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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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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回

    第四十九回、南北乱象,征伐之声

    当南边繁盛之地掀起一场隐秘的腥风血雨之时,西北大雪山里的眠凤廊与归灵寺也在为一场严酷的争斗而做筹备。

    混乱无序的征伐只会给道统带来伤害。深知这一点的圣地前辈将两边的矛盾控制在了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这种控制并不严密,但也起到了延缓冲突爆发的作用。或许他们本来也就没有完全抹消矛盾的意思,只是想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使这种冲突得到最大的发挥。

    这种天然就存在的漏洞使得云青对不久后的界山选址充满期待。

    “界山选址之前或许会有斗法,届时嫡传弟子不得参与其中,所以你们便是成败的关键所在。”了缘对身侧的云青说道。

    他们一行人穿着赤红僧袍走在茫茫雪地里,就像一道撕裂大地的深痕。

    这地界已经称得上荒芜,连雪狼、白熊都出没得少了,但是这些血rou之躯的佛修却能顶着冰封万物的寒冷翻山越岭,一路向前。

    云青觉得按照了缘一路上强调“斗法”一事的次数来看,这次与眠凤廊会面多半是不会善了的。还有嫡传弟子不参与斗法这点,她细想之下也觉得颇有深意。

    圣地嫡传从来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嫡传弟子就意味着这个圣地的未来。他们每个人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每一个人都有问鼎大道的潜质,在同等修为的情况下境界和实力往往高出普通弟子一大截。比如说履天坛一脉弟子万人有余,可是嫡传也不过十人之数。

    这样最最拔尖的弟子从来都是不惧争斗的,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争斗中必有伤亡。没有哪个圣地愿意承受嫡传陨落这种事情,因为但凡嫡传弟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才,每一个都被圣地注入了无数心血。

    他们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修行者,更是被符号化为一脉传承的象征。

    界山选址的斗法将最能代表圣地实力的嫡传弟子排除在外,这似乎也昭示着此行必见血腥。

    “你尚未入道,可要做好准备。但无论如何,不可避战。”了缘这话强硬得很。

    云青点头:“定当竭尽全力。”

    一行人向着南边的雪山之巅飞快地走去,不过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山巅处的雪山法坛还保存完好,只不过最外层结界已经被关上了,众人席地而坐,身子在厚厚的积雪中冒着热气。

    从天空中看下来,散开的僧袍就好像从白茫茫的雪地中开出了赤红的花。

    几人刚刚坐定,天空中就开始洒落纷纷扬扬的桃花。

    云青坐定,身子不动,但心目却往上探查。一座装饰精美的楼船从远方天空中飞来。

    这楼船之上朱栏绮疏,廊腰缦回,桃花从船头散落下来,伴着微风散发出一丝丝清冷的香味。明明是白天,但船上灯火通明,声光凌乱,让人耳目不能自主。十几名穿着宫装的女子凭栏而望,团扇轻绔,缓鬓倾髻,个个都超逸绝尘,颇有仙家风采。

    这点点桃花随风落下,一触到地面便生根发芽,竟在这冰天雪地里长出无数小小桃枝,眼看就要将归灵寺众人所在的地方化作一片桃花林了。

    云青留意到这些桃树每多长出一棵,便有一缕细细的桃花瘴缭绕在周围,等这桃树林长起来,只怕这桃花瘴会直接侵入神魂,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她屏息凝神,护住自身,也不去反抗。这等逆转天象的手笔多半出自对方的嫡传弟子,了缘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只听得了缘突然朗声说道:“阿弥陀佛,眠凤廊的诸位道友近来可好?”

    这声喊得连云青都有些耳膜发疼,胸腔发闷。四周的桃树苗在这一声之下居然眨眼间化作齑粉,地上只余下点点残红,看上去凄清惨切,不忍直视。

    《维摩经》中提到“演法无畏,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刚刚了缘那道以声慑人的便来自这部经书。这本是佛家播教义所用的术法,但演化至今可以震慑邪魔,破除万法,使人心生皈依之意。

    天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道桃色绸带从船首飞下,眠凤廊弟子依次顺着这条窄窄的丝绸走下来。云青的的心思落在末尾之人身上,那不就是郑真真吗?随后她又扫了一眼为首之人,心下警觉之意顿生。

    那人身姿丰腴,风情万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胸口还开着襟,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她手里拎着个酒坛子,她灌了口酒,笑吟吟地唱道:“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了缘,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啰嗦了?我记得上回你可没向我们问好……”

    了缘高呼一声佛号,面色沉着:“说一切法悉是无常,唯说如来常住不变。贫僧变了,自是因为未抵真如之境。”

    云青虽说对这句经文没理解多少,不过她听出来了缘这是在试探那名女子的修为。

    那女子脆生生地笑起来,一边喝酒一边挥手道:“你未抵真如之境,我亦未成万象之工,彼此彼此罢了。闲话就不多说,不知界山一事你们怎么看?”

