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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步迭一转头,才发现自己身旁就坐着容宛琴,两人现在并肩坐在同一条长椅上,虽然中间隔了个位子,但也突然就尴尬起来。 他只能斟酌着问:“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她点了点头,伸出手,手里有一板药片,但整个手掌都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吃了药。”她笑了笑,“就是一吃的话手就会抖得厉害,画笔也拿不了了……也不能吃太多,不然现在我就大脑不能转了,只想睡觉。原本我已经进行了快一年的治疗,医生说我情况恢复得不错,我就想着逐渐停药了……因为吃了它的话,精力真的非常不济,手也一直这样,控制不住,没有办法工作,感觉自己不是自己……” 徐步迭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们并不熟稔,再加上上次见面自己还私心骗她呢,肯定第一印象也不怎么好,导致在家里发现自己的雕像的时候,她反应才那么大。自己其实也有些精神上的问题,这时候看见她发作起来的样子,也心有戚戚焉——如果不是遇到了程翥,我一直那样向下滑去的话,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就,听我说一会话吧,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说。乐乐还太小了,我对他也说不出口……”她自言自语似的,又朝程翥的方向努了努嘴,“而程翥,他就这样,连撞个脑袋都能冒出这种不靠谱的情况,你能指望他什么呢?” 徐步迭虽然不全盘认同她的言论,但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把自己变成一个尽职尽责的树洞。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浑身有用不完的劲,是个工作狂,程翥事业起步,全是我一手cao办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他差过,倒是我俩的相处模式更像一种‘男主内,女主外’的风格,我天赋不如他,学了这行,却也没想过当艺术家,但是我可以当出色的代理人,把好的作品给营销推广出去。我也做到了……这一直是我的骄傲。但是有一天开始就突然一切都变了,我在这世上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了……我当不好妻子,当不好母亲,而要说经理人,程翥没我也一样干得风生水起……他甚至越来越懒得回家,懒得理睬我。 “我被沉甸甸的肚子、婴儿的哭闹和永远也没法做完的家务给锁在原地了,我开始没完没了地挑毛病,看到一颗灰尘都能掉眼泪,觉得那粒灰尘是我做不好家庭主妇的证明。没有人理解我,程翥以为我疯了。而我想的却是,为什么乐乐不能快点长大?为什么他那么蠢,吃东西还会吐出来,学东西那么慢?为什么他长得没有别的孩子高?他还要禁锢我几年?我想不通……我越来越走极端,别人就越来越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批判我,我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思考,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这一个本来就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能想得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我也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们仨全都拖垮了;我想我至少还可以做到一件事:所以我就走了。我不能说我不恨他……我肯定是带着恨意离开的,还抱着一股报复的心理,我认为一切的源头在于乐乐——是程翥非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才导致了我的生病。我知道我这么说很绝情……可我的人生规划里,原本不存在这个选项。我透支了我的爱意,像是要讨他欢心那样穿了比基尼泳装下水搔首弄姿,哪怕我自己并不会水;而原本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亲爱的,你只管放心下水,一遇到危险我立刻就会来救你’的人,在我高声呼救的时候,我只能看见他在岸边漫不经心地朝我挥手……那首诗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这一生实在离岸边太远,以至于求救时,像是在挥手。’他就是这样,还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我也想让他尝尝,这种突然有一个计划外的部分落入你人生中,毁灭了你所有既定行程的样子。 “我这次回来,其实有点像赌气回来炫耀的。我努力地配合治疗,在新加坡那边有很多亲戚轮番陪着我,感觉病也好得快些。家里人当初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当年我觉得自己的爱情和自由比天都高,只要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跨不过去,所以我连家都不回,也不要家里的帮助,认为就凭我们两个人,也一样能从默默无闻做到业内顶尖,让他们对我们另眼相看。但程翥从没在意过我为他放弃了多少……我曾经为了他远离了自己的家人、放弃了原本的优势,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这些被我舍弃的部分救了我。” 她眼神飘远,又似乎猛地被意志力拉了回来,恢复了理智,继续说道:“后来治疗很起效果,通过药物稳定住情绪才能够理性的思考,我也逐渐恢复了社交,找到不少新的渠道和机会,准备着手开始新的创业了……但一直继续服药的话我没法工作,医生说我治疗状态不错,我就逐渐开始减药断药,之前也不是很严重,一直没有复发过,都平稳度过了。我就想着,可以回来把一些当时悬而未决的问题收尾了……” “我以为会看到他和我一样狼狈不堪、手足无措的生活,至少也可以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样我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去指导他、领着他,至少也有共同话题和共同经历可以共鸣,我们又能恢复到曾经的关系和相处模式上去……但我回来了才发现,他没有在原地等我,也没有体验过我的苦痛,没有受到和我一样的折磨,我们还是一样鸡同鸭讲,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