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四季锦在线阅读 - 第35节

第35节

    大夫人脸色丝毫未变,向荣三爷和崔氏赔了个不是,“打扰三叔和三弟妹了,这都是为了老太太好。请恕嫂子我冒昧了。你们歇着吧。”

    大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宁mama带了王姨娘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人的眼睛亮了亮,但看宁mama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就暗了。

    “回夫人,奴婢在王姨娘屋里搜到了这个。”宁mama示意旁边的婆子把布偶递过去给大夫人看。

    大夫人扫了一眼,对荣三爷道:“三叔和三弟妹看看吧,这是你们院子里的事,好在是今天万幸地搜了出来,我这个做嫂子的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你们自己处置吧。”

    大夫人可不想最后被荣三爷当枪使,说完,大步就离开了三房的院子。

    “三爷!”崔氏一见这布偶,脑子里“轰”地一下就白了,不敢相信王姨娘居然作恶到这个地步,她们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要这样诅咒荣三爷。“你,好你个贱人,你怎么敢,怎么敢……”崔氏气得话都吐不出来了,王姨娘诅咒荣三爷,比诅咒她自己还来得让崔氏愤怒。

    王姨娘被人绑着,嘴里一直喊冤,“我不是,我不是,三爷,三爷,我冤枉呐。”

    任王姨娘喊得多凄惨,荣三爷也生不起怜香惜玉的心思,心里只有愤怒,居然敢诅咒自己,就为了自己冷落她?好恶毒的女人,一时又联想到她是老太太赐的,就更是愤怒了。一脚踢开了靠着他脚的王姨娘。

    王姨娘应声倒地,知道这回是什么都完了。

    阿雾已经穿戴好站在了院子的一角,欣赏着她筹划的这一刻。也是王姨娘自己寻死,若非她起了歪心,同冯道婆合作,又怎么会有今天,阿雾可没逼她,不过是帮她理清了障碍物而已。

    当然阿雾也不是没有后手的,那日吩咐了紫砚后,紫砚回来说,王姨娘屋里已经有一个布偶了,那就不需要阿雾再脏了自己的手了。只吩咐了紫砚一句,“真是自作孽。这样也好,你仔细看着她吧。”

    缘何阿雾自己不去揭发王姨娘,那是因为能由外人来揭发,岂不更好地消除了自己的嫌疑,生得荣三爷起疑。

    如今阿雾是完完全全撇开了自己的,毫无嫌疑。大夫人雷霆之速,事前谁也不知道这消息,三房的崔氏以及阿雾还有众丫头自然都没有嫌疑,王姨娘的罪是板上钉钉的。

    总不能老太太送的人,自己来搬手头砸脚吧。

    “给我拖出去打死。”崔氏气得手直发抖。

    阿雾扑上去抱住崔氏道:“太太,不要。”

    “你这是做什么,居然为她求情,你可知她要咒死你爹爹呐。”崔氏推开阿雾。

    王姨娘想不到阿雾会为自己求情,赶紧道:“三爷,太太,我不是,我只是受冯道婆蒙蔽,这布偶是用来养人的,不是用来咒人的,她说我好好养着这布偶,三爷就会回心转意,我,我……”

    荣三爷简直无法再忍受王姨娘的辩驳,不管是什么原因,王姨娘触到了荣三爷的底线。

    “爹,好歹是一条人命,又是老太太赐的,这会儿老太太还病在床上人事不省呐,可不能再见血了。”阿雾急道。

    荣三爷想了想,对啊,这王姨娘的存在,就是老太太的把柄,自然留着比弄死了好。于是点了点头,“把她押回去,不许再出来丢人现眼。把她身边那个丫头,卖了。”

    经此一役,荣三爷大约是再也不会心疼和怜惜王姨娘了,阿雾知道,王姨娘自己也知道。

    却说,在大太太抄查了各院后,老太太和二太太便果真好了起来。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从三房崔氏的屋里搜出东西来。

    老太太和二太太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诧异。明明香芹来回报,说是已经放好了的,东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若是被三房的人发现了,她们怎么会不说,也没有闹出什么要查人的事情来,莫名其妙的平静,老太太和二太太是如何也想不通的。

