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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之类的包装,姜念之前当然没有准备,现在也来不及印刷了,好在他们这些人做手工是个顶个的,徐步迭已经拿出了印泥和一枚刚设计好的这次个展的纪念章出来——让姜念和敬嘉年刻一个简单的设计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盖上泥往信封端口一封,就显得这份“特殊纪念品”正式而精美,又独一无二了。排在队伍里的人原先还颇有微词,可随着每个人拿到信封一看,都被精巧的设计技艺吸引,也都没了怨言,都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乐乐得了差使,也自觉自己派上用场,一个劲地点头,手脚麻利地帮忙起来。 真是每一丝劳动力也不放过啊,程翥失笑,觉得自己和儿子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小徐像一个加速器,一个永动机,好像只要在他身边,生活就没有什么困顿或疲惫存在,仿佛风驰电掣的游乐场;难以想象他昨天剥离出的另一面,就像把雕刻的塑像砸碎了,看见里头支棱歪斜随意弯折的骨架和粗糙未经打磨上色的剖面。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谁还没有点不想让人瞧见的部分呢?这小子适应性这么强,都能自己调整过来,人就是这样一点点长大的嘛,也不见得年轻时多遇到点挫折就是坏事。 程翥这样以过来人的身份想着,决定那副画暂时收起来,不给他看见就好。 他反身回到展厅去帮姜念,她果然已经团团转了,有些人需要说明介绍,有人想要采访洽谈,也有人拿着那个信封和海报单页,等她签名。小个子女人脸上带着一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成为偶像明星的恍惚。程翥想笑又忍住了,走上去帮忙。有个老头儿逮着姜念一顿猛夸,夸得女汉子都羞涩起来,结果人家绕一大圈终于道明来意:我刚才没赶上拿到你们这限量版的赠品,我看别人都有,你不能歧视老年人对吧……能给我一对吗?我跟我老伴儿今年都那什么……银婚呢! 姜念面无表情对程翥说:“我觉得我这一屋子几年份的展品还不如你那毛头小子熬一夜做出来的小摆件讨人喜欢,到底是我开展还是他开展啊?你再培养两年,可就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程翥笑她:“我不教会你这徒弟了吗?也没饿死我啊?” “我是你教的吗?也不害臊!我这都是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姜念翻个白眼。她和程翥风格不同,又成天争论得势同水火,反而演变出点闲话出来。当年讨论论文和毕业作品,往他工作室和家里跑勤了几次,程翥当时才刚刚结婚,家里那位可就不高兴了,姜念本来就憋气,还莫名其妙被新“师娘”穿小鞋就简直荒谬:你居然觉得我看得上这货,我不拿绳子勒死他已经是尊师重道了…… 被莫名其妙“敲打”了几次后,姜念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再联系程翥,自个一条道走到黑,反而清净,最多只给他发邮件汇报进度。 现在想来,自个能混到还顺利毕业拿了优秀毕设和优秀毕业生证明,可见程翥跟她吵归吵,在评价推荐上是真没啥私心了。 就为了这评优的事,程翥和容宛琴还闹过矛盾。容宛琴觉得,一个天天跟你吵架吸引你注意力的女学生,被我吓了一次自己不敢动心思上门了,你还非要给她评优,又甚至不告诉她,那还不是让人误会另眼相看、有心照拂的意思吗?这要是再一来二去,登门感谢,师徒情深,岂不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必须要严防死守,把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程翥搞不懂她想什么,因为在他看来,姜念在性方面还不如一盆黄泥吸引他呢;可偏偏被吵得一脑门官司,从那以后,为了避免这无谓的吵架烦心,都不敢轻易再收女研究生;他们之间便也连个过年问候都没,就这么冷淡疏离地过了这几年,姜念也从来不称自己是程翥这一派的。 她瞥了一眼现在自由自在翻身农奴得解放的程翥,不由得一笑,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敬嘉年紧着夜风哼着歌,半跑半跳地迈步往回走。赠品派发很快就做完了,他那套为程翥准备的帅气偶像明星式行头终于派上了用场,谁还不喜欢个长得帅的小伙子了?除了先头几次被人当做美发店要办VIP卡的以外,基本上来说只要习惯了外加脸皮厚点,还是很打得开市场的。一来二往,有个摆摊卖手工挂坠的女孩拿了他一个摆件后有些羞赧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她显然是久在这一带摆摊的了,对城管的出入作息了如指掌,一过五点半就冲出去抢占位置,支起一个架子摊,还自带了一个应急灯照明。敬嘉年把今天试作的其他几种样品凑在她摊位上摆出去卖,不是为了挣钱,更多是想看看受众的喜好反应,效果也超出他的预计,令他增长了许多信心——原本觉得这些和他高贵艺术家身份不匹配的下里巴人的小贩行径,如今也变得自然起来了。 他捏着口袋里还剩下的一个样品。 这个是那天回去说要开发点新样品后最早做的,当时太快了一鼓作气,气泡没除干净,有点毛糙。他原本是想着一股拗劲做给程翥看,可不知怎么地手一歪,思路跑偏到徐步迭的身上。原本想要刻一匹马——程翥是很喜欢马的意像的,近年来虽然不再创作相关的题材了,但他赖以成名的作品如是,马也就成了他一个标志性的符号那样,骏逸洒脱,风格疏朗。 但敬嘉年半道跑神歪去徐步迭身上,徐步迭身上有股小鹿的劲头,这马雕得就有点非鹿非马了。他凭着感觉顺手一气呵成,等回神去看,洒脱俊逸是没了,倒是肚腹便便,四肢短短,却撒丫子拼命飞跑的样子,透出点青涩的可爱。他便就着预留出的厚度,把它划出如钻石般的切面棱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