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还在睡。” 那丫头心真够大的,这样的情况居然还能睡得着。他苦笑几声,给廖晓晟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说道:“你也想不通吧?” 坦率地点点头,廖晓晟说出纠结了一个晚上的疑问:“我为了确定是不是人,所以才割伤他们。我看见血了,而且他们有体温有脉搏,我不明白两个活生生的孩子怎么会在我眼前忽然消失。假设,公孙怀疑是脑电波有问题,那也是针对你和小安来说才会有作用,我没跟王健或者是王康见过面,更谈不上对视,为什么我也能看到他们?摸到他们?” 虽然有点乱,但还能听得明白,廖晓晟的这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暂时按照公孙锦的怀疑方向去分析案情,那么就是两个孩子拥有异常的脑电波从而可以影响别人,让“别人”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这种情况与鬼魂有些相似。 科学上的解释,鬼魂是一种带有记忆的磁场,可以影响人的脑电波。但这个解释究竟对不对,没人知道。就像在两个孩子身上发生的怪异情况一样,没人了解,没人明白。 如果说,两个孩子脑电波磁场有异于常人,可以影响到他人的视觉、触觉造成某种假象,那么,廖晓晟的出现就彻底颠覆了这个猜测。她没有接触过孩子们,既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跟他们对视过。想到这里,他忽然问:“廖姐,你跟孩子们对视过吗?” 廖晓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没有。听过你头晕的事后,我特别在意,抓着他们的时候刻意不去看他们的眼睛。”言罢,她习惯性地捏着下颚,深思片刻。说,“我看未必是脑子有问题。这两个孩子肯定有我们还不了解的东西,现在几点了?” “啊,五点二十五。” “联系下景阳,问他们到哪里了,直接去老王家接孩子。” 看得出来,廖晓晟好像在担心什么,不等他问个明白,就接到了赵航的电话。电话里赵航不断打着哈欠,告诉他:“我们直接去接孩子,公孙说必须抓紧时间。” 公孙锦又在担心什么?洛毅森琢磨的空档,忽听耳边传来蓝景阳的声音,似乎更赵航要了电话。紧跟着,听到他的声音,说:“公孙很担心,你去接孩子,半路会合。” “等一下。”洛毅森急了,“公孙担心什么?为什么这么着急?” “你说吧。” 洛毅森反应过来了,这三字是跟赵航说的。蓝景阳,到底有多不愿意跟自己说话?这小子肯定跟自己气场不和,磁场相斥!他有点窝火地问赵航,公孙锦那边到底什么意思?赵航只好事无巨细的说了。 离开了一科的公孙锦跟研究部门的专家说明了孩子的情况,专家的意思是这很特殊,以前从没遇到过。公孙锦担心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孩子们不断袭击家人,却没有杀意反而是不断地被误杀。他怀疑这是孩子们潜藏在心里的一种恐惧性,担心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爷爷杀死。如果他们的办案速度不快一些,不是孩子死就是王平久死。 下午接到洛毅森的联系后,公孙锦和蒋兵开始调查孩子父母的问题。因为公孙锦手里强大的权限和关系网,很快就找到了母亲“徐玲”的下落,但却并不乐观。徐玲在十三年前离家,至今未归,家人也早就报了案,现在的徐玲被列入失踪人口中;王金宝在早几年因盗窃罪入狱,这件事王平久应该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洛毅森呢?也许,王家并不像表面的那么寻常。所以,公孙锦才会格外担心。 听过了赵航的转述,洛毅森觉得自己还是嫩了点。至少他就没有想到孩子们的心理状态。而公孙锦却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分析的头头是道,不得不说,一科科长不是白给的。 挂断了电话后,廖晓晟去叫苗安起床。洛毅森穿了衣服,帮着苗安把那些包包放进廖晓晟的车里,三人直奔王家。 早上还不到六点的时候,王家人都起来了。看着两个一切如常的孩子站在院子里洗脸,洛毅森竟然不敢跟他们对视。苗安拉着老两口去一边说明情况,廖晓晟却是大大方方走到孩子们面前,说:“今天叔叔阿姨要带你们去市里检查身体,你们想让爷爷跟着,还是让奶奶跟着?” 王健看了看远处正在跟苗安说话的爷爷奶奶,又转回头看了看廖晓晟,他纯真无垢的眼神中丝毫找不到昨晚忧虑的痕迹,就连一旁傻乎乎的王康也不再是一惊一乍的样子,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而已。 