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阳灵亦是大惊,她呆在魔界三十年,居然一直不曾发现,她到底粗心到了何种地步? 月下初见,影痕不曾伤他们性命,反而授了他们绝世剑法,那时她便该察觉,影痕那般儒雅俊逸的风姿,不正与遮默安的气质如出一辙吗? 再后来,他们第二次相遇,无殇手中的焦赭剑,向谁袭去不好,偏偏飞向遮默安的胸口,却又偏偏被影痕一枚棋子拦下。他们的笑言,她不曾深想,原来,他们当日打的哑谜,竟然是这个意思。 遮默安号称棋艺卓绝,而影痕最擅长的,恰恰也是棋道。那日他特地带他去了玄都殿下了四盘棋,遮默安说影痕盯着他笑了三个时辰,阳灵甚至能感觉得到,那时候的影痕,心中到底有多么欢喜。 难怪,几个月前他们去青城,倾河要影痕一同前去,他必是知道影痕想念遮默安,所以带他去看看他。也就难怪当时影痕现身之后竟那么伤怀,遮默安与她的说笑,两人都不曾放在心上,却不知影痕听到,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们如此相像,从长相到气质,简直是一模一样。若不是她先入为主觉得影痕是魔,不曾深想,她早该猜到的。 就连今日,影痕接连救了遮默安两次,凭什么?她只道影痕是不愿牵连无辜的青城派,却从未想到原来他竟然是在救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可能。”遮默安震惊地摇摇头,他出身人界皇族,怎么会是魔界魔头的儿子? “怎么不可能?你若不是他遮影痕的血脉,萧然当日凭什么救你,又凭什么将你送到青城派,特意嘱咐逸念空好生教导你。你难道真的以为,他救你是偶然吗?不是的,是影痕预先算出你命中有一大劫,托他去皇宫帮你化解危难。萧然怕万一有个闪失,特地早到了三四天,在皇宫整整守了你几个日夜。你虽然仙资卓绝,可也没到了区区凡人就能直接拜入青城掌门座下的地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你的亲手父亲,一手替你安排的。”那人淡淡说道。 遮默安不敢置信,后退两丈,猛地摇摇头。影痕凄笑一声,他就知道,他必是这种反应。 那人见状,似乎也是惆怅,却又忽的一笑,道:“真是想不到,你拼死拼活救下的儿子,根本不愿意承认你。影痕,你难不难过?” 阳灵大怒,厉声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你那么厉害,有什么动手就是了。居然拿影痕的孩子胁迫他,真不要脸。” 那人一愣,想来是不曾被人这般直截了当的骂过,一时说不出话来。 遮默安闻言,却猛地一颤,厉声说道:“不可能,我是青城派第十一代嫡传弟子,怎会与魔界有丝毫瓜葛?” “默安?”倾浅一怔,魔界怎么了,她也是魔界之人,难道他真的这般看不起魔界吗? 遮默安听见倾浅叫他,神思亦是一晃,片刻便又厉声说道:“你们骗人,你们休想骗我!这种魔界妖孽,人人得而诛之,我岂会有这样的父亲?!” 影痕闻言,脑中轰然一片空白,真气几乎不支,险些坠下空去。 “人人得而诛之......”影痕喃喃重复道,他在他心里,竟然一直是一个该杀的存在! 那人叹息一声,看着遮默安道:“你不信也没办法,不过这就是事实,一个不可抹杀的事实。” 遮默安蓦地一惊,不可抹杀的事实,怎会不可抹杀?只要影痕死了,他便不再是他的儿子。不过是片刻的神思转寰,他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骇然,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 影痕身形猛地一颤,低吟一声,痛入心肺,继而抑制不住的轻轻战栗起来。 众人呆滞片刻,眼见遮默安先前接在手中的轩辕剑直直刺入影痕胸口,力道之大贯穿前胸后背。 “孽障!你敢弑父!”黯绝大怒,手中离魂猛地化作一道强烈的绿光,极速袭向遮默安。 影痕蓦地一惊,猛地迎着轩辕剑锋上前,抓着遮默安的衣襟将他推开。两人险险避过离魂剑,可轩辕剑却整个吃进影痕身体,直没剑柄。 “黯绝,不要,不要伤他。”影痕颤抖说道,眉头紧蹙,又是一口鲜血喷在遮默安身上。 “师兄!”黯绝长叹,他这又是何必呢? 遮默安一颤,像是忽然从沉睡中清醒一般,双手立即撤离轩辕剑柄,又猛地摇了摇头。 他刚刚做了什么,他疯了是不是,他居然要杀他,他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那一剑不是他刺的,绝对不是! 影痕却是苦笑一声,原来即使自己拼了性命救下他,他仍是不愿承认自己。 微微运气,影痕便知自己已然撑不住了。最初那崆峒印,或许是那人故意为之,虽然打得他吐血,却不曾伤他太深。而那轩辕剑,直直刺入他的心脉,狠狠断了他的根本。 最后看了一眼遮默安,影痕紧攥他衣襟的手终是不甘心地松开。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挣扎片刻,眼前一黑,从高空无力坠下。 炎泽彬恒被那道人纠缠住,无法脱身,眼见影痕狠狠摔于青城山峰之上,四溅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整个山头。 “师兄!”萧然黯绝惊叫一声,回过神来。遮默安亦是清醒过来,与他们两人同时极速飞过去。 萧然一搭脉,察觉影痕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立即将自己的真气度给影痕。 遮默安神情呆滞,望着昏迷的影痕。黑色的衣袍如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之气,脸色在黑衣的衬托下,白得格外骇人。额上密布的晶莹汗珠像是水晶洒在皮肤上,反射着微弱的太阳光线,而在遮默安眼中,却是极尽强烈凌厉,直直刺入他的心底。 算上今日,他们统共不过见过四次。 第一次,他授了他绝世剑法。 第二次,他带他去他的宫殿下棋。 第三次,他飞到青城,打了他八百大板。 第四次,他拼死救下了他,却又被他一剑穿胸。 他们之间的父子情缘,原来也不过只有这区区四面,寥寥数语,便是最后的一剑成殇。 “萧然!”那人随手一挥,逼开炎泽彬恒,厉声道:“你疯了不成,你居然在救他。” “师父,我们可以不杀他的。你废了他的道行,我带他去长白。他没了法力,什么都做不了。”萧然道。 那人眉头一皱,道:“影痕非同小可,当年我是用昊天塔将他封印在昆仑山下,原本以为此生此世他都出不来了,却不想过了短短一千年他便回来了。连上古神器都镇不住他,我又如何能放心把他交到你手中。你让开,让我杀了他。” “不行,师父你别忘了,如果今日你杀了影痕,倾河师叔不知会如何震怒,岂会轻易放过你。”黯绝阻拦道。 那人蹙眉喝道:“黯绝,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今日既然敢杀他,便不惧倾河兴师问罪。倒是你不要是非不分,你记住,他已堕仙,他已是魔!” “当日师兄堕仙,还不是师父逼的,说到底,师兄并没有做错什么,一直以来,是师父你对不起他啊。”萧然惊惶之下,未及深思,脱口而出道。 那人勃然大怒,出手一招,将萧然狠狠击飞。萧然亦是一颤,嘴角隐约透出几点猩红。 “祖师!”长白弟子均是惊叫,林牧九腾急忙飞身前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