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尾声
那一日，灾难发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得就像是有人按动了一个按钮。 刹那间，天摇地动，星辰陨落，妖魔四起，海水泛起黑沫，掀起接天巨浪，厉闪携着狂风砸落大地，将大地劈出一道道口子，大地在颤抖，咆哮，火红的岩浆喷涌出来，像一道道黑红的血污。 天空中灰白色的太阳变成了漆黑的一团，挂在破碎天宇上如同一块黑斑。坠落的陨石砸落在远处的城市中，到处都冒出了燃烧的黑烟。妖魔的嘶喊充斥着天地，那一个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毒龙，角蜥，鹰身人脸的女妖，半人半牛的巨兽，那些蛰伏在无间界里，平时根本不敢露面的怪物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仿佛在庆祝某种仪式。 高潜脸色铁青地盯着远处正在被摧毁的城市，原来这就是他的真实视野里看到的无间界，一片废墟的无间界。他再也不用通过思感观看世界了。 一条巨大的九头蛇从地底轰隆隆地冒出，每一个头都有一座房子那么大，蛇身竖起时宛如小山。九头蛇九个脑袋分别喷着毒气，焰火，冰霜，腐水，岩浆，幻术，闪电，诅咒和混乱。 当一个蛇头喷着毒气咬向高潜时，林茜扇动着龙翼飞了起来，手中的炎火大剑狠狠地斩下一个蛇头，然而那断口处，却又重新长出了两个。 “九头蛇只能攻击它的蛇心，斩掉脑袋只会让它越长越多！”守狩冲上去骑在了九头蛇的蛇尾上，用破魔刀刺入九头蛇的蛇鳞，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甲手套戴上，那手套如同细鳞锁甲，指尖处又如龙爪有狰狞的弯钩。 守狩用破魔刀和龙爪手套开始向上攀爬。 “高潜！”林茜巨大的龙翼拍飞了一道犀利的冰棱，又一个漂亮的俯冲躲过了另一道毒火，“高潜！小心，躲开！” 高潜握紧拳头，脸色铁青，一动未动。远处的漆黑海水正在凝聚起排山巨浪，不出意外，很快便会开始摧毁沿海的城市。他不敢想象此刻人间界是什么样子，无间界里发生如此的灾变，人间界里肯定也已经天翻地覆。 高潜五内俱焚，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阻止天降天火，也无法阻止正在崩溃的大地，他发现他其实是这么弱小，在这样的天地灾变面前，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介蝼蚁。 就在这时，高潜看到远处的天际处，突然亮起一道绿光。他凝聚精神，向绿光的发源处看去，他微微一楞。 他看到一株翡翠般的大树，正在冲破穹顶，扶摇直上，大树的根茎早就穿过舞台，穿过建筑的刚体，深入地底，而此刻，那复杂的根系正在大地下方蔓延，牢牢地抓住了每一寸土地。 当树冠冲破建筑穹顶的一刹那，如同爆炸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蘑菇云，强大而磅礴的能量远远地震荡开去。天宇上坠落的陨石砸在那能量波上，顷刻就化为灰烬，黑红色的厉闪击打在能量波上，连波纹也未起一丝。巨颤的大地在庞大根系的抓握下稳定下来，裂开的地面正在愈合，倒塌的山川重新竖起。 巨大的树冠一直冲入云层，才停止了快速生长。淡绿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天幕，牢牢地护住了下方的大地。 高潜深吸一口气，思感向树顶飞去，果然在那巨大的如同城市一般大小的树冠顶部，他看到桂小倩。 桂小倩浑身都萦绕着美丽的绿光，让她的脸庞五官都几乎看不真切，但是高潜知道她在对他笑，就像他初见她时那样笑得美丽动人。 “我的能量只够护住大部分神州，但是护不住全部，对不起，我尽力了。”她的声音如微风在他的耳边低语。 高潜的眼眶涌起一股酸涨，他点了点头。 “高潜，你可知，我做了这么多，全是为了你。”桂小倩深深地叹息。她的脚下升起藤蔓将她包裹了起来，她仰起脸伸直双臂，沉入了那如海的绿涛之中，和那大树融为一体。 “桂小倩！”高潜嘶声大喊。绿涛翻滚，仿若回应。 有人在拍他的肩膀，高潜回神。 他看向身边的莎莉叶，她微笑着看着他，那张脸还是那么普通，眼睛里却像是燃着火焰。 “你！”高潜猛然伸手去抓她的咽喉，莎莉叶不躲不闪地任他抓住。 “高潜，这无可避免。”莎莉叶伸直着纤细的脖子，仿佛待宰的羔羊般温顺。 “你该死的，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高潜咬牙切齿，五指用力，恨不得绞碎那细弱的脖颈。 “是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预兆，可是即便我不这么做，这件事迟早也要发生。三界崩毁已经是必然，预兆只是结果，而并非起因。只不过，我选在此刻放出预兆，你还有挽救的余地。” 高潜在即将捏碎喉骨的那一刻松了力道，半信半疑：“你说什么？什么挽回的余地？” “高潜，还记得第九档案室吗？你可还记得那个老李？” “你说李叔？”高潜想起了那个上接天庭，下接地府的档案馆，想起了那个抗拒规则也要给自己展示自己的档案，却被天火毁灭的老头。 “就是他，你可还记得他说过的话？”虽然高潜松了力道，但仍让莎莉叶痛苦异常，她涨红着脸，嘶声道：“老李拼了命也要让你明白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说……”李叔当时说了很多，也教导了高潜很多。但是有一句话却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他说三界本是一体，自然之母隔绝三界造成了如今的能源危机，因为能源危机，人间战火纷争不断，而神魔两界也即将大打出手，开始第二次神魔大战。” “不错，高潜，这就是老李拼了命也要告诉你的，三界分立才是一切祸端的根源，你看到这预兆了吗？就算我没打开魔盒，这些灾难也会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高潜缓缓地松开了手，莎莉叶捂着脖子连连咳嗽：“高潜，你还不明白吗？三界分立根本就是个错误。要挽救三界，只有让三界重新合并！” “怎么重新合并？”高潜深沉地盯着莎莉叶，“这就是你说的新世界，这就是你说的救世主？” “不错，高潜，这就是我说的救世主，你就是那个让三界重新合并的人。” “我？”高潜看了眼远处天际隐隐的绿光，桂小倩的天幕护不了这么远，但是在她的天幕保护之下，大半个神州已经归于平静，然而整个世界还在被灾难肆虐着。 “就是你。三界的壁垒本就已经稀薄到极点，而彼烈在强行突破时，已经让这屏障如蛛网般摇摇欲坠。我放出的预兆更是完全消耗了屏障的力量。高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三界的壁垒最后一击，屏障破碎，三界合一！” 高潜死死地盯着莎莉叶：“可是我不相信你！” “你必须相信我！”莎莉叶厉声道，她朝着和九头蛇战斗的林茜一指，“就算你不在乎其他人，你至少也会在乎林茜。九头蛇是世上最难缠的魔物之一，你杀了九头蛇，还会有更厉害的魔物出现。你是想她生生累死，还是一举解决这一切！” 高潜看着九头蛇一口叼住了林茜的龙翼，而林茜举手放出一片厉闪，方才脱困，而十一个蛇头又依次咬来。 高潜捏紧了拳头。 “高潜！”莎莉叶猛地扯住高潜的胳膊，强迫他看向远处的冒着黑烟的城市，“看到那些废墟没有？你以为桂小倩的天幕能护这方大地多久？她的能量也有枯竭的时候，难道你要眼看着这片土地最后都变成一片焦土？” “高潜，你到底是不信我，还是没胆做！”莎莉叶厉声喊道。 高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当然想护着这片大地，他当然想让林茜有一份安逸的生活，可是相信莎莉叶，他觉得自己才是疯了。 “高潜，我没有时间让你犹豫，老李和桂小倩都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果这还叫不醒你，是不是只有林茜的死才能让你醒悟！好，那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你敢！”高潜捏住莎莉叶的肩膀，手下发出筋骨尽碎的声响。 “高潜，”莎莉叶不惧冷笑，“你这个懦夫，我费尽心力一层层地打开你的封印，就是为了让你儿女情长，当缩头乌龟吗？” “你？你打开我的封印？” “解开第一层封印，要用你自己的血，第二层封印要用魔君的血。高潜，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第三层，需要你自己去完成。” “如何解开第三层封印？”