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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西洋的素描,不知小姐从何得知?”我清清喉咙,收敛笑容,肃容答道。 “果真是素描?”她面露惊喜:“不瞒先生,几年前有位异国传教士曾经过鄙岛,教我小妹一些粗浅的西洋知识,这素描一词也是他偶然提起。” “徐子卉,徐子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让我好找。船要开了!”我正待答话,皮特气喘吁吁地从岛的另一边狂奔过来:“你不是要去画那山上的古宅吗?” 我暗骂他煞风景,无奈身边佳人在望,也只能长吁一口气,用皮特的母语答道:“这岛上的愚民不让我上山,说那山上的古宅神圣得很,闲人止入。” “竟有这事?”身边的女子忽然插话,用的居然也是皮特的母语:“这实是我平时教导疏忽了,只是岛民们也是一片愚忠,请先生勿怪。” 皮特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女子,他看看她,默默敬了个礼。又看看我,脸上突然冒出古怪的笑:“徐子卉,这位就是黄雀岛的慕容岛主。” 我面容一僵,只见那女子将双手合于胸前,朝我轻鞠一躬,笑道:“徐先生,我是黄雀岛的岛主慕容蔷。” ……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我会在一个小岛教一个黄毛丫头习画。 真的,一开始,我只是因为好奇而随口敷衍。 我活到廿六岁,不算老,但好歹见过许多人;我自小就四处飘荡,不敢自诩踏遍世界,但好歹也到过许多地方。 京城里的名媛贵妇,我见过不少,不外乎两类:老点的,仍坚持穿着我朝旧服,思想行动都像块腐朽的木头;年轻点的,天天穿着洋服到处溜达,学到几个西洋词汇就自封洋派,可别说洋话,就连素描恐怕都不甚了解。 幸甚幸甚,这些女人的存在,让我从此生活无虞。洋派的女子在家中挂一幅我的作品以提示身份,旧派的女子却以拿我的画作为鞭挞目标而洋洋自得。 对付这两种女人,未免太甚简单。 但今时今日,我竟看到一个习惯之外的女人,有趣啊有趣! “徐先生,您既会素描,不知对西洋油画可有研习?”慕容蔷忽朝我恭敬问道。 嗯?原来这天朝之中还有不识我的贵族小姐?很好! “略有涉猎,并不精通。”我含笑答道。同时用目光严厉制止皮特疑惑的表情。 “先生过谦了。我有一小妹,年方二八,仰慕西洋画技已久。不知先生可否盘桓舍下几日,指点其一二?”这女人,仍是一脸诚挚。 不会吧?要我去教黄毛丫头画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还未开口谢绝,就听见一边的皮特笑道:“岛主,我这朋友正要赶往广阳,黄雀岛只是临时停靠,难以久留。” 你这死洋鬼子,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我横他一眼,继续保持我最佳的风度,说道:“虽然如此,但岛主盛情难却,何况我实是想去慕容府邸一窥究竟……也罢,我就在这岛上再停留三日吧!” “多谢徐先生!明日戊时在寒舍恭候大驾。”她大喜,展袖朝我又是一拜。当她抬起眼睛时,我发现她的笑眼中流光溢彩,容光逼人,不由一愣,脑中突然闪现出风华绝代四字。 她又看看我手中的画稿,又开了口:“徐先生,小妹一向心高气傲,野性难驯,请来的先生若不是她真心敬重,实难久留。不知先生可否将此画稿送予我,也让我小妹看了之后心服口服?” 若是平日,这般请求我恐怕是嗤之以鼻,但今日,神使鬼差,我竟将画稿递上。 待慕容蔷离去后,皮特突然轻哼一声,一字一句说道:“你完了!” “什么意思?”我皱眉。 这混蛋斜睨我一眼:“不告诉你!”说罢摇摇摆摆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朝我挥挥手:“三个月后来接你。” “你聋啦?我说的是三日后!”我吼道。 “嗯……我三个月后来接你。” ……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除了绘画还有别的东西能让我入迷。 真的,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想教一个黄毛丫头画画。 次日来到山顶的慕容邸,果然一路通顺毫无阻碍。偶遇岛民,竟还有人退到路边躬身行礼,这黄雀岛,果真淳朴得很,但,也和时代脱离太远了! 来到山顶,这才发现慕容府邸与别处不同,既无正门亦无围栏,连个看门人也没有,想想亦是,这黄雀岛岛民皆为慕容家所有,四面环海即为天然屏障,何必再修那无用围墙坏这大好景致。行至山顶就望见一小小庭院,院中摆放一硕大的青花鎏金瓷缸,种着几叶荷花,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翩翻,煞是可爱。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慕容府的建筑甚是古老,屋檐石刻,菱柱青砖都是百余年前的式样,置身其中,竟忘了身处孤岛,更像是入了天朝初建时贵胄大员的宅门深处。我低头看身上衣着,不由庆幸昨日一时兴起向岛民购置了几件旧式长袍,否则穿那一身窄袖洋服来这地方可滑稽得紧。 正想着,一个女子忽然从一边游廊走出,见我立在院中,似乎大吃一惊。她梳着旧式双髻,脸上略施脂粉,身着粉色襦裙,双手拢入袖中,甚是清秀可爱。可这时杏眼圆瞪,樱唇微张,呆呆望我竟像是木塑一般,看得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岛上的女孩子,平日恐怕很少见到外来的男子吧?要不怎地这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