镜湖畔的一模一样，林惊崖这是在缅怀她和叶缺的过去，这并非他的记忆，可他却像饮鸩止渴的旅人一样。 晋璃璃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林惊崖的情况非常糟糕，其实很早之前，晋璃璃在碰到他的手时，就察觉到了他生命力的枯竭，可当时他那样强大，晋璃璃以为是自己的判断失误，或者是因为他将繁殖力转化成了体能，所以才会出现生机渺然的情况。 现在回想起来，他就像被网速拖垮的电脑，生机早在他的“急功近利”里被损坏了。 晋璃璃对林惊崖喜欢过，但走到如今也不过只是略微熟悉的关系而已，所以她对林惊崖的遭遇，只是叹息和普通人的同情，有些怅惘，但并不深刻。 晋璃璃回到飞船上，几乎有些不敢去见叶缺，既害怕他的冷漠，又害怕他的爱情受墨光的影响，已经不复从前。晋璃璃甚至开始埋怨自己，她要是没有活过来也就省了这许多烦恼。 可是当你不想见某人的时候，某人却正坐在你房间里，晋璃璃站在门口，甚至都不敢进去。 “傻愣着干什么？还是你要跟我说，要留在这里陪他共度余生？”叶缺用权杖顶了顶帽檐，冷冷地嘲讽晋璃璃道。 “我和林师兄，什么也没有。”晋璃璃赶紧解释道，在她的记忆里，叶缺向来是个醋罐子。 “是吗？”叶缺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他从蛇口下救了你，月光下你还向他表白过，到了你嘴里，这就是‘什么都没有’？” 晋璃璃觉得叶缺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了，她都没过问过他之前的情史呢，晋璃璃知道这不是吵架的时候，她涨红了脸道：“你明知道我的心里现在只有你。” 叶缺轻轻一笑，“这可真当不起。你连你喜欢的人都分不清，你自问喜欢的真的是我，还是喜欢那个有着我的记忆的他？” “我当然分得清啊。”晋璃璃大声地反驳。 “哦~”叶缺的尾音高挑，“那你当初看出他不是我了吗？” 晋璃璃顿时没了声音，随着叶缺变冷的眼神，晋璃璃越发紧张，她知道自己必须开口，“可是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名字也是用的叶缺，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因为不肯原谅我，才那样冷冰冰的啊。” 叶缺扫了晋璃璃一眼，“性格差异如此大，也看不出来吗？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晋璃璃真是觉得冤枉极了，“我没有自欺欺人，可是他有着你的记忆，说什么都对得上，我……”晋璃璃觉得自己情有可原，可叶缺却一点儿不肯饶过自己。 “那么你对墨光呢？”叶缺看向晋璃璃，像是在讽刺她的辩解太蹩脚，又像是在自嘲。 这个问题，晋璃璃不敢贸然回答，害怕又是语言陷阱，最后叫她两面不是人。 “你想问什么？”晋璃璃试探性地问道。 叶缺冷笑了一声，“你爱上墨光了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晋璃璃有些不敢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对墨光的感情该怎么定义，她自己是不愿意承认喜欢上墨光的，因为这个人霸道、毒舌，而且限制她的自由，当然晋璃璃对他最大的不满，还是他，不爱自己。 晋璃璃低下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叶缺，低声道：“他不是你啊。” “他自然不是我，因为他比我聪明，知道你这种女人并不值得爱。”叶缺冷冷地道。 晋璃璃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缺，这样的话从叶缺嘴里吐出来，对晋璃璃的伤害值，甚至不亚于原子弹。 只有你爱的人，才能伤你最深。 ☆、chapter 68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是不是？”晋璃璃呢喃道。 叶缺缓缓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在疑问,晋璃璃怎么还会就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晋璃璃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从喉头开始都被冻僵了一般。 “璃璃,已经过了一百年了,再甜美的爱情也失去了新鲜度。如果你没有醒过来，我自然在心底怀念你一辈子,可是你醒过来了,对我来说,的确称得上是一种解脱。 这话不仅刻薄，而且堪称恶毒，晋璃璃没想到,在叶缺的心底，原来竟然是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的。 晋璃璃拿背靠在墙上,才能支撑自己下滑的身体，她的眼泪已经滚了出来，“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叶缺没有理会晋璃璃的这句话，仿佛这一切已经不值得讨论了一般。 晋璃璃只见叶缺站起身道：“你可以回亚克星，也可以选择留在我身边。” 晋璃璃略显激动地看着叶缺，可她心里知道，答案只怕未必不伤人。 “你的血液对精神力恢复和进化有极大的好处。我不介意养着你。”叶缺低头看了晋璃璃一眼，从她身边走过，“今后有甚么事情，你可以找苏河，你若是要回亚克星，他也会替你安排。” 晋璃璃看着叶缺打开门，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雾花，“你站住，叶缺！” 叶缺转过身，看着晋璃璃，像同情一只受伤的小狗一般，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晋璃璃。 晋璃璃才发现，叶缺只用一种眼神，就能彻底击溃她。 “我要你亲口说，你不再爱我了。”晋璃璃坚持道，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了眼泪，只为了看清叶缺的眼睛。 叶缺叹息了一声，“璃璃，你觉得在星空里讨论爱情是不是有些没意义了？” 因 为人类现在追逐的是强大、永生、繁殖，而至于爱情么，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生活调味料，哪里赶得上追求力量来得让人满足和快慰。