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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本是如懿喜爱之物,所以每有首饰,大多点缀。她正欲答应,忽而掩袖咳嗽两声,面上泛起几许虚弱的红,似为不施粉黛的她添了一痕新润的蔷薇色胭脂。海兰关切道:“怎么好好地咳嗽起来?宫中阴冷,不如请江与彬来看看。” 如懿连连摆手,“春潮反复,咳嗽也是有的。我要说的便是这个,不必再叫江与彬与惢心为我担忧,未免连累,不许再让他们探知我的事。知道么?” 海兰忧心忡忡,嘴上答应了,却还放心不下。如懿道:“不用管我,好好顾着永琪和永璂。永琪腿上的附骨疽如何了?虽是小病痛,也要上心,江与彬治这个颇有见效,得叫他去看看。” 海兰应承着,心疼道:“jiejie还不知道永琪的脾气?讳疾忌医,也总不当回事。总怕自己弱些,别人就拿住了话柄。如今帮着皇上处理政务,也没日没夜的。叫他换个太医,也总说瞧着原来那个就好,不必费事。” 海兰殷殷叮嘱几句,也不敢多留,微有环佩相撞之声,玎玲而去。 如懿静静坐着,任由天光昏暗,逐渐坠落。 那一晚,深碧暗红的帐幕低垂,如懿居然梦见她的姑母——先帝的乌拉那拉皇后。 梦中的姑母未再老去,或者说,她的心已老,相貌也不再重要。她的青丝中夹杂白发,一身皇后凤妆,气势旗然,不减当年。 身畔已无至亲,与姑母梦中相见,也足以让如懿热泪盈眶。她刚唤了一声“姑母”,乌拉那拉皇后却殊无笑意,肃然凝望着她,“如懿,你的皇后凤冠呢?” 她无言,只能沉默以对。 姑母却冷笑连连,“无用!当真是无用!戴在头上的凤冠,也会被人生生夺取。你我姑侄,便是这般无用么?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生生看着人为刀俎,我为鱼rou!生生地成了一个个弃妇!” 如懿跪在乌拉那拉皇后跟前,慘然笑道:“姑母,这个世上有没有抓不住的姻缘?我想我就是吧,哪怕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却总是带给我一重又一重的失望。我们的姻缘,只是有姻无缘。我曾经很爱这个男人,如今却觉得陪伴他身侧,耗 尽我所有的尊严与心力。姑母,我真的很累。” 乌拉那拉皇后厉声呵斥,“累?一个失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累,无非就是做得还不够好!你曾深陷情爱之中不能自拔,优柔寡断不能决绝,所以你才落得这般地步!” “昔日犯下的种种错处,是我咎由自取!如今困锁深宫,我也坦然。”她仰头望着声色俱厉的姑母,“姑母!情爱和权欲固然是魔障,但清醒更让人寒冷,让我们百死不能超脱的,难道只是皇上么?儿女离散,夫妻背心,皇上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姑母的嗓音凄厉划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便是皇帝让你失望又如何?终究只有一个皇帝,抓住了他,便抓住了一辈子的指望。” “曾经我也这样想,我曾把一生托付于他,渴望得到安稳的人生,可是等待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懿渐渐平静,从容道来,“姑母,我以为只有这个男人会让我失望,后来我才知道,真正让我失望的,是我过了几十年的这样的日子。我 不想再这样了。姑母,我想问问您,您活着的日子,有哪一日是真正的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乌拉那拉皇后看着如懿,眼底有复杂难辨的情绪,终于默然离去,归于鸿冥大荒。 如懿自惊悸中醒来,抹去额上冷汗,一颗提着的心却放了下来。自此,对谁再无愧欠了。因为她,终究成了乌拉那拉氏又一个弃妇。 第二十六章 锁重门 日子渐渐过成了一口井,抬头望得见庭院上空四方的透蓝的天,却再也走不出去。翊坤宫外总是静得出奇,任谁走过都会不自觉地缓下脚步,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东西。大凡的人与事都改变了方向,唯有游荡于宫巷的风不会,它依旧会在某个静 夜,忠诚地传来宫苑里丝竹笑语之声。朝喧弦管,暮列笙琶,那是另一重醉生梦死的繁华,与她无关。 永夜里,她很少能安然入睡,亦不太流泪。大约这一生,已经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伤怀太多,以致晚来伤心,却不知该如何泪流。 她只是一径思念着,思念着永璂、海兰、永琪与惢心。家中已无他人,乌拉那拉氏的亲族都是远亲,而额娘与兄弟都已相继谢世。她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而这让自己存活了一世的寂寂宫苑,又哪里算得是自己的家呢? 不知不觉间,她便添了一种症候,起初只是声嗄咽痒,烦梦不宁,时常梦见亡故之人,渐渐惊悸咳逆,偶见血痕。好容易延请了太医进来,江与彬一搭脉,已不觉惊愕当地。 她见他如此,已然知道不好,平静道:“你说便是。” 江与彬红了眼睛,“是痨症,症候已深。怕是……” 如懿含笑,“不必对人说,拖得一日是一日。”她转而担忧,“永琪有旧疾,是你所善医治的,也不知他如何了。” 江与彬欲言又止,“五阿哥吉人天相,身边不缺名医圣手。娘娘还是顾及自己要紧。” 如何顾及呢?内务府的供应早已是断断续续,四季衣裳的周全都是凭旧衣度日,或者是太后惦记,遣人传递些东西进来。幸得容珮生性坚强,一切都尽力平服。而有两样东西,却是一直未曾断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