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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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胤禛似乎心情又好了一些,弯身下来,伸手朝着跪着的她伸去,勾了勾手,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顾怀袖心里转着念头,她的确想知道诏书里是什么内容,所以远没有上一次坦然,并不敢抬头。 更何况,她不过是雍正爷一条狗,但是学不来狗叫。 埋头,顾怀袖没理会胤禛那逗小狗的手,不说话。 胤禛脸上笑意渐渐隐没:“跪着冷吗?” “冷。”顾怀袖老实回答。 “那就继续跪着吧。” 胤禛没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就在亭子里坐着,外头宫人们战战兢兢地站着,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地面上确实很冷,即便是顾怀袖穿得厚,也觉得膝盖骨有些疼了,更不用说地底下透出来的寒气。 她这一回是犯了胤禛的忌讳,又被诈了一回话,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索性真的就这样跪着了。 胤禛手里那一盏茶慢慢赫地喝了有一半了,听着外面雪声密了起来,又看一眼炉子里烧得还算旺的炭,才回头看顾怀袖:“你当奴才就要有当奴才的样子,你个刁奴还想骑到主子爷的身上来不成?” 话说完,胤禛不知怎的顿了一下,哂笑一声。 “不过,会咬人的狗不叫,也不枉朕白养了你。” 顾怀袖只生硬道:“谢主子爷抬举。” “你也只会谢抬举,这辈子都是个不识抬举的。” 胤禛复又冷笑,末了把茶盏朝着桌上一放,动作还是一丝不苟。 “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这回,也让你家张二识识抬举!” 生当封侯,死当庙食。 这一句…… 顾怀袖心里跳了一下,又听胤禛道:“军机处之事他功劳甚大,教导皇子们有方,等朕这皇帝大行之后,留他当辅政大臣、配享太庙,受万世香火,算是朕给他这能臣干吏的恩宠,免得回头又有人说朕是个薄情寡义性子……” 说着说着就说了这么多,顾三这刁民还没叫呢,他上赶着作甚? 想着,胤禛便已经起身,袖子一摆道:“起来吧。” “谢万岁爷恩典。” 顾怀袖想要起身,却发现腿麻了,跪在地上起不来。 走出去三步,眼看着要出亭,外头雪大,胤禛没见她起来,回头一看便是讥讽:“苏培盛,扶她出来,没用的东西!” 苏培盛听见吩咐一个激灵,连忙进来了,把顾怀袖给扶起来,心里还没琢磨出这“没用的东西”到底骂的是谁,便看顾怀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似乎是腿疼。再一回看,胤禛已经出去了,之前胤禛的吩咐是把人给扶出去,上下天光还有宴会,不能待在这儿啊。 这一时之间,苏培盛也不敢说话,扶了顾怀袖便跟出去,结果胤禛已经走出去一大截了。 顾怀袖心里咒他迟早走得快,走得快! 不过脚面上,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过去。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高无庸给胤禛撑了一把伞,苏培盛也想给顾怀袖撑,哪儿料胤禛一回头道:“让她冷着。” 苏培盛便不敢再动,只能扶着人走,不给打伞,头发上身上都是雪,顾怀袖还算穿得多,一时半会儿也不冷。 她就跟着皇帝这边一拨人,往上下天光走。 没想到到了上下天光前面湖前面不远处的时候,也不知是哪里的太监喊了一声“四爷”,胤禛一下站住脚步,回头朝着湖边看了一眼。 一个小太监没看见这边有人,带了把伞过去,边上有一条船,似乎正要往湖心亭去。 那小太监冷得不行,瑟瑟发抖,把伞恭恭敬敬朝前面一递:“您过去还是带把伞吧,这上头没伞。” 接着是弘历的声音:“倒是个有心的,回头来爷这里领赏。” “奴才叩谢四阿哥赏赐。” 冰冷的地上,小太监一下跪了下去。 接着就听见潺潺的水声,是有人划了船,往湖心亭去。 顾怀袖眼底一时有些复杂,更看见了胤禛那变幻莫测的表情。 此四爷,彼四爷。 昔年胤禛也是四皇子,他被人喊了那么多年的“四爷”,如今一听见还以为是恍然梦回,只远远朝着湖心一道波纹看去,胤禛站了许久,这才背转身,朝着正大光明殿去了。 顾怀袖自然不敢再跟,便站住了,苏培盛小跑上去又跟上。 