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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的肩膀(h)

    车窗外夕阳馀晖斜照入车内,瑰红的天色映在她的腮边,将悲伤涨红的脸染得更红。

    记忆缓缓划过脑海,历历在目的情节如同掀开心中结痂的伤口,随着皮rou绽开再度剧烈作痛,痛得让她再也按捺不住两行热泪自眼睑垂落狼籍地爬满双颊。

    回想过去心中的创伤令她悲不可抑,激动得全身颤抖肆无忌惮地嚎啕不已。但再多的眼泪都无法将残酷的记忆从心中洗净。

    仅有咫尺之隔的周文宏揪着心眼睁睁看着她的双眸滴下滚滚热泪却手足无措,关于她的故事在他眼中除了她不想要的怜悯外,此刻还怀有一丝丝因她眼泪溃堤而引发的不舍情愫。

    凝视着坐在驾驶座上哭泣中的人的神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他也红了眼眶……因为那个他所不知道的她;因为她过往的遭遇,还有她现在的眼泪!

    虽然,周文弘心中有股冲动想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哭泣,说一些体贴安慰的言语,可是,他却呆愣的盯着她……

    她哭泣的神情依然刚毅执着,就像胸前抵着一把利刃也不愿认输般的固执,纵使记忆正张着血盆大口吞蚀着她,她也始终不愿脱下那层看似坚强的外衣,接受一点点怜悯的慰藉。

    悲伤让她气息如丝,听起来也格外坚定,她说:“十五岁那年他强暴我,我因而怀孕,悲的是,在那个年代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丢家人颜面,我在逼不得已之下嫁给他,从此我的人生在这场灾难中就此暗无天日。十多年前他杀了人,被判无期徒刑,我曾经以为我将重见光明。但是最近,我听说他将假释出狱,我好惶恐,好害怕,即将回复过去那种受苦受难的日子。我憎恶他、唾弃他,但是,他却是我的丈夫,谁能明白了解我的痛楚?现在我好悔当初他入狱没有声请离婚,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真的以为,以他的暴戾、他的蛮横、他的罪行,不可能获得假释,可是,天却不从人愿。”

    想起黄文雄的恶行恶状,她激动地忍不住垂头握拳猛力搥打着方向盘,象是发泄心中郁积数十年的怨恨,这几拳她更想打在那个狼人身上,让他尝尝疼痛的滋味。然而她身上、心中的痛楚无法衡量,不只是这轻轻力道而已。在每个夜阑人静的孤独里,有都少次、几百次、甚至几千个夜晚,记忆就像一只重重的榔槌搥打她的脆弱。

    因为脆弱所以她必须故作坚强。这种悲伤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设身处地体会。

    关于她的故事在公司已是广为流传的八卦,他并不感到特别讶异,只是……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婚姻竟是因为强暴促使而成,这点他不得不为她感到悲愤。

    他无法体会她的心境,看着她眼中汨汨流出的泪水,他想给她一点安慰,纵使自己拙于言辞,也要说出只字片语让她的眼泪止住。

    他慎重的想了想无伤害性的词句轻声对他说:“每个人都有不愉快的过去,只是轻重程度不同罢了,属于你的过去可能很悲惨,但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心就能走出阴霾。”

    他伸出温柔的手掌帮她挥去颊上珍珠般的泪珠,这举动彷佛在对她诉说,「你一定要坚强,坚强的面对人生境遇的恶势力。」

    她的脸颊感受到他手掌传达的温度,心却仍旧冰寒不已,因为……因为……

    她怅然的说:“他不会放过我,只要他出狱一定会再来找我,要我回去履行夫妻义务。想起他的面容除了憎恶,就是痛恨,根本没有其他的感情,叫我如何再度强迫自己接纳他。想起他龌龊的行径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在她历尽沧桑的眼瞳里此时尽是落寞和无助。她很想乞求上苍别再继续折磨她了,就此放她一马,宁愿做牛做马,也不愿再回去当他的性奴隶。可是老天爷始终听不见她的恳求。

    周文弘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徬徨恐惧,他相信法律可以保护她,所以他说:“这是一个法治的社会,讲求法理,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也可以自己找出来,你不能先画地自限,若如此谁还能救得了你?”

    他的话虽有道理,她却泄气地说,“我已经认命,我只想养大孩子,他们是我卸不下的责任,我的这一生若没有他们的陪伴,我想,我早去死了。他们一直支撑着我的求生意志,让我拥有活力在他人面前佯装强颜欢笑的面孔,内心的悲伤和挣扎只有在夜阑人静时独自承受。”

    “为什么不试着走出来?既然是一条死胡同,就别再往那里走。”他认为她应该走出来,而不继续在错误的婚姻里被折磨。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如果那只禽兽能心甘情愿放了她,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侧身面对周文弘,发觉他炯亮的目光正热切的盯着自己,眼神中的热能似乎想照亮她的生命,只是这小小烛光似乎无法燃烧她黯淡无光的人生。

    但是她还是客套的说:“谢谢你听我苦衷,我是不该将你当作一种……一种转嫁愤怒的工具。我很后悔“一夜情“这件事,其实根本毫无意义,并不能减缓我对他的仇视。”

    “可是,这件事却让我更了解你。”周文弘恳切地说,他很高兴……或说幸运,她选择了他,不是别人。

    她望着挡风玻璃外逐渐低垂的夜幕冷冷睨笑,“我没有被了解的价值,我的人生说起来是一连串的荒谬跟荒唐,一直在做着自己不想当的那种人。但,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当那种人?我一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早就没有了所谓的理想、梦想,为了孩子不断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孩子就是我的求生意志。”

    这些年她带着孩子投靠经济优渥的娘家,为得不就是让孩子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让她们能在安全无虞的环境中长大,要不然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回来也是寄人离下的外人。为了孩子什么她都能忍,这是她最后的责任。

    孩子而坚强,周文弘不得不佩服,打从心底的感动。“有这样的意识就足够了。只要活着你会找到你人生的另一个春天,只要你生命存在,心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心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听见他对她鼓动士气般的安慰,蓦然间,她发现终于认识一个在她生命中完全不一样的人。不再是一对冷眼旁观的亵渎眼神;不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冷漠旁观者。

    彷佛他们今天才刚认识。原来长久以来因害怕再度受伤害总将心禁锢着,所以发现不到人性的另个面貌……善良。而这善良就在身旁,她却一直没发现。

    她望着他笃定而温煦的眼神,脸上僵硬的表情逐渐松弛。她并不需要春天,她只要未来的人生拥有免于恐惧胁迫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