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节
“我们一母同胞,小时候,mama哥哥疼的是她,宠的也是她,连我这个做jiejie的,也要宠着她,让着她,而我是被忽略的那个,其实说到底,我也只是比她大了几分钟而已。” “地震之中,在我与她二者选其一的情况下,mama毅然决然地选择她活我死,如今,我依然是被抛弃的那个,媛媛,我恨这种不公平,我恨我们是姐妹,待遇却是云泥之别,我恨她的存在,是她占去了我的一切,我心里有怨,我真的……很怨啊。” 夏绱一边幽幽地说着,眼眶中的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滴不停地滑落,这是第一次,她这样毫无保留地剖开她的心殇,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她心底的怨与恨。 听到她说的话,雷媛媛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满,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别说是她,就算是她自己,面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心里要说不怨,恐怕也是骗人的。 她拍了拍她的背脊,“别想那么多了,人要朝前看,放宽心,这样才不会活得那么累,你瞧瞧,四舅公和四舅婆不是很疼你吗?你想想他们,二叔娶不到你,那是你们有缘无分,上帝关了你一扇窗,必定会给你开另一道窗,眼前的虽然美好,也许并不适合你,往前走,后面会有更好的在等你的,而且……” 她顿了顿,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其实你别看叶子现在这般风光,她以前在金家的日子很不好过,你在夏家,有这么多人疼,可是,她在金家,连她们养的狗都不如,她若是个逆来顺受的,恐怕这会儿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夏绱没说话,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吊灯。 媛媛的话,她无法反驳,可是,她心里有个结,如果可以,她宁愿跟着他们一起过着连狗都不如的日子,也不愿意承受被最亲最爱的人抛弃的痛。 小时候mama和哥哥偏心她,她也没怨过,而且和他们一样对她好,因为她担了个jiejie的称号,可是自从八岁以后,她的世界一片昏暗,直到他出现,才照进一束曙光。 那时候的她十二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跟着mama来雷家玩,被军区大院里的几个孩子王推进了水池里,当时是他奋不顾身的跳下水里将她捞起来,对那些欺负她的孩子厉声呵斥。 自此,二十一岁的他,在十二岁的她心里留下了印记,他是那般高大,那般英武卓群,像是擎天柱一般,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试着从自己那片昏暗的世界里走出来,试着融入夏家,融入人群,她努力读书,出国留学,他是军人,她就去学医,因为军人经常会受伤。 多年的爱恋,她掩藏的很好,直到姑妈有意无意地凑合他们,她才敢显露出那么一点点,只是,那时候,他的心已经飞了,飞到她最怨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的存在,影响了她上半生,她不想他也被她抢走,所以,在特战队训练选拔时,就算只有一口气,她都要死撑下去,她要让他知道,她并不比她差。 十八楼,婚宴依旧火热进行着,江源今天被整得够呛,不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就算被整,他心里也高兴,大不了他记着,等轮到他们的时候,他给整回来就是了。 金玉叶正在吃着流骁他们帮她弄出来的蟹rou,倪星恺睁着一双迷醉的眼,端着酒杯上前,“妖孽,今儿个还真的谢谢你,那红灯闯得,真他么的帅气,你知道现在二十二楼是个什么情况吗?” 金玉叶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结婚不就那么点儿事,还能有什么情况?” 全桌的人都看着倪星恺,想知道楼上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这一桌谁都知道,楼上有一场婚宴,而男主角,却是这位的男人,且还是她孩子的爹。 倪星恺喝了口酒,笑了,笑的特恶劣,“这结婚当然就那么点儿事,可关键是,这婚礼,没新郎,那场景你想象一下!” 砰—— 黛夫人手里的餐具掉落在地上,瓷制的勺子应声而碎。 全桌子十几号人,这一刻,没人笑。 这里坐的都是金玉叶最为亲近之人,也都知道,夏绱算是她jiejie,黛夫人的亲女儿,金世煊的亲meimei,婚礼上没有新郎,这该是多大的笑话啊? 这样一来,夏绱成了全京都的笑话,被抛弃的新娘,一般而言,没哪户人家会娶,别说娶,她以后在整个京都的上流圈子里,都抬不起头来,甚至呆不下去。 “妈!” 片刻的寂静后,金玉叶轻唤了声,打破沉默。 “呃,手滑了下,没事,大家继续吧!” 