王健问道:“为什么要检查身体?我们有病了吗?” “不是。是为了知道你们的身体有多健康。阿姨是医生,又是你们爷爷的朋友,所以可以免费哦。” 洛毅森心想,廖晓晟不是面瘫就是缺乏正确表达感情的能力,面对俩孩子居然也能毫无表情的说话。这几句话换做是苗安来说,一定会“有声有色”的。 虽然洛毅森觉得廖晓晟的面部变化实在少的可怜,可王健似乎很愿意相信她,并说:“如果阿姨和叔叔带我们去,还会送我们回来吗?需要很久的时间吗?学校怎么办?” 廖晓晟点点头,说:“我们会去学校帮你们请假,检查完了阿姨会亲自送你们回来。” 那边,王平久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下来,只是他受到太多的惊吓,已经不敢再接近孩子,顾美云狠狠瞪了他一眼,只好拉着苗安去叮嘱孩子几句,算是尽到做奶奶的责任。 就这样,廖晓晟把孩子们送上了蓝景阳的车,自己的车让赵航开着载苗安,她坐在蓝景阳的车内,两个孩子的中间。洛毅森看着他们的车渐渐远去,心里愈发的沉重起来。 他转回头看着战战兢兢的老两口,也露出点笑容出来。说:“才六点半,去学校早了点。王大爷,您知道这附近哪有卖早点的吗?” 因为送走了两个孩子,顾美云明显轻松了不少,他拉着洛毅森走进里屋,不一会就弄出很丰盛的早餐出来。而王平久,一直蹲在院子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好像他抽的不是烟,而是淤积在心里的惊惧感。洛毅森没去打扰他,端着空了的粥碗进了厨房,挺客气的一边洗碗一边跟顾美云聊天。 “王大娘,我听王大爷提起过您的儿子跟儿媳妇。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没有吗?” 正在收拾东西的顾美云一把将手里的抹布扔进水盆里,气哼哼地说:“别提我家那个败家子!从小就跟他爸一样没出息,就知道要钱要钱,不把我气死是不甘心啊。出去两年也不给家里寄钱,倒是领回来一个狐狸精。呸!不要脸,没结婚就大了肚子,我要是她妈早就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打死了。” 老两口没有正式的工作,收入自然也不稳定,年纪这么大还要养两个孙子,也难怪顾美云会抱怨多多。但是,话说到这份上,是不是有点过火了?洛毅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顾美云,对王平久也没什么好感,这倒不是他的直觉问题,只是一种对事论事的态度而已。至少,如果他是王平久,绝对不会只把老伴留在家里自己跑到警察局躲起来。 “王大娘,您最后一次见着王金宝和徐玲是什么时候了?” “啥时候?”顾美云咧嘴冷笑,“那个狐狸精生下孩子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洛毅森又跟顾美云聊了几句,对方不是骂骂咧咧就是在埋怨王平久没能耐,嫁给他就没过过好日子什么的,洛毅森本来就听不得这些家长里短的闲碎话,这会儿硬着头皮听完了顾美云的种种抱怨,走出厨房门的时候已经耳鸣了。 离开王家的时候,蹲在院子里的王平久似乎有话要说,洛毅森并没有耐心等他,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说了声稍后再见便去了学校。 第五章 双管齐下 他知道王平久有话想跟自己说,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他没法给王平久一个满意的回答。整个案子弥漫着怪异的谜团,在公孙锦那边没有个像样的检查结果前他保持自己的观点。 开着车,很快就到了两个孩子所在的学校。跟教导主任说明了情况之后,这位负责人首先把王健和王康的班主任找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对于洛毅森的提问好半天也没琢磨明白该怎么回答。洛毅森只好又问了一次:“王健和王康平时在班级里表现怎么样?” “不错。”她只能这么说,“和其他同学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那有没有,我是说,在他们身边偶尔有人会出现头晕的现象?” 这可难住老师了,她想了半天,说:“没有吧,至少我没发现。” “那您想想,最近这一个月两个孩子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这一次,老师的沉默的时间更久,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确定的样子。