只听见雪夜里,胤禛沉沉的声音:“四皇子弘历品行端庄,深得朕心,即日封为宝亲王,赐居……罢了,雍和宫拨给他住。” 宝亲王? 以后就没人会叫弘历“四爷”“四阿哥”了吧? 也是个有怪癖的。 顾怀袖弯身揉了揉自己膝盖,青黛这会儿才敢上来扶她,却听顾怀袖呢喃了一句:“未道此流年,暗中偷换……” ☆、第二五八章 大结局(中)九五非至尊 夜里夫妻两个回去的时间都不早,顾怀袖才坐下没一会儿,张廷玉也回来了。 瞧见顾怀袖也是一副才回来的样子,张廷玉脸色不大好,他耳目灵通,只将衣裳上的雪给拂了,便走过来,吩咐道:“去打热水,拿药膏来。” 心知他什么都清楚了,顾怀袖坐在炕沿上,一手搭着炕桌边缘,手边还有个绣着福字的袋子,里头装着此前胤禛赏下来的东西。 眼见着顾怀袖想说话,张廷玉眉头一拧,只道:“闭嘴。” 接着,他又见到了旁边那福字丝袋,抬手捡了便扔下去,金珠子玉珠子掉了一地。 顾怀袖笑得有些无奈:“都是些死物,没的倒跟它们置气起来。” 张廷玉外头大氅已经被青黛拿去挂好,回头来立刻吩咐人打水去了。 这么晚了,又是在圆明园,不是自己府里,张廷玉不好发火,一张脸沉得厉害。 待端来了水,他遣了丫鬟们出去,她便脱了鞋袜,将外面袍服解下,张廷玉于是弯身在她榻前,把她宽松的裤脚撩了起来,卷到膝盖上,便瞧见一大团的乌青。 “也是你自己活该,最近皇上喜怒不定,偏生被你给撞上。” “撞撞他也不是没好处的。”顾怀袖看他给自己拿热水擦着,疼得她皱了皱眉,略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新加进去的那一道诏书是什么了……” 手上动作一顿,张廷玉眯眼看她,看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知怎的有些生气。 她膝盖上全是伤,他用热毛巾给盖了一会儿,擦完了又用药膏来抹,却没问她诏书的事。 顾怀袖看他沉默给自己看伤,眼底也渐渐柔和起来,只轻声道:“应该是拟定人当辅政大臣,我只知这里头有你,还有……太庙……” 太庙? 太庙之中一向只有满人,从没有过汉臣进去的先例。 张廷玉原本是不信的,可现在顾怀袖说了,由不得他不信。 上了药,张廷玉便拿了一床锦被把她整个人都裹起来,扔进床里面去,又唤来了丫鬟收拾铜盆帕子,随口吩咐白露道:“明儿去太医院那边请个太医来,就说是夫人病了,明儿不管夫人去哪儿,都不许放她出去,等伤好了再说。” “……是。” 白露在帘子外头,有些诧异,青黛也不敢吭声。 顾怀袖只道:“当心吓着人。” “我脸上又没画什么吓人的东西,怎会吓着人?”张廷玉落了外袍,也累得厉害,很快也侧身躺上来。 两个人偎着一床锦被,暖和得很。 顾怀袖道:“你听见这第二道诏书,便没什么感觉吗?” “有的……” 大了去了。 张廷玉的事情,顾怀袖又不是不知道。 他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但凡是人,都逃不过。”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张廷玉说的这话,很奇怪。 他并没有多解释,只是摸了摸她头发,道:“你别想太多,有我。” 现在她哪里还能想太多?毕竟这许多年都养懒了,张廷玉手里握着的东西比她所知道的还要多。 于是就这样一闭眼,她安安稳稳地睡着。 张廷玉唇边牵出一抹笑,轻轻过去吻她唇角,也不敢惊醒了她。 后面的几天,顾怀袖当真没出去过,只在屋里看雪。 倒是有人听说张大学士夫人年夜里受了风寒,在屋里病了,连人都不见,都有些担心,除了遣人来问候之外,还带了各种礼物,于是礼单上又记下了长长的一串。 今日见着伤好,顾怀袖算了算时间,也该离开园子了。 “可知道二爷现在何处?” 听见她问,白露道:“方才阿德那边遣人来回过一声,说是刚往陪着皇上往静香书馆去了。” 静香书馆,在澡身浴德大殿附近,也是个好去处。 顾怀袖想着,这道:“我出去逛逛,也不走远,若有什么消息,时刻叫人来回我便是。” “奴婢明白。” 白露应了一声,便没跟着出去,只在别院里等着。 这时候正是下午,阳光并不很烈,前一阵才下过大雪,日光照在雪上,恍惚在发亮。 而静香书馆还在福海边上,要走很远的一段路。 张廷玉伴着胤禛从勤政殿出来,便进了静香书馆,前面北渡河是望瀛洲、溪风松月和深柳读书堂,名字是一个赛一个的风雅。 胤禛咳嗽了一声,似乎也是染了小恙。 不够他走了两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随口便问张廷玉:“闻说你夫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