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残留的热度

    好热。

    夏凌感觉自己在一条狭长的走道上漫步着。

    氤氲的水汽和微弱的光线让他判断这里应该是个浴场。

    可是他却是一个人。

    克里斯和杨小春都不在身边，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仔细回忆一下，他应该和克里斯在卡萨雷斯的住所才对，他们刚才不是还在宴会厅里学着要怎么侍奉对方用餐的吗？怎么又回到浴场了呢？

    是卡萨雷斯让他一个人这样做的吗？

    但是他一直往前走，除了觉得闷热地难受之外，并没有看见别的人影，停下来靠着墙，好像也没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事情好像比他想象得还要不对劲。

    他又被什么困住了吗？

    像是在面对帕尔修那时一样，被封锁在了梦境之中？

    但是这个场景实在太过冷清，唯有温度上才让他有实感。夏凌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即使想找人对话，在视线范围内也看不见活人。

    这种死寂感让人更加恐惧了。

    他尝试打开菜单，确认自己和伙伴的状态，但是菜单却像是故障了一样，永远只停留在最初进入的页面。

    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是，自己应该还活着吧？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他还没被判死刑。

    因为如果这些数值都不存在了，他现在也不可能以这种状态在这里思考吧？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里，死亡都会剥夺生命体的活动能力，在虚拟的世界里，大概也无法以生命体的状态留存吧？

    夏凌自我安慰着，身体却一直在冒汗。他靠着墙坐了下来，还是感到十分闷热，身体有种被熏蒸的感觉，但是他大概还可以承受这样的状态一段时间，如果这是因为他的身体在承受着热量的话，克里斯应该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只是他的精神要如何度过这段时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夏凌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长时间的独处过了。在遇到了克里斯，完成了最基本的任务之后，两人也几乎都是一起行动。唯独在遇到卡萨雷斯的招募之后，才各自分开工作了一段不算太长的时间，对于夏凌来说，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克里斯已经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非常重要的伙伴，他甚至有些困惑自己能不能独立生存了。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况，克里斯也一定非常着急，但是现在他们又无法互相通讯，也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个困难，克里斯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他们依然身处卡萨雷斯的住所，他……应该会向克里斯伸出援手吧？

    夏凌双手交握着，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滑落，想到卡萨雷斯可能提出的交换条件，他又担心克里斯会无法认同，这样困惑下去仿佛已经走到了死胡同里，找不到其他得救的可能性。

    夏凌深呼吸着，同时闭上眼睛，他想要舒缓自己的焦虑。

    实际上，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只要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依然存活，他就还能够以目前同等级清晰的思维继续思考，但是如果事态变得更差或者无法挽回的话，他是不是会像烟雾一样瞬间消散开去？一旦想到最坏的结果，他好像也就变得坦然了。毕竟自己已经被世界抛弃过一次，只是现在他无法不想到克里斯。

    如果再次失去经纪人的话，克里斯要怎么办呢？

    难道又要像他之前那样，等待系统重新分配一个经纪人吗？

    暂且不管克里斯会怎么想，夏凌是很不甘心。他一直承诺要和克里斯共同进步，却还是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倒是总遇上这些窘迫的境地，拉着克里斯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吃力又不讨好的任务，排名却还是没能上升多少。

    有时也会觉得未来非常遥远，但是只要克里斯在身边，他就不会想到放弃。两个人是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的，他相信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会在一起走下去，夏凌回想着之前两人建立信任的过程，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好像已经变成很久之前发生的故事。

    克里斯又是怎么想的呢…？

    对于两个人期待的未来，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满怀自信？好想再和克里斯好好地谈一次，来到王城之后，因为遭遇各种各样陌生的人和事，任务一环接一环地展开，在那个夜晚谈心之后他们也在疲于奔走，他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克里斯的焦虑，如果能够招募到更多的伙伴，两人的冒险应该也不会这么吃力了。想要通过最基本的接任务的方式提升名气，却被职业和技能各个方面无形的限制着，他作为经纪人的社会关系也很有限，可是快速提升没有捷径可走。在和卡萨雷斯的交涉之中，他也只能步步为营地试探，对方对他充其量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兴趣而已，无法作为他要求更多资源的筹码。而且很多时候，卡萨雷斯是怀着某种捉弄他的心态在与他相处，这让夏凌总是异常地容易感到紧张，也可能是身体已经预测到了危险可能发生，所以才会时刻强烈地防备着对方。

