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道德真经
陈政循着鸟鸣声走了过去,只见一个书架的顶端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正自顾自的跳来蹦去,给这沉闷的库房里带来了欢快的生机。 库房外的黑眼圈儿放下手中的竹简,好奇的迈步进来,对眼前的一幕也是不知所以。 陈政轻手轻脚地靠近这只小鸟,可这小鸟却似乎胆子颇大,落在那里再不飞起。 真是奇怪!陈政不禁感叹着,这天寒地冻的函谷关,竟然有如此灵巧的小鸟飞来,真是人生无处不惊喜啊! 那秦国大兵随手拿起一卷竹简就要扔向小鸟,陈政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举动,急忙挥手制止,摆手让他离开了库房。 陈政站在书架旁,呆呆得看着这只鸟,好像在战国遇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多日苦闷的心情也得到了些许慰藉。 突然,陈政在不经意间发现,眼前的书架上隐约刻着两个字,伸手过去擦了擦,果然,两个大篆体的汉字映入眼帘,仔细辨认,第一个字似乎是个“尹”字,第二个字却认不清楚。 尹~? 再抬头看,只见小鸟落着的地方放着五卷用麻布包着的竹简,与其它散落的竹简相比,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陈政踮着脚从上面抽出一卷来,那小鸟在陈政的手背上轻轻落了一下,扑棱着翅膀在库房里飞了两圈儿,又箭一般飞出了库房。 唉!此刻的陈政多想像这只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朋友飞走,陈政真有一种孤零零被抛弃在战国的感觉。 心情低落的陈政对手中的竹简失去了兴趣,刚要把竹简放回去,那个秦国大兵又迈步走了进来:“我说这位吕先生,刚才干嘛不让我抓住那只鸟呢?眼看着让它从我头顶飞走了。要我说,咱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蒙将军等急了不要紧,把那位小恬恬冻着了,我可吃罪不起啊!” “小甜甜冻着了也是自找的,谁让她总是穿那么少呢!”陈政随口来了一句。 那大兵一愣:“人家小恬恬刚生出来,当然穿得少了,怎么是自找的呢?” 陈政也是无奈得看着这个熊猫宝宝二代:“baby one more time,听过没?” “啥?被逼?玩儿茅台?先生说话怎么怪怪的?茅台是个啥?” “哎呦我去!茅台酒还用被逼着玩儿?谁要是遇见茅台酒,那还不端着杯子正着转、倒着转的,先把自己转蒙圈了再说吗?” “嗨!先生说的原来是酒啊!我们这函谷关还就不缺酒,待会儿啊,让我们蒙将军给先生找一坛子先王时酿的酒,保证没人逼你,想咋喝就咋喝。” “我说的是布兰妮,咋让你拐到酒上去了?” “你是不拦我,就是拦我也得喝酒啊!你看这天寒地冻的。” “诶?你方才说的是哪位先王?” “说出来先生可别还没喝酒就乐晕了,那可是孝公时酿的酒,一百多年了,犒劳边关将士专用酒,在地窖里藏着,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听你这意思就是特供呗!” “特供?先生说话就是有意思。当年这函谷关东边儿打过来、西边儿打过去的,可苦了守关的将士们,孝公和商君特意酿好了美酒,从咸阳一路拉过来,据说当时就几十坛子,老珍贵了!” “亏你还知道商君,有两下子嘛!” “先生说笑了,若是没有商君,我们这些穷苦出身的黔首能靠着打仗得到爵位吗?!要我说啊,哪是我们跟东边儿的人打仗,这是在打我们自己的仗,翻身仗!有了爵位,家里的婆娘和娃们也就扬眉吐气、不受欺负了,还有地种,我们可天天都巴望着打仗呐!这些还不都得感谢商君?!若不是他,我们就是生来一辈子的穷苦命,咋能让婆娘和娃们过上好日子呢?!” 陈政又一次感受到了秦国强大的基因,老秦人盼着打仗改变命运,给老婆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东边的六国呢?天天害怕打仗,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这狼和羊的关系已经确定了,那还有啥好说的,结果显而易见嘛!诶?不对劲儿呢!“你们那几十坛子酒喝了一百多年也没喝完,守关将士们可真够能喝的。” “先生哪里话,这不是不舍得喝嘛!历任的关令可是抠得紧,把酒窖的钥匙随身装着,没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就甭想喝上一口。看先生跟我们蒙将军的交情,那还不放开了喝上一坛子嘛!再说了,今天蒙将军喜得贵子,那还不开上两坛、三坛的,也让我们喝个痛快。” “那我可说不准。再说了,我也没工夫在这儿喝酒。”陈政说着,就要放回那卷竹简。 “咦?先生手里拿的是个啥?咋还包着布呢?