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娘——”盛言楚捏了捏他娘微颤的手,安抚道:“我不会做浑事的,您且信我…” 月惊鸿深知胞姐那次受了刺激,便交代盛允南去菜市口买只参鸡回来炖汤给程春娘安安神,一说炖汤,程春娘吸吸鼻子,站起身喊住盛允南。 “南哥儿,我跟你一起去,今个你叔的大事终于有了眉目,咱家得庆一庆。” 盛允南笑着‘哎’一声,程春娘抹开泪揣起钱袋子就往外走。 盛言楚忍俊不禁,展眉摇头轻笑。 等程春娘一走,正准备离去的月惊鸿忽然扭头:“楚哥儿,这门亲事你自个满意吗?” 盛言楚楞了下,月惊鸿干脆问得更直白些:“咱家底子薄,你又有过继嫡子的要求,李老大人按说瞧不上你,这会子突然将华小姐许给你,这其中的缘由你也明白,换言之,李老大人将华小姐嫁给你是迫不得已。” “既是下嫁,日后你少不得要看华小姐的脸色行事,你是个骄傲的孩子,舅舅我担心你受了不气会跟华小姐成亲后生分。” 盛言楚啧了一声,抬首而笑:“这事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过了,若华小姐是那等撒泼无赖的女子,这门亲事我是坚决不会点头的。” “你真就非她不可?”月惊鸿定定地问。 “嗯。”盛言楚神色如常,认真应道:“非她不可,想来她嫁到盛家后不会叫我失望,若真如然舅舅说得事事嚣张跋扈,到那时我自会亲手了断这门亲。” 月惊鸿笑:“舅舅信你,也信华小姐。”说着月惊鸿双手合拢弯腰一躬,“那就提前恭祝楚哥儿和华小姐举案齐眉恩爱到白头。” 盛言楚爽朗而笑,拿起桌上的小果子砸向月惊鸿,逗玩道:“然舅舅,我这晚辈都要成亲了,你——” “我此生不娶妻。”月惊鸿笑容敛起,“我这样的脏人,不配娶。” 盛言楚:“……”得,他嘴欠。 - 夜深人静之时,盛言楚插好门栓溜进小公寓。 甫一进门,盛言楚就嗅到小公寓里丝丝缕缕不寻常的气味。 跑上楼,盛言楚手搭在书房玻璃门把上微微颤抖,猛地一推开,整个人如坠仙境。 小小的书房此刻像是浸泡在云雾之中,盛言楚脚都不敢踏进去,唯恐待会踩空栽倒。 雾海茫茫中,盛言楚凭着记忆摸索到书桌前,桌上放置的蓝墨石上边云雾缭绕,忍着激动,盛言楚抽出白纸研墨写字。 字迹龙飞凤舞,落笔后,盛言楚吹了吹眼前的雾气,雾气一散,力透纸背的蓝笔行书上晶晶亮亮地淬着层层光彩。 盛言楚欣喜若狂,坐在这等云雾之气弥漫的地方,一时诗兴大发,他抄起蓝笔唰唰唰连写了七八首诗,待收笔时,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明。 望着越来越少的白雾,盛言楚一拍脑袋,他怎么将收集白雾这等大事给忘了! 来不及将蓝笔诗文挂到墙上,他忙从卧室拿出衣裳和毛巾往窗台上搭,渐消的雾气被堵在书房中,须臾间,房中剩余的白雾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盛言楚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去装白雾,不过他发现白雾喜欢附着在小公寓原有的东西上面,所以他尽量找衣裳和毛巾,待吸足了白雾,他将衣裳和毛巾塞进封闭的冰箱冷藏柜。 反正下边没放过东西,他现在就希冀这样做保留白雾的时间能长一些。 书房里的白雾气体最浓,盛言楚深知白雾的惊奇之处,便将沙发挪到书房,打算在没摸清白雾出现的规律前他都睡在书房。 搬好沙发,盛言楚继续研究蓝墨石,除了他拆开的那块,剩下几块他都用泡了白雾的毛巾包着储藏。 经过两次白雾熏吹,蓝墨石的颜色渐渐往晶蓝方向过度,颜色比他昨日研磨出来的要浓,手一揩,字迹并不易糊掉。 为了证实自己心中所想,盛言楚将一副蓝墨字放进水里搓洗。 素纸容易碎,但上面的字迹却保留的很好。 换了张小公寓原有的白纸,浸水后,不仅字迹防水,连纸张不用力扯都很难撕碎。 盛言楚惊奇地瞪大眼,看来这突如其来的白雾对小公寓里的东西有增强复原的功效,难怪他在这里呆了一会后身子就舒服的不得了。 在白雾的眼里,他这个活人应该也算小公寓的一份子。 