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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不得。”荆雪尘恍然。 怪不得娘走之前告诉他不能修行莲华九歌决,怪不得每逢朔月不能与师父共修时,他身上都会觉得冷。 也怪不得后来去前缘秘境的路上,师父千里迢迢追上来,将狰的内丹偷偷塞给他。 就算和永舟二人萍水相逢时,商梦阮起了把他当做修炼工具之意,后来任他离峰闯荡、冒险赠予内丹,已足见其心意。 荆雪尘看到仙君眼中的自责,心里那些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少年故作宽容地拍拍他的肩:“当时我们都是陌生人,你想拿功法害我的事,我就不追究啦。” “不。”商梦阮沉眉,“我亏欠你的,商氏亏欠你先祖的债,永远无法偿清。” 荆雪尘一呆。 商梦阮道:“你是不是曾经疑惑过,为何生来就要被关在山中?” “因为我是‘圣子’,因为你需要我?”荆雪尘弱声道。 “不。”商梦阮道,“名义上是圣子,实则不过是豢养的囚徒。” “……” “冰灵根稀有,荆氏不同于商氏,乃一脉单传。入章莪山之前,荆黎前辈并未留下子嗣。”商梦阮语调艰涩,“是他们趁前辈接近陨落之时,逼迫他……” 他眼眶染上憎恶的血红。 荆雪尘缓缓捂住嘴,双眸圆睁:“那,那我娘她,也是……” “若不是商氏灭族,你本来的命运也会是那样。”商梦阮声音颤抖,“不是与我,而是从外面选来的陌生人。” 这些事,都是他在与狰兽内丹完全融合之后才得知的。 真相的沉重与龌龊压垮了他的神魂,若不是荆雪尘带他走出记忆长河,商梦阮或许早就放弃了自己,永远被困于其中。 在罪恶的历史中,几乎每一名荆氏后代一生都只能与对应的容器相守,他们大都成为恋人或是陪伴一生的挚友。 但这份纯粹的爱,最终都会被践踏、玷污。 荆雪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趴在石棺边呕吐起来。他已经数日未有进食,只能呕出酸水,眼泪流了一脸。 商梦阮从身后轻轻抱住他:“抱歉。我觉得你有权知道那些过往,也有权决定……要不要再选择我。” “即便雪尘无法接受我,也不必为我愧疚。”他擦拭去少年脸上的水渍,淡淡道:“做出这种肮脏的勾当,我和我的族人——我们的灭亡,是咎由自取。” 他强迫自己收回抚在荆雪尘颊边的手,狠狠攥紧,收在背后。 荆雪尘转过身来,眼中倒映着破碎的光芒。 “他们做的事与阮哥哥无关,阮哥哥也是受害者。”他抓住商梦阮的衣领,勉强撑起一个笑:“不过,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毫无隔阂地更喜欢你。” “抱歉。”商梦阮再次道。 荆雪尘摇摇头,轻轻环抱了他一下。 “我们把商刑和荆黎的合籍礼服还回去吧。” …… 两人各自穿戴整齐,由荆雪尘抱着婚服,延玉阶向上。在知道那段往事之后,他对这些石棺中人的身份也有了新的猜测。 这里并不是商氏坟冢,而是每一代荆氏死后的陪葬之所。 他们躺过的最新的那个石棺,本来是给荆雪尘准备的。 但荆雪尘并不甘心让自己腐朽在那里。 “我在想,荆黎明明将章莪山完全封闭起来,商氏族人到底是如何进来的?”他道,“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出入口?” 商梦阮道:“烙印在内丹中的记忆残缺,我并没有看到相关的画面。” “难道是荆黎给自己留下的退路?”荆雪尘思索道,“不应该呀,他都打定主意要一辈子守着狰了。” 商梦阮步履忽然一停。 荆黎前辈固然不想留有退路,但是另一个人,商刑,会不会…… 数日前他们面对天鸢宗的围追堵截,九死一生之时,商梦阮不是没想过,就这么封堵墓门,与雪尘在墓中长相厮守。 他疯狂地想要将雪尘占为己有,到最后,却亲手捏碎了自己的贪恋。 到最后,他还是希望所爱之人能摆脱锁链的束缚,自由地奔向他的未来。 所以……如果是真心相爱,商刑会任由荆黎为自己陪葬吗? 商梦阮快步奔上玉阶,默念一声“得罪了”,随后掀开了第一口石棺的棺盖。 那里本应该躺着荆黎的尸骨。 荆雪尘跟上来,往里一看,满脸错愕。 “空的?” 商梦阮又接连打开数口棺盖,石棺皆装有大量陪葬法器,尸身在防腐材料的作用下栩栩如生,与荆黎很像,却都不是他。 “……师父。”荆雪尘颤声道。 他现在很少叫商梦阮为“师父”,除非心情激荡没反应过来,才会冒出原来的习惯。 商梦阮落在他身边,看到少年正维持着将婚服放进石棺的动作。 他顺着荆雪尘的视线,望向石棺内。 ——少年的手指没入了石棺底部,不如说是“穿透”了石棺底部,触碰到了另一个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商梦阮道了声“小心”,荆雪尘便继续向下伸手,直到半条手臂没入其中,依旧没有触底。 被允许通过的只有他自己,身上的仙袍和婚服都没跟着掉下去,而是被挡在石棺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