    了缘虚空一指,点点梵文闪过,化作“南三”二字:“不知九欢道友以为如何?”

    “往南移三座山?哈哈哈,便是觉鸾来了也不敢与我提这等条件,你还是想清楚再说吧。”九欢灌酒的动作一滞,突然放声大笑。

    “正是觉鸾的意思,九欢道友有何指教?”了缘神色淡然,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平稳。

    “哦?”九欢拖长声音,周身开始隐隐约约地闪过暴风疾雨的异象,“北三如何?”

    “这座雪山离自在崖太近了,觉鸾怕他驻守不利出什么岔子。”了缘双手合十道。

    言下之意就是若不往南移三座山,那觉鸾说不得就要自在崖直接对解忧崖动手了。

    这话已经接近威胁了,九欢神色带了丝丝寒意,暴风疾雨之象渐渐化作狂风大雪之象:“北二,不能再少了。”

    “南三。”了缘强硬得不像话。这和他平时表现出的稳重谦和颇为不同,云青不由怀疑是不是出发之前他与觉鸾谈过什么。

    “那就没法子了。”九欢周身幻象突然消散,她笑得灿若桃花,“诸位姐妹!”

    “你们可愿以身证法,与归灵寺的道友们切磋一番?”

    云青心下一震,想来觉鸾提这种不靠谱的要求就是要挑起两宗之间的争斗了。可是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不是彼此协调解决界山之事才是正途吗?

    这九欢想必也探明了这点,于是毫不犹豫地就应战了。

    自从履天坛离开西北之地后,归灵寺与眠凤廊虽然小摩擦不断,但百年间未曾有过大的冲突。可是这种平衡维持多有不易,若有一方失去克制便有可能让整个局面向最坏的地方滑落。

    云青虽然觉得不久后两方必有大冲突爆发,但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关系重大的雪山法会上。原本她还打算加一把火,让局势变坏些,可不料觉鸾早有安排,算是在她前一步就把局势推到了更坏的地方。

    这到底是另有所图,还是仅仅作为秤另一端的加码?

    她现在是应该顺势而为,还是不按那人布置好的套路来呢?

    云青看着队列末尾想抬头看她,但又怕别人发现什么的郑真真,心下转瞬闪过了无数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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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边,镜都。

    不久前百花祭才刚刚升起过的履天圣坛一夜之间遮蔽了镜都的天空。

    履天祭坛本就是人道的战争利器,百余年前毁灭十几座城池也不过是一个昼夜的事情。这次升空,所有镜国人都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履天圣坛通体纯白,圣洁的光辉普照大地,一日比一日更为强烈。圣坛中央的圣池水渐渐变少了,或者说,更为凝实了。刚开始如同半透明的胶体,后来变得越来越硬,光泽也越来越明亮。

    池水源源不断地通过万千分坛的愿力得到补充,一渗入这圣池之中便凝固成白色石料,这石料与构建圣坛的石料一模一样,但是光泽更为耀眼。

    一日之内这石柱已经上参云霄,连顶端也看不到了,它的光芒之盛让人无法以rou眼直视。

    又一日,五百内门弟子在圣坛处血祭,以己身精血供养圣池。

    国师祈愿,圣环降临。

    圣环之大,足以覆盖整个镜都,而且随着愿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它还在不断扩大。

    血祭之后的光柱能够毫不费力地撑起圣环,但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万民之愿,绵绵翼翼。履天之威,赫赫明明。以我血rou,克其南夷!”

    五百弟子齐声颂唱祭歌,歌声随着圣环的扩张响彻整个大镜都城。

    “为我人道而征!”

