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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平常,这么多陌生人围上来他也要恐慌一把,钻角落里吓得不敢出来,但这些爷爷奶奶全拿出了不知道怎么私藏的各种好吃的,就跟钓鱼似的,手勾一勾他就来了;你不管喂什么,乐乐都能吃光光,问他什么他都说“好吃!”,可把一众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徐步迭来的时候,乐乐面前堆了一大堆东西,正跟个仓鼠似的两颊鼓着,看到小徐,徒劳地伸着两只胖手挡着那小山似的一堆零食,满脸哀求:“憋告诉我叭叭!” 徐步迭无语了,他知道程翥试图给这小子减肥来着,伸手掐了一把那胖脸:“你怎么在这?你爸呢?” “叭叭带窝来的!他说……涩会实践!” 社会实践你个头啊……周围人倒是笑说:“小徐,是你亲戚家孩子呀?可真精神,虎头虎脑的……” 刘姨倒是知情,扯过小徐对他说:“程老师一早就来了,让乐乐挨个床给大家都送了点糖,说是过节。在我们这层的人,好久没有这样了,过过节什么的,有人对我们说新年快乐……大家就难得开心一下。”她观察着徐步迭的表情,“怎么了,他没跟你说他要来?你们闹什么别扭呢?” 徐步迭抓了抓头发:“老程人呢?” “刚才几个病友搭伙去下面菜场巷里的公共厨房烧菜,说有个管道松了还是堵了,水给漫了烧不成了,他就跟着下去看看。” 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徐步迭眉毛拧了又松,脚底板蹭着地面:“那……我去找下他,乐乐拜托刘姨帮我看着啊。” 刘姨倒是哧地笑了:“他不是你老师吗?怎么你搞得跟怕他丢了似的?人家关心你,就长辈关心晚辈嘛,你就安心受着就好了。” “他算什么长辈……我才不要他当长辈。”徐步迭嘟囔着,掉头跑了。 程翥并不是第一回 来医院,但却头一次知道医院旁边那脏兮兮的油腻巷子里别有洞天,外面一排菜rou摊贩排开,地上泥泞不堪,在里头的拐角处堆了几十个煤气罐和锅碗瓢盆,灶前有人炒菜,也有人煮汤,颠勺声、高压锅喷气声、卖菜吆喝声等混杂,一派热闹异常的景象。 原来之前小徐说的那种共享厨房在这里……但和他脑子里当时浮现出的景象不太一样,要是按社会通行的标准来看,在这里炒出来的东西大概率是过不了什么卫生检测的,要是有人发难,比如说搞个消防安全之类的大检查,肯定分分钟就要被迫清理关闭。 但是程翥还记得这里烧出来的菜肴的味道,那时候他赶回S市,看到顶着两圈熊猫眼的敬嘉年,这小子也是硬气,一开始连姜念都放弃了他也不放弃,自个在那一宿没睡地修复,直把姜念也搞得不好意思了,被迫舍命陪君子;乐乐在这俩工作狂的照顾下吃了一整天三顿的麦唛鸡,也已经面有菜色。 他带去了小徐烧好的菜,借了微波炉热好了,是几个人一天里吃的唯一一顿像人的饭菜,吃完了终于有力气干活。也许是美味的食物激发了人几乎停转的大脑里的某些多巴胺之类,他们也边吃边拿rou骨头蘸着汤汁在桌上画图,讨论出来了最佳的修复方案。 姜念捧着吃撑了的肚子,大度地感慨了一句:“算了,看在他手艺不错的份上,就饶他这一次。” 如今,程翥来到这美味佳肴的诞生地,才知道这里的锅碗瓢盆租用1元,油盐酱醋则是2元;就在旁边菜市里买了菜,可以进来直接烧。“可新鲜呢!”有个大娘捧着盆在剥毛豆,旁边的大姐则满手血水,就这下水通道那儿刮鱼鳞。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炸了或者堵了哪根水管,这会儿污水沿着地缝漫上来一层,已经没过了鞋面。有人急着烧饭,就搬了几块砖头垫在脚下,像施展了什么轻功水上漂的功夫。几个人拿了工具,堵了这头堵那头,有人商议着,要不要请个通水道的来看看,可在这里的都是穷人,说起来都十分犹豫。有人就说:“小徐来了没有?他一向最有办法,交给他都能办好。” “你们烧饭去吧,我来看看。”程翥说,他倒让其他人吓了一跳,因为穿着就和一般人不同,看起来衬衫长裤都贵得厉害,“程教授,你就别来了吧……”“对,把你衣服别弄脏了……” 程翥笑了:“我是山里头挖石头晒泥巴的教授,又不是胸口别金头笔的,这点事还做不来,那还叫什么人民教师呢?” 徐步迭赶到的时候,就看程翥卷着袖口和裤脚,跟下地插秧似的,拿着一根长扦子,把管道疏通了,又把剩下的污水扫开;还找到了问题的源头,原来是鱼店的换水管子接错了一根到这边的下水道里,水把原本就堵塞的下水道给灌漫了。几个病友家属跟他搭伙儿干活,这会也早没有了所谓“程教授”的生分,说说笑笑称兄道弟,送他的劣烟夹在耳畔。大概是为了干活方便,程翥把原本松垮的流海头发全扎起来堆在头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形状漂亮的发际线,被束得紧紧的头发贴着头皮,勾勒出两侧凹一个尖角往里,据说这有个俗名,叫做美人尖。 几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就着撕了两块啤酒箱纸板,坐在菜场门口的阶梯上吹风。程翥的衬衫汗透了,隐约露出胸膛的rou色。他把烟取下来,蹙在鼻尖闻着,市井的俗嚣也是这般燥辣呛人。他一抬头,远远看见他的小兔崽子就站在熙攘的人潮当中,像要笔直地前来撞树那样,正朝他的方向腾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