    所以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看向大太太,看她怎么说。大太太也知道这件事,那是二太太出的主意,她瞧着崔氏和荣三爷都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她带人去翻检时,他们也是一脸的震惊,特别是老三,脸上一片死灰,他大概是猜到有人设局了。只是大太太也不知道缘何那东西就不见了,也不知谁不知不觉救了三房。

    对她们而言,这将永久成迷了。

    阿雾可没想要闹出来,这件故意栽赃巫蛊的事情,老太太她们若得手了,可以钉死三房,三房回击,却未必能钉死她们,所以还不如藏起来,云里雾里,也好叫她们因为不知而恐惧,能收敛些。

    其实大太太是有些怪二太太的,居然拿自己当到刀子使,这回牛刀出鞘却只杀了只鸡回来,还打草惊蛇,今后再想对付三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老三可不简单,只怕要愈发防备了。

    大肆查抄,只在二房的梅姨娘处查出了写着二太太闺名的布偶,肚子上还扎着针。看样子二太太马上就要准备流产了。梅姨娘当时就被堵了嘴巴绑了,二老爷也偏袒不得。

    相对于大太太的愤怒,二太太虽然遗憾没能整到三房,但是她主要的目标还是解决了,这梅姨娘想挑战她正室的尊严,真是自找死路。

    那日梅姨娘把冯道婆请了去时,二太太当时就想出了这个主意。那冯道婆还算知趣,没敢两边拿钱,都跟二太太招了。那蠢货,以为她私下请冯道婆,自己还不管她,真以为是自己不敢管她?二太太得意地笑了笑,不管冯道婆最后倒不倒,反正梅姨娘的结局是注定了的。

    就当二太太要行动的时候,大太太那边突然带回来冯道婆施行巫蛊之事,二太太立时就意识到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然后她又觉得自己这一招真是高,若是只解决梅姨娘一个,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况且由她来做,怕二老爷今后恨她,这成想法子撺掇了老太太,陷害三房,再由大太太出面查抄,就把自己撇清了。

    不得不说,这一点上,阿雾和二太太出乎意料的“心有灵犀”了。

    ☆、61晋江vip

    且又说回王姨娘处。古语云,破罐子破摔。

    人一旦没了想头,要么是看不开死了,要么是什么都看开了。

    没过多久,紫砚就回禀了阿雾,王姨娘大概是被二老爷弄上手了。“我们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太太,”紫砚以为阿雾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算计这个,否则也不会让她鼓励王姨娘去和梅姨娘套近乎了。

    阿雾听了后面色很平静,“不用,这等事情又不是什么光鲜的好事。她也是条命,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己作践自己可以,我们却不该再作践她。”阿雾叹息一声,“只是二伯可不是良人,王姨娘,哎,可惜了。”

    阿雾是真不想要王姨娘的命,不想脏手,也算是积阴德。当然这些都是她自我的安慰。

    紫砚也点点头,这是虽然她们在里面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但谁也没逼着王姨娘去自甘下贱,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出了这档子事,紫砚以为阿雾居然还肯救王姨娘,进而帮她掩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阿雾的心事哪里是紫砚猜得透的。王姨娘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阿雾可以说是“居功至伟”,若非她一步一步将王姨娘的后路全部断绝,她也不会便宜了二老爷那个花花脓包。

    阿雾不仅不揭发王姨娘,还嘱咐紫砚若能帮王姨娘遮掩一二,也就遮掩一二,这事闹出去,二房、三房都丢脸,男人戴绿帽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何况如今正是阿雾的五哥,荣玠的关键时候。

    听说理学大儒董祢(mi)要收关门弟子,全国各地的士子都沸腾了,京城近郊的玉垒山一时学子云集,人数之多,比起三年大考也不遑多让。

    能得董祢垂青,比中进士还让人值得兴奋,那就是官场的一张泥金通行证,不仅受天下士子尊敬,还能得上上下下许多师兄扶持。董祢的弟子虽是凤毛麟角,但无一不是身处高位之人。

