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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就往车流里去,差点就被撞了。” 他没察觉到小徐话里的语气:“我当时就想着得拦车呀——”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乐乐该怎么办呢?” 徐步迭话里不自觉地重了,脱口而出时已经觉得不妥,看到程翥惊讶的眼神,急忙道歉,“……对不起。” 程翥倒是没觉得生气:“……你说得对。现在想想,我啊,我不会照顾自己,也肯定不会照顾孩子。我一遇到事就钻进去了,钻牛角尖,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当艺术创作方法倒是不错,不过,当家长不能这样,家长的世界要更大,至少要能支撑和包容孩子的整个天地,对吧?” “别问我对不对啊,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当过家长的经验。” “可是你也是孩子啊,我就想知道孩子是怎么想的,想要怎么样的父母,乐乐又不跟我说。” 徐步迭顿了一顿。一个答案在口中翻滚,忍不住脱口而出:“孩子……当然是想要永远陪在身边的父母啊。” 第10章 大声说出来 乐乐张着嘴巴显示自己刷牙的成果,接受检验合格后立刻一蹦三跳去了客厅,然后哇地叫了出来——不只是为了丰盛的早餐,还为了收拾干净的餐桌和打扫一新的厨房。他们那厨房好久没正规使用了,原本上头都是程翥煮泡面溅的油点子,时间一长都结了痂。 程翥也看见了,瞧着徐步迭的眼神里都多了敬佩:“您一早上都能忙这么多?……” 徐步迭不好意思讲自己顺便私事都办完了,对这样的赞誉实在受之有愧,脸都涨红了:“不是,我就只是随便整理了一下,这早餐也都是买的啊,就怕粥凉了,我又给重新煲了一遍……” “您就别谦虚了,”程翥诚恳地说,“我就担心这服务太多太周到细致我付不起钱。”他年前也曾请过家政来打扫,那时候容宛琴还在呢,跟他抱怨家务的辛苦,——他以为辛苦就是真的辛苦了,于是就花钱买个耳根清净。 可家政说扫地绝不拖地,说拖地绝不擦窗,忽悠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他买了最贵的套餐,于是地板和家具擦得铮亮,连碗筷杯子都给你重新摆了,显得窗台外头一层厚灰和窗户上黑乎乎的油腻就看得尤其明显。 于是一个深夜容宛琴突然不管不顾地开始奋力地擦拭那窗台,她说嫁给你就是我上辈子造的孽,我是来给你程家当牛做马的;你根本不是娶我,你看不见我,你只是要一个保姆,一个佣人。 程翥被吓坏了,他完全没法理解这件事:明明地板砖和厨房里的瓷砖缝隙都干净得光可鉴人了,你为什么非要扒着窗台上的油腻死命地去看呢?如果你实在是觉得这一点难以忍受,我们再叫一次家政专门擦窗就是了;实在不行,你一定要请一位保姆,佣人,那也就请吧,何必在冬日的北风里赤着双腿膝盖都冻得通红,一定要这样夸张到行为艺术程度地展示这个窗台在你心中肮脏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呢? 这件事成了他们关系彻底断裂的导火索,以至于他心里的一个结。程翥其实明白,他不是当真觉得房间乱成现在这样子是应该的,但自己似乎有一种无意识间隐隐的报复心理,通过这样的举措,似乎在强行与过去的荒谬较劲,似乎要用荒谬来战胜荒谬一样。 围着桌子坐下来吃早饭时,他看着混乱不堪的客厅,以及过分有条理的餐厅,那股子错位感又猛地出来了,令他在这过分的安宁中坐立不安。但是抬头去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显然都认为这才是应该的、幸福的日常,连带着乐乐吸溜米粥和吞咽包子的模样都可爱了起来——他自己的那点儿错位,似乎又不算什么了,是完全不足为人道的。 “哎,吃慢点,不急啊,乐乐,没人跟你抢。”他拿纸巾给儿子揩嘴,满脸的笑意,自个的心思就在成年人的褶皱里藏起来了。乐乐抬头看了看他,一双眼晶亮亮的,似乎有期待也有询问,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对他说话。程翥知道,儿子本来就不太擅长说话,有些内向自闭,不过带去看了医生说也没到自闭症的地步,要他跟孩子“多沟通”。可沟通是两个人的事啊,程翥无奈地想,其实看乐乐和小徐说话就会知道,他大概也是在和亲爹较劲,拿定主意一个礼拜只分给他十个字的名额。 这点上,他们父子又很像了。 小徐替他们解了围:“乐乐是想说上幼儿园要迟到了吧。” 程翥想起昨天幼儿园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昨天我脑子急丢了还没和你们算账呢,于是撇了嘴说:“昨天搞成那样,今天还上什么幼儿园?不上了!咱们不去赶着上趟受那个气。乐乐,你不要和那些讨人厌的坏小孩一起玩。”他现在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明白儿子才这么一点儿大就遭受了校园霸凌,那几个小孩子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看着楚楚可怜,能上这个市直幼儿园的肯定也不会是寻常人家孩子,几个家长说不定自己还打过照面,办公室里喝过茶呢,怎么教出来的孩子这副德行!这才几岁——别的没学会,把他们官场上党同伐异的市侩学了个十成十;咱家儿子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也没被他们吓怕,就挺好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莫名其妙的自豪又油然而生了:你们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娃娃,谁有我家这个这样的胆量吗?别看他平日不声不响的,他敢一个人溜出幼儿园呢,方位感也好,容宛琴最多只带他去过一两次那个流动乐园,他居然记得路怎么走,走过去也有一公里多呢,还真给他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