上面写的是个啥?” 陈政朝手中的竹简上一看,果然在一侧的位置写着一行字,一边辨认一边念出声来:“天~地~玄~妙~无~名~真~经~。” 弹落外面厚厚的一层尘土,陈政迫不及待得抽出了里面的竹简,展开看时,只见手指宽窄的竹片用细细的牛皮绳子连接着,上面密密麻麻尽是战国小字,那牛皮绳子显然已是磨损厉害,看来这竹简曾经被人无数次的展开阅读,这究竟是本什么书呢? 陈政随意的辨认着里面的只言片语: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what?陈政心中陡然一惊,再看时: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秦国大兵听陈政念着,便走了过来:“啥到不到的,闻到没闻到?这满屋子的霉味儿当然闻得到了,是吧先生?哈哈哈哈!” 陈政看了看那句“下士闻道,大笑之”,斜眼看着黑眼圈儿:“这尼玛就是说你呐!” 那大兵瞪着两个黑眼圈儿呆了片刻:“谁敢说我?谁敢说我?这书是谁写的?” 此时陈政将竹简里的内容和书架上刻着的“尹”字联系起来,再仔细分辨第二个字,突然茅塞顿开,这两个字不就是“尹喜”嘛! 陈政虽然对《道德经》的内容也是支离破碎、一知半解,可眼前的竹简分明就是老子所著的《道德经》无疑。 《道德经》?尹喜?陈政瞬间豁然开朗。 陈政把另外四卷竹简拿下来一一打开,果然,五千言的《道德经》就存放在这函谷关的僻静角落。若不是上天派来一只神鸟,没准儿哪天就被小恬恬取暖用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想当年,老子乃是周王室的藏书馆馆长,相当于藏经阁的扫地僧吧!反正是把周王室所藏的天下之书看了个通透无遗。随着周王室的没落,再加上王室内斗不断,老子看破红尘,了无牵挂的辞了官职,骑着一头青牛西去了。 偏偏当时函谷关的关令尹喜也非等闲之辈,竟然夜观天象,发现东方有紫气飘来,知道有圣人要途径函谷,果然让他等来了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子。尹喜得知老子要独自西游,愣是拜托这位圣人写下了洋洋洒洒五千言的《道德经》,成为了老子留在世上的唯一著作。如此说来,尹喜也是为历史做出过重大贡献之人。 若干年前,孔子拜见老子临别之时,老子对这个未能参悟天地大道,还在功利、仁义当中纠葛的人表述了一番忠告:“汝此去后,应去骄气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否则,人未至而声已闻,体未至而风已动,张张扬扬,如虎行于大街,谁敢用你?” 老子能对孔子说出这些临别赠言,起码说明他们两人的频道还是相对于常人更加接近的,也说明老子认为孔子是值得点化的。 不在一个境界的人,频道是不通的。你活在你的世界,他活在他的世界。即使你发自肺腑、出于善心的发出信号,另一个世界的人也接收不到。没准儿,你驾驶着飞碟从外星来到地球,奉劝地球上的宇宙原始人们不要拿石头、拿标枪、拿rpg、拿导弹互相打了,可人家却认为你多管闲事儿,把黑漆漆的炮筒对准你呢?!所以老子说,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跟那些一辈子睡不醒的人,废什么话呢?! 说话的对象如果搞错了,即使你说得再是至理名言,结果也是横遭指责、自取其辱。该闭嘴时就闭嘴,该飘过时就飘过,即使不是圣人,那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人,一个聪慧的人,一个有脑子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等动物的人,一个有益于世界的人。 知鸟能飞,知鱼能游,知兽能走的孔丘,至于龙,却不知其所以了。真正的圣人,可以千变万化,如曹丞相所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老子,就是那条千年游动于天地间的变化莫测的真龙吧?! “吕先生,我问你呐,这书是谁写的?你发什么呆呢?”秦国大兵一拍陈政的肩膀。 陈政猛地回过神来:“哦,这书是老子写的。” 那大兵把眼一瞪:“啥?你写的?别吹了,莫说不是你写的,就算是你写的,你也不能自称老子吧?你咋跟那两个瘦猴儿门一般口气呢?” “你误会了,这书不是我写的,是老子写的。” “哎呀!你还敢自称老子?你再这样,我可要翻脸了!” 陈政也是刚琢磨过味儿来:“哎呀呀!这事儿怨我,这不是老子写的,是李耳写的,这总行了吧?” “你还自称老子?”那大兵用手一指陈政,已是气得微微颤抖,双手拧成了拳头。 “你误会了,这书是李耳写的,他的尊称是老子,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是什么人?怎么尊称老子,岂不是沾光没够儿?” “好吧!还有人尊称孙子的,你听说过没?” “孙子?还尊称?