    比如如今的内阁首辅胡启中,如今的唐阁老,唐晋山大学士等等。

    若是能成为他们的师弟,那官运简直不亨通都不行的。

    何况,能当得起,理学大儒之称的董祢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有惊世之才,虽未出山辅佐帝王,但其弟子已经代其之身。董祢自称是他更适合退而教学,比他本身出仕更具价值。

    隆庆帝的父皇都不曾为难董祢,他也就不敢再劝董祢出山。两朝帝王的尊礼相待,更让德高望重的董祢倍受世人敬仰。

    为了董祢挑选弟子,家里凡是有适龄子弟的家族近日无一不开始管束子侄,就怕传出不好的名声。素日斗鸡走狗、横行霸市的纨绔公子无不收敛了行径,企图迷惑一下已经耄耋之年,可能已经老眼昏花的董祢的眼睛。

    安国公府也如此。大夫人的儿子,荣珉,行四,今年十五岁,二房的荣珏,行六,十四岁,三房的荣玠,行五十五岁,荣珢行七,十二岁,都符合董祢挑选弟子的年纪。

    所以安国公府将这件事看做了头等大事,连老太太都收敛了许多糊涂心思,但是大房、二房越发看三房不顺眼,因为荣玠的名声如今不论是在书院还是在京城的子弟之间都很有名,又是新科状元的儿子,他成为董祢的关门弟子的呼声是最高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

    荣珢还是糊里糊涂的,每日只喜欢跟着拳脚师傅耍刀弄棍,崔氏打骂他都不听,荣三爷则认为,成才各有其道,不是非得读书不可,天下读书人毕竟是少数,但是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建功立业了,这就未必。

    何况安国公是军功出身,荣珢是上体先祖,荣三爷觉得也未尝不是好事。因而也从不强逼荣珢读书。

    荣玠,则不同了,他年纪小小,就表现了读书的天赋,虽然比不得曹子建的七步成诗,但荣三爷是亲自考校荣玠长大的,一心觉得自己如此年纪时,绝对不如荣玠。他身上寄托了荣三爷很大的期望。

    所以这些时日,荣三爷也不出门应酬了,每日从衙门回来,就去外院亲自指导荣玠的功课。

    荣珉、荣珏那里,大夫人和二夫人大延名师,希望能抱抱佛脚。

    董祢挑选弟子的方式是很简单的,由由拜师之心的学子本人亲自去他居住的玉垒山白鹤院取考帖,若是他看得上眼的,就赐你一贴,若是看不上,就请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这是第一关,叫相人。能取回考贴的不过十之一、二。

    荣府的荣珉、荣玠都取回了考贴,荣珏和荣珢就差了点儿。

    前世,董祢也选过关门弟子,阿雾还记得有哪些人入选,唐瑜唐秀瑾是其中一个。但是荣府是无人中选的。因为阿雾自认是才女,所以对理学大儒选关门弟子这种事必然要极为上心的,否则就算不上才女圈子的人物。

    前辈子,阿雾不认识荣玠,也就不知他的才学。而今生,阿雾同荣玠是同胞兄妹,一起练过字,还受过荣玠的指点,阿雾以为,他的才学足够成为董祢弟子的,也不知他怎么会失败。

    但是阿雾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第二关是投文。董祢发的考贴里是他出的题目,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这一关传回来的消息是,荣珉进了,荣玠败了。

    荣玠一回府就倒下了,脸色发青,着急得崔氏心绞痛都犯了。“选不中就选不中,这有什么呀,他看不上咱们是他没眼光,玠哥儿,你可别吓娘,咱们今后考个状元郎给他看看,让他知道是他有眼无珠哈。他都七老八十了,早就昏庸了,你犯不着记在心上啊,玠哥儿,玠哥儿。”崔氏急得绕着荣玠团团转。

    又是喂参汤,又是掐人中。

    荣三爷在一旁坐着没说话。他不是崔氏这等深宅夫人,自然清楚不能成为董祢的弟子对荣玠的一辈子是何等样的损失。荣三爷心里比荣玠更气苦,却还不敢责备荣玠。荣玠投的文,他是事先看过的,只觉得花团锦簇、言之有物,析之得力,是上等佳作,却不知为何不能得中。