洛毅森很有耐心地等着。过了片刻,老师终于说:“本月初,学校组织了一次爬山的比赛,是为了让孩子们有团结合作的意识。学生们被打乱编成小组,全组的人跑到终点才算是赢了,当时王健和王康在一个小组,他们那一组跑得快,本来该是第一个跑到终点的,结果却是最后一名。” “为什么?”洛毅森问道。 “半路上出了点乱子。”老师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也是听学生回来后说的。” 那天,阳光明媚,初二的所有学生都在学校门口站好。校长手中的发令枪一响,少年少女们嘻嘻哈哈地朝着山脚下跑去。按照老师们的预计,这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两个多小时。所以,为了确保学生们的安全,半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老师看着。老师们都用手机相互联系,随时了解各个路段学生们的情况。 一直到山脚下,老师们传回来的消息都是王家兄弟那一组一直领先,她心里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她觉得脸上有光。可不知怎的,到了山顶的冠军组却是另外的班级。她倒是没觉得失望,只是担心自己的学生别是半路上受了伤什么的,因为山上有一段路很崎岖,老师人手不够,要来回地跑,万一疏漏了可怎么办? 后来,从山上传来消息,说王家兄弟那一组没出什么意外,只是跑错了路,得了最后一名。当时她还挺纳闷的。这些孩子几乎都是跑山长大的,哪有认错路的道理?不过,这只是个小念头,很快她就忘记了。等孩子们安全回来,王家兄弟那一组的一名同学偷偷找到她,觉得比赛很不公平,他们那一组如果不是王健捣乱,应该是第一名的。 为了安抚这个同学,老师对当时的经过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同学说,他们都快跑到终点的时候,其中一个同学说要小便,因为组里还有女生,他就决定让其他同学先走,等他处理完了再去追赶他们。其他同学也都同意了,继续往前跑,忽然王健就调了头往回跑,别人叫也叫不住他。只能放慢速度等着,结果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两个人追上来。因为少了两个人,他们就算到了终点也会输掉比赛,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整组人回去找人。 “然后呢?”洛毅森问道。 “找不到了。”老师说,“那个女同学告诉我,他们去分手的地方找人,喊了半天也没听见王健和另外一名同学的回音,周围又没有老师在,他们只好散开去找。后来,在偏远一点的地方找到了王健两个人,那时候,说要小便的男同学很不对劲,一个劲地瞪着王健。等他们重新回到赛道,已经很晚了。” 看来,问题出在山路上。洛毅森谢过老师之后,找到那位男同学谈谈。 在跟校方商量之后,他带着男孩上了山。他们走走停停,大约花费十多分钟才找到当初那孩子小便的地方。男孩有点胖,走了半天气喘吁吁的,洛毅森给他瓶谁,等他歇够了才问:“当时王健是在这里找到你的?” 胖孩摇摇头,说:“不是。我小便完了之后,就想去追他们。我怕他们跑得太快追不上,就抄了旁边的一条小路。王健是在小路上追上我的。” 洛毅森转头四下看了看,他们脚下的算是修整过的山路了,旁边的草丛里有七八条弯弯曲曲坑洼不平的小路,看上去是挺危险。洛毅森问胖孩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王健追上我就往回拽,不让我走小路。” “小胖,带我过去看看。” 跟着小胖子走上了几乎看不出来的小路,大约有五六分钟的时间就停下了。胖同学说就是这里,但洛毅森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只好先把胖同学送下山,还请他吃了顿午饭。 下午,他单独上山。走到那条小路之后,仔细地检查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确不安全,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杂草,杂草里面还有些石头,对孩子来说是危险的。但据说这里的孩子从小就往山上跑着玩,应该很熟悉周围的环境。那么,王健到底为什么不肯让小胖走这条路呢? 他一边想一边往前走,又走了十来分钟,发现几簇荆棘盘绕在山壁之上,一阵风吹来透出了阴冷。荆棘后面好像有个洞,阴风是在洞里吹出来的。