这些人连造物主赐给他们的繁殖 的快乐都不再愿意享受，而将它们压缩到了仅仅一个月的狂欢季里。在这里，任何不以繁殖为目的的圈叉都成了浪费，成了罪过。 爱情，堕落的原罪。 晋璃璃的身体慢慢滑到地上，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忽然就笑了起来，这真是特么太搞笑了。她为之纠结，为之痛苦的东西，一觉醒过来之后居然已经成了垃圾，被人所唾弃和轻蔑。 而她哪里还需要去争取叶缺的原谅，因为连爱情都没有了，叶缺当初恨她的理由也早已失去。 晋璃璃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不同于叶缺，他在这个星际间已经生活了一百多年，比在地球生活的时间还长得多，他早就已经融入了这样的环境。 而 且叶缺拥有的不仅仅是墨光的经历，他现在大概还拥有林惊崖的记忆。叶缺能迅速接受明日联盟指挥官的工作，而且还知道她和林惊崖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晋璃璃不 得不肯定，在林惊崖说，让叶缺助他继续爱着自己的话时，那潜在的意思应该是，他不仅将叶缺的记忆还给了当时的墨光，同时还将他自己的记忆也强加给了叶缺。 有这样丰富的双经历，而且无论是墨光，还是当初的指挥官，所站的位置，都是晋璃璃无法企及的，他们的眼里、心里看到的是更广阔的星空，想要探寻的是更遥远的星际，爱情与这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晋璃璃只觉得冷，她双手交叉环抱在手臂上，不停地来回摩擦，想要借这种动作来赶走身体的寒冷。 晋璃璃站在窗前，她的房间风景不错，可以直面大海，苍凉的，因为生物量底下而呈现湛蓝色的大海。晋璃璃的心此时的荒凉大约也不亚于湛蓝的海了。 晋璃璃不停地想为自己找一点儿安慰，林惊崖说，让她不管经历什么，都要坚信叶缺爱着她。晋璃璃想到这儿，不由自嘲的一笑。 对记忆里的叶缺，游戏里的叶缺，晋璃璃当然相信他们的爱情。可是现在，晋璃璃的确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也不知道林惊崖知不知道，但是晋璃璃仔细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却不得不承认，叶缺拿捏人心和运筹帷幄的本事，真是其实人难以企及的。 且不说他算准了自己肯定舍不得离开他，所以会甘心留下来当他的血奴。只说他算计林惊崖将精神元力还给他的那一串安排，就叫晋璃璃甘拜下风。 这件事大约得从墨光，或者我们还是叫他叶缺吧，当他带着晋璃璃到镜星的时候，一切的安排就已经开始了。 亏晋璃璃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她新修炼出来的“精神召唤”，成功地唤起了林惊崖的注意，却避开了叶缺。 可是，如今想起来，叶缺又何尝会不注意她的心跳节律，当时他只是在为她和林惊崖制造相见的机会而已。 所以叶缺当时才会独自去找林惊崖，还让苏河送她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他心里但凡对她有一丝在乎，以他爱吃醋的性子，怎么可能放她单独活动，让她有机会见到林惊崖。 晋璃璃越回想就越觉得发冷。 当孔雀王星从镜湖起飞的时候，晋璃璃还只当叶缺是来不及赶回来，可是从后面的表现看来，他恐怕只是隐藏了实力。所以，叶缺根本就是希望她能和林惊崖一起登上飞船。 至于黑暗王能准时出现在那个地方，晋璃璃也不得不怀疑，恐怕是有人向他提供了路径，因为这实在是太巧合了。黑暗王怎么可能算得那样准确，刚好在他们的必经之徒上埋伏。 而叶缺是不是也来得太巧了，晚一点儿，晋璃璃就死了，早一点儿，林惊崖的伤势又太轻，不足以让他放弃希望。 至于晋璃璃的作用，当然就是成为林惊崖的软肋，成为他的拖累，让他无法独自逃生，为了保证晋璃璃能活下去，就只能选择同叶缺合作，将精神元力还给他。 晋璃璃几乎站立不稳地滑坐到了地上。叶缺当时就隐藏在某个地方，看着她在生死里挣扎，如果晋璃璃的精神力没有得到突破，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躲得过黑暗王的袭击和后来的飞石攻击。 如果说，叶缺在乎她的性命，晋璃璃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再到后来，晋璃璃充当连接线时，她真不敢想象，如果她没有在那么惊险的情况下越阶晋级e级体能，她的身体能不能支持那样大强度的精神力传输。 可是晋璃璃当然也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墨光的算计，叶缺不会忍心那样对她。可是对晋璃璃来说，当时的墨光就是如今的叶缺，而他只是缺少了一段记忆而已，他的本性却不会改变。 在“不进则退”的生存游戏里，叶缺还没有爱上晋璃璃的时候，不也是算计了她不少次么？开始那样残忍的对待，肆意的利用，这无法不唤起晋璃璃不愉快的记忆。 如今晋璃璃再回忆这一切，反而觉得叶缺会爱上自己，简直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如今，他只是修正了这个错误。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不进则退”的游戏里，每个人生而平等，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体素质，一切都是靠自己打拼。 可是现实的生活呢？每个人从出生开始，由于自身的身份和基因的不同，他们将来的发展和地位已经早就注定不同。 那么晋璃璃现在有什么呢？她有什么资格觉得叶缺会重新爱上她，在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 晋璃璃只觉得疲倦，比任何时候都疲倦，她躺在床上，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当第一缕光线把她唤醒的时候，晋璃璃才发现自己居然长长地睡了一觉。 这又是新一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