黛夫人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金玉叶抚了抚额,眼神看向金世煊,“哥,妈身体有点不舒服,要不你送她上酒店房间或是回家休息下?” 金世煊点了点头,黛夫人亦是擦了擦手,勉强地笑了笑,“抱歉,你们慢吃,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凑热闹了。” 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倪星恺这会儿貌似也知道自己得瑟过头了,他摸了摸鼻子上的钻石耳钉,歉然地看着她,“伯母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是我这个晚辈招呼不周了。” 金世煊推着黛夫人离席,然而,刚到门口,“嘭”地一声,宴会厅的华丽鎏金门便被人推开。 夏绱身上的纯白的婚纱并没有脱下来,婚纱的裙摆很长,拖在地上,华贵的精美,她脸上已经没有泪,妆容也补过,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她就这样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涂着金色眼影的美目里面,空洞而荒芜。 两方人马,一里一外,就这样站着。 宴会厅里,众伙儿看着这状况,不自觉安静下来,那些不明就里的客人还以为是新郎惹得桃花债,来抢新郎的。 黛夫人看着她,眼泪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她颤抖着唇,“小……小熙!” 刚喊出这个名字,她便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嘴,死死压抑着哭声,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女儿,天下间没有哪个娘不疼自己孩子的。 只是,她没有办法,她和金成嵘造的孽,终是要还的,要怪就怪她不该投生到她的肚子里。 夏绱咧唇笑了,笑容看起来特凄凉,“原来你还记得啊!” 黛夫人抹了把泪,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他们是正常的母女,她会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去找男方讨要说法,只可惜,她们不是,她也没权利。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在金成嵘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做出那些事后,她便已经没有权利去做一个好母亲了。 “回去吧,新郎不再这儿,你来这里也没用!” 金世煊话很生硬,他能理智地处理他们的事情,但人心rou长,说他心里没那么点恻隐之心,那也是骗人的。 夏绱没说话,她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这两人,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却也是伤她最深之人。 人家都说,亲人身上流着同一脉的血,那种亲情是永远也斩不断的,可是,这话放在她们身上没用,他们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关键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妈,哥,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这么多年来,这个问题成了她的心魔,在她心里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她想,她不问清楚,到死也不会瞑目。 黛夫人早已泣不成声,“小熙,要怪就怪我,是我对不起你,不配做你妈!” “那你做她的妈,为什么就能做的这么好?我也是从你肚皮里出来的!” 这一句话,夏绱几乎是用吼的,她手指指着金玉叶,眼神中满是控诉与悲愤。 金玉叶擦了擦嘴,离开席桌,来到门口,“有什么事出去说,人家的婚宴还在继续。” 说着,她推着黛夫人就往外走,她没有看夏绱,所以也没有看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凶光。 两人错身而过,刀光起,血飞溅。 金玉叶看着渐渐滑落的身子,整个人都呆了。 宴会厅里,抽气声此起彼伏,金世煊眼睛红了,“妈!” 他惊叫一声,所有人都回神,金玉叶麻木地伸出手去接她下滑的身子,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妈,你……” 黛夫人捂着心口,嘴角溢出点点血丝,她没有看她,那双被泪水染湿的碧眼直直盯着呆愣的夏绱,“小……小熙,妈……对不起你!” 夏绱手里还握着刀柄,她的手染了血,那猩红的颜色一滴滴映入她洁白的婚纱,就像是开在雪地上的点点红梅。 她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瞳孔瞠大,猛地放开手,脚步踉跄地后退,摇着头,一个劲儿的说“不!” 雷媛媛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凄惨的画面,她瞳孔缩了缩,上前一把将夏绱保住,“小绱,小绱!” “叫救护车!” 