高潜急声问道。 “解开第三层封印的前提是三界合一！”莎莉叶猛地一指天空中那黑色的太阳，“去灭了黑日，高潜，这就是最后一步，只有你能完成，也只有三界合一，你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高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该相信莎莉叶吗？这个从头到尾都在算计自己的女人？林茜说过有人在帮自己解开封印，竟然真的是这个莎莉叶？ “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解开封印？你到底是什么人？”高潜盯着莎莉叶道，“这是你的真面目，还是又是一个该死的傀儡？” “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早就该死的小角色，被遗弃，被忽视，没人看在眼里的可怜虫，高潜，你就是在怕这样的我吗？”莎莉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愤怒，笑得悲凉，“高潜，我说到这个份上，你还犹豫不决，看来你被封印的不只是你的能力，你xx现在就是个懦夫！” 碦嚓一声，莎莉叶的半边身子软了下去，她瘫在巨石的废墟上喘息。 高潜落在她身边，冷冷地盯着她：“莎莉叶，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比你原来惨一百倍，一万倍，这一点，你最好牢牢记住。” “呵呵呵，”莎莉叶半年身子骨骼尽碎，她瘫在地上嘴里涌出血沫，“这才像你，高潜，这才像你啊。去吧，用你的妖刀，灭了黑日，你就能找回自己，去吧……” 守狩被九头蛇的蛇尾甩到空中，愤怒地大吼着在高潜眼前划出一道弧线，跌了下去。 高潜捏了捏拳头，忍住前去帮忙的脚步。李叔说过，他必须做出选择。师父也说，他需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 结束眼前的灾难固然迫在眉睫，而三界合一又会发生什么后果，他想不透，也看不清。这个决定不只是关乎他自己的封印，也不只是他想给林茜一个安逸的生活。而是关乎三界众生，关乎整个人间的人类，一旦他选错了，他输不起。 远处的海水已经掀起了排山巨浪朝沿海城市冲击而去，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高潜转身抬步，却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上来，抱住他的小腿：“大哥哥，你别去，她们在骗你！” “佳佳？”高潜吃惊，如今这战场怪物遍地，她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大哥哥，她们都是坏女人，你别去！”佳佳紧紧地抱着高潜的腿，“你相信佳佳，你一定要相信佳佳。” “佳佳，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高潜伸手想将佳佳摘下来，但是佳佳抱得是那么紧，他又不好用蛮力，他记得佳佳的胳膊还受着伤。 莎莉叶挣扎着支起身体厉声道：“高潜，没有时间了，一旦黑日湮灭，三界崩坏的预兆就再也无法停止！你必须在这之前破了黑日！” 高潜皱眉：“佳佳放手！” “不！大哥哥，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高潜狠心扯开了佳佳，转身向高空中的黑日奔去。 “大哥哥！”佳佳嘶声大喊，高潜头也未回。 佳佳忽然一抹眼泪，在九头蛇的其中一个蛇头从她的身边擦过时，她猛地跳了上去，抱住了蛇头上的鳞角。蛇头高高昂起，将佳佳甩入空中，蛇颈急伸一口向那rou团咬去。 “大哥哥！”佳佳尖叫。 高潜大吃一惊，回手一兜，抓住了险些就要被蛇头吞掉的佳佳。 “佳佳你疯了！” “大哥哥，你别去！” 天上的黑日正在扭曲变形，难道那就是黑日湮灭的前兆？ 高潜顾不得再和佳佳废话，他拔出暮光之刃，匕首瞬间化成丈余妖刀，刀身上紫光流转，妖冶异常。 高潜的脚下加速，整个人如一个旋转的子弹，连人合刀，刺入黑日的正中。 “轰！” 世界仿佛湮灭，永恒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