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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听得这话不大好,心中陡然一沉,便道:“江太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江与彬将摔碎的翡翠珠取过拼成完好的形状,道:“小主可以看见,这颗翡翠珠子是事先雕琢好空心的,然后将想塞进去的东西塞好风干,再按着眼子留下穿孔的线,从外面看它就只是一颗翡翠珠,而非其他。” 惢心道:“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与彬的神色有些难看:“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嘉祐本草》中说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涩荣卫,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零陵香香气浓烈,可煅烧后研磨成粉,除去异香,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可随意挤入物体之中,待到风干硬化,便成了这一件天衣无缝的东西。这翡翠珠两孔之外都封着孔眼更小的金莲花片,又在珠子上缠以金丝,表面看来是为增其华丽美观,其实是保护翡翠珠不摔碎,不让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般的心思,的确是比能工巧匠更厉害上百倍了。” 第043章 重阳(一) 如懿怔怔的,唇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零陵香?所以我一直未能有孕,是么?” 江与彬神色沉重:“气血滞缓,手腕上脉象起伏最厉害。若未见此零陵香丸,微臣也会以为是小主本身体质的缘故。这零陵香日积月累缓缓侵入肌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小主戴了多久了?” 如懿木在当地,觉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微微张合:“我嫁与皇上为侧福晋那一年,安南国进贡的贡品,皇上送了富察皇后,皇后再转赠给我和慧贵妃的。算来,也已经十来年了。” 江与彬语中带了沉沉的叹息,道:“这十来年,小主无一日不戴在身边?” 如懿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艰难地点下:“是。福晋所赠,她后来又贵为皇后,这是她所赏赐的最贵重的物品,也一向被皇上视为是妻妾和睦的象征,怎会不戴着?” 江与彬面色极为难看:“零陵香最早出于西南,当地人常用此物或佩戴或煎服,有娠者可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此物本就不多见,又藏得如此精巧,难怪小主不知。” 心中像被无数利爪撕挠着,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淋漓而下。是她蠢,蠢到那样的地步,被人算计了十来年,却懵然其中,迟迟未知。 惢心咬着唇,唇上几乎要沁出血来:“这东西是安南国的贡品,总不会送来的东西就有不妥吧?” 如懿的声音极低,像是虚弱到了极处,自己强撑着自己一般:“你也知道这是安南国的贡品,贡品是给先帝的,最后落到谁的手里谁也未知。安南国的人怎会费这种无的放矢的心思。我却是记得的,当年皇上把这串镯子给了富察琅嬅,富察琅嬅自己留了几日才给我和慧贵妃的。”她心头一滴滴坠着血,那艳红一色,原是十来年日夜期盼,心思枉费。她低低冷笑一声,那声音如清碎的冷冰,划破了自己的腔子,划碎了心肝肠肺,涂然一地。 也好,也好,她混在海兰和纯妃身后,杀了皇后的孩子,皇后也让她的孩子一直来不了人世。后宫倾轧,生死相拼,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如懿死死咬着牙,滚热的泪烫在眼眶里咝咝灼烧着,她拼命仰起脸,忍住,再忍住。已经失去的,何必再为之落泪,眼泪落下来不过是湿了自己,还不如让它流回去,灼伤了心,记得那痛,便不会再心软。 如懿忍住泪,缓缓道:“慧贵妃多年来顺从皇后,一心依附,可怜她竟和我一样,膝下空空。也枉费了她屈居人下,看人颜色。” 江与彬露出几分踌躇之色,还是道:“小主要听微臣一句实话么?” 如懿道:“你说就是。” 江与彬叹道:“若细细论起来,慧贵妃可比小主可怜多了。” “可怜?”如懿叹了一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活在算计之中,刀锋之上。后宫之中,何人不可怜?” 江与彬的脸色并不大好看,道:“慧贵妃一直身有旧疾,时时离不开太医。一则是因为和小主一样,手上戴着这个东西。另一则,慧贵妃求子心切,曾经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为她诊脉。微臣就是那一次为贵妃搭过一次脉,贵妃的脉象是气虚血瘀之症,而且非常严重。” “严重?”如懿疑道,“不是一直有最好的太医为她调治么?怎么反而不见起色?” 江与彬道:“小主这样想便是了。为什么贵妃一入冬就那么怕冷,夏天又易出虚汗,面色淡白,身倦乏力,气少懒言,烦躁易怒,胸肋疼痛如刺,月事也紊乱不调,每每月事至,则绞痛不已。皆因淤血不去,新血难安,血不归经而发。长此以往,如何会有胎气凝聚?” 如懿微微一滞:“你是太医,才诊了一次脉就发觉了,齐鲁为太医院判,素日为贵妃调理,他会不知?” 江与彬的面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之色:“小主所言,才是最值得斟酌之处。病症显而易见,积累多年,却越治越病,当中的缘故……” 如懿矍然变色:“齐鲁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江与彬满面恭谨,平静道:“娘娘所言甚是。但是那一回会诊,太医院所有太医却都长了同一条舌头,慧贵妃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如今虽然见好,但根子还在,一时未能清除。而那日所有太医一起开的那张药方,更是一张要紧的药方,但凡按着那个方子服药,表面看着症状会有所减缓,其实就像在寒冰上面泼热水想化了那冰,外面看着冰是化了些,但耐不住慧贵妃的体质便是个大冰窟,再多的水扑上去,一会儿就冷住了,反而冻得更厉害,等到哪一天受不住了,便冻得元气大伤,那便无疑是饮鸩止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