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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甚毒

    话一出口,霍晚亭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话唐突了,有些伤盛衡的面子。

    伺候人的,总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些事情,哪怕是府中的管事回到家中也要摆出主子的款儿,自己这样不是明目张胆的戳他的痛处,打他的脸吗?

    霍晚亭只能通过镜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盛衡的神色,从她的位置看去,背后有烛火,落在镜子里面再映照出来,有些反光,让盛衡的脸都有些模糊了。

    霍晚亭的心忽然忐忑不安起来了,心中微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祸从口出便是自己这样的。

    她此时只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涨涨教训才好。

    在霍晚亭几乎以为盛衡会在沉默中爆发之际,盛衡突然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陛下是主子,我伺候他时自然是十二分的小心,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我所有的体面都是陛下给的,如果我怠慢了他,让他不满,自然有的人想要取而代之。”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男子那样醇厚,有一些尖,又有一点细,语气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不起眼的事实。

    但落在霍晚亭的耳中,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刺在了她的心上一般,不疼,但又有些隐隐作痛。

    这种复杂的感觉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顾不得被盛衡揉成了鸡窝一样的头发,转过身来,主动握住了盛衡的手,认真道:“对不住,我不该说这样的话的!”

    盛衡却不怎么在乎,道:“我认的清自己,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你别看朝堂上那些一品二品官员,阁老尚书什么的,光鲜亮丽着,在宣和殿里面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哭成狗一样,但只要一踏出那个门儿,就都是体面人,他们与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盛衡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之中带了淡淡的嘲讽之色。

    霍晚亭仔细的想了想,觉得他这话说的也没错。

    天底下就陛下这一个主子,读书人顾及体面,称其为君父,陛下若是犯了错,就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于是就找人背锅,其余的人自然没有了立在朝堂上的那些人的遮羞布,便是奴才、奴婢,若是有了讨好的行为自然也就是奴颜婢膝了。

    在霍殊的熏陶之下,霍晚亭也算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把所有人都圈在了一个笼子里面,她的祖辈,父亲兄弟都是笼子里面的人,甚至自己也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是现在看着盛衡的如此这般,突然有些领悟什么叫做离经叛道了。

    他这种离经叛道还不同与陆娴照那样与人私奔的跨越礼教,而是根本上的,对于这些遮羞布一样的东西不屑一顾。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样的盛衡,霍晚亭嘴角的笑意都忍不住上扬。

    像是心中某个角落里阴暗的土壤里突然有一颗草发芽了一般都感觉。

    她搂住盛衡的腰,将自己的头贴在他的腰腹上,有些依恋的蹭了蹭。

    盛衡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终又缓缓的把放到了她的头顶,将她的一头青丝捋顺。

    “日日在宫中都带着面具讨日子,在家中我若还要带着面具,就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晚亭……希望你不要怪我!”

    对于自己的妻子其实盛衡还不算太了解,世上多的是普通人,他的妻子也是,但自从他在茫茫人海中把目光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便是不同的。

    她有些娇气,又有些小聪明,喜欢端大家闺秀的面子,有时候又很奇怪,似乎有些怕他,又在努力接近他。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总会懂他的,但是他不想把日子消磨与无意义的误会之中,有话直说便好,毕竟这不是宫里面,不需要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霍晚亭将他抱的更紧,但却突然想到了她追宝轩里面挂着的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抬头,仰望着盛衡的面容。

    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盛衡脸部流畅的曲线和优美的下颌。

    “可是你书案上写的是‘君子慎独’,你人前人后不一样!”

    她颇为小心眼的计较着这个问题,都挂上这副牌匾了,总要人前人后一个模样才是。

    “哦……你说这个呀……”盛衡的手从她乌压压的鬓发上滑落,视线落到了她如水的双眸上,手却落到了她的肩膀上,说话时语气就像是故意一般都脱了老长,实际上却是在心中漫不经心的思考着。

    察觉到霍晚亭今晚对他的依恋之情,这样搂住他,让他突然理解了何为闺房情趣。

    他自然不会再学嘉和帝了,若是再学,他还不如自己一头碰死在宣和殿的台阶前,自然也不会推开霍晚亭,只恨不得她能这样抱着自己更久一点,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拖延时间,心存逗弄。

    他以手做拳,放在嘴巴前掩饰性的咳嗽了一下,说起这个原因,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给小姑娘解释,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把小姑娘给带坏。

    但是作为自己的妻子总是需要有一些承受能力的,所以盛衡选择了说实话:“我写那句话,是为了提醒自己要时时刻刻注意那些学着君子做派的人,面上一套,心里面一套,甚毒!”

    见霍晚亭似乎有些不太理解的样子,又解释道:“是甚好的甚,毒药的毒!”

    这下霍晚亭总算是明白了,盛公公的思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到的。

    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盛衡的话来。

    该赞同还是该反对?

    好像都有点不太对劲。

    至于君子嘛!君子这东西太远了,谁要是真的成了君子,那也和圣人差不远了,那一套君子的标准压下来,活人就变成了半死不活的人,变成了标准和规矩了。

    绕是她喜欢端大家闺秀的架子,一想到那样的人都觉得没意思。

    但是盛衡的话又有些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的感觉,霍晚亭干笑了两声,不再犯傻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