    第五十回

    第五十回、手持残刃,独守孤城

    九鸣城,茶馆地窖之中,宋离忧身上笼罩着灰白的死气。

    酆都城可成大道的传承有三,幽冥归尽录,万象森罗录,九曲通幽录。幽冥归尽录是其中最为出名的典籍,当年酆都城介入天祝国与大镜国的朝代更替,有一嫡传弟子用幽冥归尽录生生将人世化作鬼地,南方十几座城池之上都隐约有鬼都虚影降临,后来履天坛圣环扩张至此,酆都城才悄然停手。

    “幽冥归尽”几个字算是将整部传承的内容道尽了。幽冥为阴间地府之意,这是不属于任何生命的鬼道领域。而鬼者,归也,死者尽归幽冥之中。若是将这部传承修到极处,意念一动便可化生机为死气,化生地为幽冥,使生者变为鬼物供施法者驱使。

    茶老舅竟然可以随手传下这等传承,这不由让宋离忧对他的身份隐隐产生了一个猜想,但他一直不曾向茶老舅确认。

    对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领悟幽冥。

    粉碎根基,了却因果,这对于他入道已久的修为而言都不算难,难的还在这领悟幽冥之上。

    他rou身已毁,死气缠身,也能算鬼物之列,无时无刻不身处幽冥。但身处幽冥并不代表就能领悟幽冥,就好比他之前好几百年身处人世也不可能说自己就领悟了人世。

    如酆都城本身一样,幽冥也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视之无形,听之无声,嗅之无味,触之无感。

    宋离忧静坐已有三日之久,除了修出鬼道真气之外还是对幽冥毫无所感。距离茶老舅所说的半月之约还有十几日,但是宋离忧今日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焦躁之感升起。宋离忧心想,入道后对天机有些自然的感应,这种莫名的感觉大概是在提醒他时日不多了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地窖顶端,透过墙壁,透过屋顶,他看见那个流转着浩荡亡者气息的结界外妖云遮蔽,渗不进一点天光。

    宋离忧神魂中有点点星光闪动,他以诸天星辰入道,虽已粉碎根基,但对星辰之道的领悟还在。

    这点星光十分微弱,一闪一闪地,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古老的光线穿过万千世界,被他神魂中这点星光接引下来,开始与之一同闪烁。

    宋离忧周身渐渐出现了诸天星辰虚影,但是这虚影被妖云和结界削弱后变得很是黯淡。

    “还不够……”他咬咬牙,神魂中的点点星辰突然像是燃烧着一般大放光芒。

    一日一夜,宋离忧终于将足够的星光接引到了这斗室之内。他抬手掐了一连串复杂的法诀,眼中倒映出闪烁的星芒,有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太上玄一,九星吐精;三五七变,洞观幽冥!”

    世间能视不可见之物的法门有不少,比如说仙家的法器燃火灵犀,或者是云青这种**淬炼、心开一目。但宋离忧刚刚粉碎根基,能用的法术太少,只好利用对道的理解,辛苦接引星光,借特定的星辰成阵,使自己在短时间内洞见幽冥。

    因为妖云的遮蔽还有结界对环境的影响,所以这个洞见幽冥的时间不会持续太长。

    宋离忧睁开眼睛,细细观察这座城池。

    身体残缺的士兵拖着兵戈缓缓走向结界的缝隙,被无数长矛扎穿的妖兽与其擦肩而过,彼此都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反应。城墙之上被钉住的士兵,墙角里脑门被开了个大洞的小孩,被草席潦草地裹着的青面士兵,整个下半身都被烧作焦炭的老人。这些看上去死去已久的人如同活着一样行走在幽冥之中,他们依照本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普通人若是死去便不能保持心中之灵,生机就此湮灭。

    亡者与生者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一个以死气维持其存在,而一个以生机维持其存在。

    幽冥之所以不可见,正是因为宋离忧以神魂之力为生,而非真正地已经身处死地,以死气维持存在。

    若不悟道,如何入道?若不入道,如何悟道?

    若不生机归尽,如何得见幽冥?若是不见幽冥,如何生机归尽?

    宋离忧心中一点明光闪过,身上最后一点生机断绝,nongnong地死气笼罩在他身上。他周身的星辰虚影渐渐淡去,隐约有阴森的鬼城在他身后幻化而出。

    “粉碎根基,了却因果,参悟幽冥……我做到了!”

    宋离忧起身,走出地窖正想找那神秘无比的茶老舅,结界处却突然传来细微的崩裂声。

    城墙之外,黄铜战车中。

    胡寒眉突然伸手撩开帘子,她神色不如往日轻佻柔媚,反倒有种阴冷森然之感。

    她朗声道:“方才夭阙塔律令传来,今日必须破开结界。”

    “众儿郎随我入城罢。”

    这个有着倾世妖颜的胡寒眉十几日来第一次走下黄铜战车。她衣袂飘摇,身姿看上去十分柔弱,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美人儿却让所有妖兽都俯首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