至于蓝墨石的变化…… 盛言楚随手取下墙上一副卷轴,轻轻一抖,层层覆盖的雾气像灰尘一样往四周散开,上边的黑字和蓝墨石一样透着一股金闪。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这东西定在寺庙开过佛光了! 盛言楚默默地将卷轴挂回去,白炽光下,满墙的字卷都折射出淡淡的亮晶光芒,这一幕好险没让外边的老百姓看到,不然他这十来平的书房怕是要成为瑶山寺2.0版本。 对着满屋子的‘开过光’的东西,盛言楚愣是想了半宿,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白雾能滋润小公寓里原有的东西,包括他,除此之外,对外来物也有一定的复原加强效果,尤其是那些长时间滞留在小公寓里的外来物。 比方他放进小公寓足足有两个年头的制作蓝墨石的材料。 研究完白雾的作用,盛言楚往柔软的沙发里一躺,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他制作的日历本。 嘉和朝的历书和上辈子差不太多,但每日计较的宜忌事项太多 ,一本历书厚得能当枕头用,盛言楚嫌不好用,便做了简易的日历本。 日历本主要是为了记录他的日程表,一应重要的事他都会在上边做下批注,防止自己忘记。 拿出笔,他垂眸看了眼客厅墙上的钟,计算了一下白雾出现和消失中间的时差,愉快地转了转手中的中性笔,刚准备写下时间,今日日程表上一行字劈得他猛然从沙发中跳下来。 他、他他将淮亲王庶女生辰宴给忘了! 绕着沙发来回踱步几圈后,盛言楚咬牙决定明日俞庚若问他,他就将李家推出来。 他帮李家挡了华正平,李家替他摆平淮亲王应该没问题吧? - 翌日一早,盛言楚脚刚踩上翰林院的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盛大人——”是俞庚,“昨天让本官好等哇,日后落山了也没见盛大人上王府,本官在二公主面前是既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俞庚咬紧牙根,这一段话似是含了十足的恨恼。 盛言楚后背一凛,转身时脸上带出愧色:“俞大人得体谅下官才是,下官回去后思来想去,想着下官这样的低贱门户属实配不上王爷家的小姐,所以…” “所以你就敢失约于本官?”俞庚横眉怒目的走过来,脸上布满戾气,“二公主临走前还质问本官,问本官是否在耍她,本官岂敢?淮亲王府的小姐虽说是庶出,可她背靠王府,不论是家室品貌都比寻常女子——” “下官知道大人的苦心。”盛言楚截走俞庚下边的话,面露难色,“实在是下官高攀不上,下官过继子嗣的事满朝文武都知情,下官若将淮亲王的外孙过继给义父,义父不敢收,淮亲王脸面也不好看……” 说着,盛言楚深深弯腰一拜:“还望大人多体谅体谅下官才好,左右这门亲事成不了,下官昨日便斗胆没去淮亲王府,若有得罪之处,大人只管责罚下官。” 俞庚愣住,不消片刻脸上的阴郁浓云就散了去,他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过继一事。 “淮亲王府中意盛大人,自然是认可过继——” 盛言楚再次打断俞庚:“过继都是次要,实则下官私下早已承了一门亲事,只不过这几天姑娘家一直在考虑,昨儿那家给了准信,说要将家里的姑娘嫁给下官,一子不可受两亲,所以……” 俞庚面罩寒霜:“谁家这么大胆敢截淮亲王府的女婿?” 盛言楚逆光站在阶石上,眸光幽暗,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下边的俞庚:“李家。” “李家?”俞庚一口怒火猛冲上来,“什么张家李家的…” “城南李家,”盛言楚踏过门槛步入翰林院,忽笑着脸回过身,复述一遍道:“俞大人,是城南李家。” 只要是在官场上混的,一说城南李家势必会联想到李老大人,皇上在少将军事情上已经亏待了李家,淮亲王若和李老大人抢盛言楚,根本就没有胜算可言。 一盆冷水浇得俞庚透心凉,望着盛言楚进到翰林院和戚寻芳等人和气地打招呼,俞庚嫉妒的双目赤红。 凭什么! 