    一时荣三爷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才学来,呆愣不严的荣玠也在怀疑自己的才学。因为在他二人眼里董祢的眼光和才学是毋庸置疑的,自己不中,一定是才学不够。

    董祢迄今为止,就收过五个弟子,这五人都曾是状元郎。这是何等的名师。

    阿雾因为知道董祢最后收的两个关门弟子是谁,也读过他们的文章诗词,丝毫不觉得荣玠有何逊色之处,又身为旁观者,所以看得更清楚。

    她是不怀疑荣玠的才学的,不可能不入董祢的眼,更滑稽的是,荣珉那种半灌水,居然能进第二关,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早说过,阿雾是不怕把人往最坏了想的。

    阿雾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有人把荣玠和荣珉的投文掉包了。这件事不能同在学问上清高自持的荣三爷和荣玠说,阿雾就私下告诉了崔氏和荣珢。

    荣珢最是积极,他本就在外院,性子开朗热情,最得人心,哪怕是三房的少爷,外院的管事、小厮也都愿意同他交好。所以荣珢去查这件事最为便利。

    荣珢传回来的消息是,阿雾料对了。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大夫人她们做得隐秘,而是荣三爷他们本性纯善,从没把人往这方面想,也不认为有人会如此大胆,敢行弊。要知道偷来的才华,迟早是要被揭穿的。以后荣珉的才华与今日的投文不相称,自然就会自打脸面。所以荣三爷没想过掉包的事情。

    然而他们的光风霁月如何能想象别人的龌蹉心思。

    要知道望子成龙,为母则强,为了儿子,做母亲的有什么做不出。大夫人要让荣珉出人头地,是不介意将荣玠才在脚下的,顺便还可以打击压制三房。她们二人想得极好,哪怕荣珉才学一时不足,可只要跟在了董祢身边,学一段时日难道还不能“得道”?到时候自然不存在“自打脸面”的事情。

    而且才子都是自傲自恋的,尤其是半灌水才子。荣珉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才学不如荣玠,但是大夫人告诉荣珉计划后,荣珉也没有反对。他对自己很自信,不认为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荣玠只是一时有灵气,恰好做了篇比他好的文章而已。然而也只是仅此一回。

    崔氏当即就将此事告诉了荣三爷。

    原来是大夫人买通了荣玠身边的小厮,让他偷偷替换了荣玠的投文,将荣珉的换给了他。那小厮是在荣玠将投文装入竹筒后调换的,荣玠也不察。直接背上了山,亲自交给了董祢。

    手段简单有效。

    ☆、62晋江vip

    这关系着儿子的终生,荣三爷就是再肯忍气吞声,也忍不下这个。绑了那小厮,带了荣玠就去了世子爷的院子里讨说法。他不好独自见自己的嫂子,只好把这件事捅到了世子爷的跟前。当然也不忘告诉安国公一下。

    当夜安国公就招了大房和三房一同在上房说话。大夫人红着眼睛跪在国公爷脚下。

    “都是你大嫂一时糊涂,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安国公对荣三爷道。

    荣三爷等着下文,却再也没有下文了。

    “父亲。”荣三爷心里气苦,又是寒心又是痛恨。

    “好了,老三,玠哥儿,我也知道你们这次受了委屈,可是木已成舟,哪怕就是把文换回来,结果也不过是两个哥儿都入不了董大儒的眼。”安国公心里也有些愧疚。但是在他眼里,世子一脉,自然要比庶出的三房重要得多,国公府还是要靠世子撑下去的。

    荣三爷不吭声。

    “祖父!”荣玠毕竟年轻,又身在局中看不明白。

    “玠哥儿你莫急。这投文毕竟是你亲自投出去的,你先就犯了个失察的过错,董大儒眼里不揉沙子,恐怕已经不肯容你。何况你同珉哥儿是至亲,你若去举报,这是不孝不悌,背离了圣人教诲。所以只会是两败俱伤。”安国公毕竟是老姜,一番话已经将荣玠说服。

    荣玠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本来荣珢传回消息时,他还以为一切都能变回来,如今才知道,一切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