金玉叶冲呆愣住的众人猛地大吼,而后抖着手塞了颗药丸进她口中,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她的xue位,运功将源源不绝的内力输入她体内,企图护住她的心脉。 黛夫人阻止她的救治动作,“小叶,我……不行了,你别……白忙活,这么……多年,我苟且……活着的目的,就是将……你养大成……人,如今看着你……幸福,我可以下……去见小姐了,她没我……陪着,会孤……单的!” “妈,别说话,我还需要你,我亲妈我没见过,你就是我的亲妈!” 金玉叶固执地将内力输送到她体内,只是,黛夫人的身体本就在地震中留下了病根,这些年来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那内力输进去,犹如石沉大海,起不到半分作用,她的生命,正在以极致的速度流失着。 “小叶,妈……求你一……件事儿……” “妈,你别再说了,我知道,我不会动夏绱,是我亏欠了她,占据了你所有的心神,她心里怨是正常的。” 黛夫人笑了,此时她脸上的面纱落了下来,露出她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脸庞,尽管年过五十,可那张常年掩藏在面纱下的脸,仍是风韵犹存。 她眼睛看向夏绱,碧色的眸子漾着温柔与慈爱。 “小……熙,对不……起,是妈……和你父亲……造的孽,却让你……来偿还,妈不……是不要你,而是在……你和小叶之间,妈必……须选她,那是妈欠……她的,你比你……meimei幸运,至少你……还活着,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已经死……在妈手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黛夫人眼睛虽然是看着夏绱,但她碧色的瞳仁已经失去了焦虑,好似透过她,看她另一个可怜的孩子。 夏绱无力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 她现在脑中唯一的想法是,她不是她的meimei,她居然不是她的meimei,而她的亲meimei,在出生之际,就被mama弄死了。 “小叶,瞧,我看……到你妈了,她还是……这么美,这么……善良,她说她……不怪我,她说谢谢……我将你养……得这么好,她说……她……想回家了!” “妈,你别说了!” 金世煊跪在她身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出口的声音咽哽的厉害。 现场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忍不住落泪,了解当年内情的人,感叹她的狠心,敬佩她的忠心。 救护车很快便来了,只是,那一刀刺得太狠太深,刀尖几乎穿透了心脏,而且黛夫人求生意志并不强,就算他们医术再卓绝,就算有她和流骁两人的内力保护,也没有能力去救一个一心求死之人。 所以,在极力抢救了两个小时后,黛夫人走了,美丽的脸庞挂着解脱一般的释然笑容。 嘭—— 抢救室的门打开,身上穿着无菌服的金玉叶推着人出来了,等在抢救室外的人看到推床上被蒙住的脸,所有人皆闪过一丝痛心。 倪星恺上前,冷酷桀骜的脸庞闪过一丝歉然,“妖孽,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什么都别说了,是我对不起才对,毁了星悦的婚礼!” 倪星悦是孕妇,她没有来,江源亦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是朋友,就别说这种话,你节哀!” 夏绱来了,表情木然,眼神空洞,她身上还是那件婚纱,此时已经染血,甚至连手上的血都没有处理,雷媛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滚!” 金世煊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夏绱就如一个失去生气的破布娃娃,被他推倒再地,雷媛媛抹着泪,上前将她拉起,声音咽哽道:“你让她看一眼吧,她心里也不好受,你这样,她会疯的!” 这一刻,走廊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雷媛媛低低的饮泣声。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亦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毫无疑问,夏绱是可怜的,但也是可恨的,要说这一系列事情,谁对谁错,还真说不出来。 金成嵘错? 他只是执行他的任务,做他职责之内的事情而已,手段虽然不光彩,可是,身为一个特种兵,一个卧底,不就是以完成任务为己任?谁又会光彩到哪里去? 黛夫人错? 她也不错,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她渴望爱情,渴望家庭,所以她入了金成嵘的柔情陷阱,致使她的主人家破人亡。 归根结底,一句话,各有各的生存法则,各人有各人的命,端看你怎么走。 “让她过来,妈也许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