凭什么都是状元盛言楚却可以和帝师攀上关系!而他俞庚在官场拼搏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侍读学士,就连娶的妻室都不如他盛言楚! 心烦意乱间,俞庚一头栽到了翰林院高高的石堆门槛上,牙齿碎了好几颗不说,眼睛里还戳了块石子进去。 盛言楚正跟戚寻芳说话呢,忽然一声鬼狐狼嚎的惨叫在门口响起,两人面面相觑,快跑过去一看,俞庚躺在血泊中早已痛得打滚。 俞庚的右眼伤的很严重,抬出去不多时翰林院就开始议论纷纷。 “谁叫他成天对着荀大人的面貌指手画脚,得,自己如今也成了残缺之人。” “我多次劝他积点口德,他偏不听,荀大人当初毁了容就属他嘴最多舌…” …… 这些说话的翰林官句句不离‘荀大人’,盛言楚听康夫子说过,和俞庚同被册为三鼎甲的探花郎荀凤臻顶着大雪骑马进士游街,因地面打滑马儿受惊撞进了百姓堆中,为了保护老百姓,荀凤臻硬生生拽着马绳拖行了好几步远,俊美的脸庞为此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 朝廷对官员的相貌有一定的要求,像他们这些身居皇城的官员,几乎没有顶丑的,当然了,岁数大变老变丑不算。 所以当初荀凤臻毁容后,很多人都替荀凤臻惋惜,唯有俞庚下井落石,总是当着荀凤臻的面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荀凤臻二十啷当岁,毁容后说不难过是假的,再听到俞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荀凤臻一度想过自裁。 好在老皇帝有点良心,念及荀凤臻是护老百姓而毁得容,故而荀凤臻并没有因此被踢出京城,但三年散馆后,荀凤臻依旧没能留在翰林院。 “散馆后,凤臻兄便辞官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 戚寻芳漫步忙屋内走,轻笑道:“凤臻兄最擅长的就是作诗,前两日他在茶楼看到你在金銮殿做得那几首诗,凤臻兄喜得当场抚掌大笑,还说等得了机会寻你切磋一二。” 盛言楚微侧头:“荀大人还在京城?” “他本就京城人士。”戚寻芳将桌上的文书一摞摞的往盛言楚手腕上堆,“出了那事后,他颓丧了三年都没缓过劲,没想到辞官后竟悟出了道。” 盛言楚手中一沉:“悟道?荀大人出家当道士啦?” “当道士?”戚寻芳掩口失笑,“他倒是想,可慈文公主不肯呐。” “啥?”盛言楚双手抱住文书,眨眨眼:“荀大人尚了公主?” “尚得还是官家的meimei,”理清给盛言楚的文书,戚寻芳坐下批写条子,道:“这位慈文公主爱慕风臻兄多年,然又不想下嫁到荀家毁了凤臻兄的前程,故而慈文公主只能含泪嫁给旁人,谁料凤臻兄容貌坏了,而慈文公主恰好夫婿得病死了……” “守了三年寡后,慈文公主奏请官家许她另嫁,官家准了,便给二人赐了婚。” 说着,戚寻芳抬头将写好的条子一并交给盛言楚。 “这些文书你批好后直接送去吏部交给考功司秦庭追秦大人。” 盛言楚点头,再过几天.朝廷就要举行朝考,戚寻芳让他交给吏部的文书都是往年朝考的相关名单,整理好后,盛言楚带着翰林院的官吏来到吏部考功司。 还没进去就听里边的人在笑说俞庚眼睛坏掉的事。 “…先前骂他瞎了眼瞧不上阮家女,如今还真的‘瞎’了眼,哈哈…” 盛言楚手轻扣门,屋内的人见盛言楚身穿翰林院的官服,当即讪笑闭嘴。 秦庭追负手立在窗边,见到盛言楚,秦庭追目光往下移,视线落在那枚小小的碧绿印章上。 盛言楚被端视的心里发毛,将手中的文书交给秦庭追后就快速地离开了考功司。 作陪的翰林小官忍不住笑出声:“秦大人是出了名的古怪,不论是谁,他都喜欢盯着人家看,盛大人日后习惯了就好。” “不是…”盛言楚有口难辩,面红耳赤地道:“他总盯着我腰腹看…” 哪有人这么变态? “哟,”小官躬着身子撩起盛言楚腰间垂下的印章络子,满脸堆笑:“盛大人这印章刻得真精致,下官以为,秦大人定是瞧上了大人的印章。” 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