真是奇怪。那先生说说,这世上可有尊称自己是儿子、败家子的吗?” “没有这样的尊称,只有爱称。”没文化可真可怕! 陈政把书架上的五卷《道德经》都拿了下来,抱在了怀里,如获至宝的感觉比揣着和氏璧还兴奋。 那大兵一看:“先生准备把这些竹简烧了?” “烧你个头啊!走着。” 关上了库房的大门,两人各自抱着沉甸甸的竹简往蒙武的住处走去。 蒙武见到两人,急忙跑过来要接住陈政怀里的竹简:“吕大哥,你看你,为了我家小恬恬,你还亲自拿这么多竹简,累着了吧?” 陈政一扭身躲开了蒙武的双手,用自己的下巴指了指黑眼圈儿:“要烧的竹简在那儿。” 蒙武一愣:“啥情况这是?” “没啥情况,我看库房里的藏书确是不少,顺便挑了几卷,抽空读上一读。” “哈哈!只要大哥喜欢,尽管拿去便是,这大冷的天,那些竹简恐怕都要当柴烧了。” 陈政一听也是急了:“蒙老弟,你若是认我这个大哥,那你就立刻派人办两件事去。” “莫说两件事,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也应得,大哥只管吩咐。” “你这就派人去城外砍柴,切不可再到那个库房里取走竹简。再一个,库房的锁被敲坏了,赶快换把新锁,务必把里面的书看管好。” “我当啥事儿呢,原来如此简单。” 蒙武招呼黑眼圈儿把十几卷竹简拿到了屋子里,转眼就见屋顶的烟囱里冒出一股青烟。随后,蒙武又吩咐几个大兵分头行动,就按我吕大哥刚才说的办。 陈政又让蒙武找来了一大块麻布,将五卷竹简包好,就势背在了身上。心想,万一这是老子当年在函谷关手写的真迹呢,那我可就是汪汪队立大功了!即使带不回家去,也要让这些竹简流传于世,因为这不但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 “大哥怎么把这些竹简背上了,难道是急着走吗?”蒙武一把拽住了陈政。 “老弟说得没错,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这里久留。实不相瞒,我还要先回邯郸一趟,过不了多久还要再来秦国,而且,我还有两个好兄弟滞留在上党,我还得想办法解救他们。哥哥我现在已经是心乱如麻、焦头烂额了,蒙老弟此番解救之情,待我来日再报答吧!” “恩人何以说出如此见外的话来?大哥这次被范丞相的门绑了,又在函谷关机缘巧合的遇见了我,这定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大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我蒙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话间,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起了雪花,一股悲凉之感涌上了陈政的心头,真让人好想落泪!可是看着眼前的蒙武,又想起韩非和李牧,陈政的内心深处又涌起了一股暖流。 陈政抬眼看着阴郁的天空,只见那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飘落战国的缘份,我的爱因谁而生,谁的手摸出我的心疼?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还在孤独彷徨中徘徊! 众人正陶醉于这突如其来、又似乎是如约而至的天降大雪时,一个兵士跑到蒙武身边耳语了一阵。只见蒙武轻轻点了点头,又窃窃私语的好像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兵士随即消失在飘舞的雪花之中。 陈政疑惑的看了看蒙武,心想,莫不是那两个范睢的门杀回来了? 蒙武看着陈政一笑:“哈哈,吕大哥莫非是以为那两个满嘴喷粪的门回到了函谷关?”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就算那两个门掉头回来,我且说不知此事也就罢了,大哥只要藏起来,他们便死无对证,且让他们往来时的路上寻找去吧!哈哈哈哈!” 陈政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我只关心刚才的事是否与我有关,其他事我也无心过问。蒙老弟还是给我一匹快马,让我回邯郸去吧!” 突然,从陈政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到:“吕大哥不珍惜这函谷关难得一见的雪景,却一心要回邯郸,那岂不是大煞风景,也枉我千里迢迢只身赴秦的一番情义?!” 陈政猛然一惊,回头看时,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身不由己的迈步过去,握住了那人的双手:“老弟,你难道是随着这场雪飘落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