他走过去,把外衣脱下来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棘,果然看到了大约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进出的洞口。他没急着进去,蹲下来观察山洞入口的地面。 洞口的地面没有脚印,就算有什么人来过现在也看不出了。他有点失望地把外衣搭在肩上,猫着腰避开荆棘进了山洞。 外面明明是烈日当空,山洞里却是阴暗的又黑又冷。他打开了手里的电话借着微弱的光亮照明,发现这个山洞并不大,大约深有三十来米,宽三四米。看了看周围,确定应该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而不是人工开凿。他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尽头也没有任何异常。 王健在乎的不是这个山洞吗?纳闷之余他习惯性的挠挠头,露在外面的手臂碰到了衣服上的荆棘刺,手一抖,电话掉在了地上,咧着嘴把衣服从肩上拿下来,再去捡手机,微弱的光亮在地面上映照出一点不该属于山洞内的东西,黑色的,一小堆一小堆的,灰烬? 这东西他见过,不止见过,还做过。每逢清明他都会给爷爷扫墓,烧些冥币纸钱什么的。 下了山之后,洛毅森在王平久家门外徘徊了很久,最终也没进去。上了车准备回一科看看孩子的情况。光是通电话,还是让他难以放心。 回到一科的时候已经当天晚上七点多了,一科的办公室里只有蒋兵和苏洁在。他们见洛毅森回来都有点吃惊,问到调查结果,他也只能摇摇头,说不出什么来。苏洁看着纳闷,就问他:“毅森,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一言难尽。”他疲惫地说,“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对了,公孙他们呢?” 蒋兵耸耸肩,说:“老大带着孩子还在研究所那边,估计今天回不来,景阳跟着去了。赵航去外地调查孩子母亲的下落,估计没有个三五天也见不着人。” 这时,苏洁阴险一笑:“小安在房间呢。” “我又不找她。” “是吗?”苏洁煞有其事地瞥了一眼门口。洛毅森顺势看去,见廖晓晟顶着那张面瘫脸走了进来,再度忽略了他的存在,只跟苏洁点点头。 “廖姐。”洛毅森说,“我让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出结果了么?” “出来了。简单点说,就是土和纸灰。” 果然么?洛毅森没觉得意外,跟着说:“烧纸的灰吧,清明节烧的那种黄纸。” 廖晓晟的眼睛里难得地有了点内容,略诧异地看了洛毅森一眼,便没了下文。洛毅森也没多想,离开办公室准备回房好好休息。 他刚转身,办公室门口迎面而来的苗安急三火四地喊着:“你怎么回来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快跟我走。” 被拉住的洛毅森搞不懂身穿睡衣的苗安咋就这么急,问她一句:“你穿着睡衣要带我去哪?”结果,被苗安狠狠白了一眼,叱道:“当然是我房间啊,不然你以为呢?” 这俩人前脚刚走,苏洁嘿嘿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一张钞票:“我赌一百,小安拿不下毅森。” 蒋兵拿出一百:“我赌洛毅森没定力。”言罢,他和苏洁一起看着廖晓晟。 法医大人木讷着毫无表情的脸,竟然也掏出二百来押在桌子上:“第三种,意外。” 三人买定离手,四百元压在蒋兵电脑的键盘底下,不知谁输谁赢。 上了楼才看到,苗安连房门都没关。想不出她到底什么事急成这样。看着丫头也没什么反常之处啊,难不成…… “快,先把外衣脱了。”苗安急着说。 “你,你想干什么?” 苗安真是很急,一见洛毅森磨磨蹭蹭的样子,很不满意地说:“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全了。刚才我还想着你是第一人选,实在找不到的话,蒋兵那厮也凑合了。天公作美啊,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别废话,先脱衣服。” 洛毅森哭笑不得地摇着头。他可不认为这丫头会有什么歪念头,八成跟那俩孩子有关。于是,便问:“你先说清楚到底要干什么?” 说得也是,如果要洛毅森好好配合,是得把话说明白。苗安一边打开从县里带回来的大包,一边说:“我跟老大讨论过了,为了以防万一吧,我们假设带回来的孩子不是王健和王康,这就需要极为高超的变装易容手艺,所以……” “等等。”洛毅森一把抓住苗安正在摆弄稀奇古怪工具的手,正色问道:“你的意思是,公孙怀疑两个孩子已经被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