    这样理着自己的思绪，夏凌也不得不面对很多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也的确是过于沉重了。

    他想到了克里斯的肩膀，在遇到烦恼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地倚靠着对方，即使只是听到他的呼吸声，他也能稍稍冷静下来，得到片刻的安稳。

    “克里斯……”

    他如同往常一样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安静的空间里却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你在哪儿呢…”

    他想象着对方的面容，伸出了右手，期待着不会发生的触碰从指尖传来。

    虽然只是想象，但是他仿佛真的听见了克里斯的呼唤，还有熟悉的温度——

    「系统提示：克里斯信任度＋1，克里斯亲密度＋　？，由于数据波动，系统无法显示具体数值。　」

    这个讨厌的又总是打断幻想的提示音好像意味着某个事实。

    “初次见面，夏凌…先生，”金发的青年眨着翠绿色的眼眸，俯视着夏凌的脸，“我叫里维斯?赫尔，是卡萨雷斯先生委托的药膳师，请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呃…里维斯…我这是…”夏凌有些迷惑地睁大眼睛，看到旁边站着忧心忡忡的克里斯，终于有种回归现实的实感，“发生了什么？”

    “因为残余魔力和野猪汁液混合的作用，你中毒了。卡萨雷斯先生请我来这里为你调理一些解毒的药膳，刚才我让克里斯先生给你涂了一些药，现在你觉得身体怎么样？”里维斯非常清晰地说明了情况，和年轻的外表不同，他做事的风格十分稳妥。“外用药可以缓和一些发热的征状，但是要引出身体内部膨胀的魔力还是需要配合服用另一些药剂。”

    “我…中毒了？”感觉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但是看到了克里斯显然让夏凌安心了不少，“难怪我觉得好闷热…谢谢你，里维斯…先生。”从自己的嘴里再次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夏凌才想起前几天他们在舞会上见过面的事实，却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认出了他是舞会上的那个埃莉诺。

    “里维斯先生，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克里斯伸出一只手扶着夏凌，让他可以靠着自己的身体，“魔法以外的体力活我都可以做到，请尽管吩咐。”

    “请卡萨雷斯先生准备两个小时之后进行引出魔力的仪式，我会准备药剂。”里维斯不急不忙地从桌上的药箱里拿出天秤和镊子，“事先说明一下，进行引出魔力的仪式可能会让他承受很大的痛苦，所以我会使用一定量的药剂让人再次失去意识，不知道夏凌先生是否能接受这样的方案？”

    “这…没有别的方法了吗？”首先质疑的是克里斯，他才看到重要的人复苏过来，现在还要再冒另一次的险，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不安，“夏凌先生的身体比较虚弱，我担心他无法再承受那样的折磨…”

    “但是你也很清楚吧？魔力膨胀是没有特效药可以抑制的，唯有配合术师的仪式进行魔力引流才能真正根治身体的中毒现象，在残余的魔力还没有损伤夏凌先生的内脏之前，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里维斯的语气坚定却不咄咄逼人，“决定权还是在于你们，我只能说出我认知范围内最好的建议。”

    “克里斯…相信他吧，”夏凌伸手握住克里斯的手，虽然还不能完全恢复精神，能见到克里斯他已经十分庆幸，之前和里维斯交谈过，他也对面前的青年有基本的信任，“我会撑过去的…我们还要一起帮薇薇安…找到她的亲人…咳、咳！”胸口有着让人不愉快的滞郁感，让他说话都有些费力。

    “夏凌先生…”克里斯纵使再犹豫也明白他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是他的内心很难承受眼睁睁看着夏凌受苦的情景，“好吧，我会陪着你。”他擦掉夏凌额上的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之后还是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了吧，这样的衣服会很不方便…”里维斯说着不知为何别过了眼睛，“如果不是卡萨雷斯先生和我说过，我还以为两位是那种关系…”

    “…嗯？”

    “没什么，因为夏凌先生…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她穿着裙子的模样…和你有点相似。”里维斯难得的有些脸红，“我想我一定是因为期待着和她见面，才会联想到这件事。刚才的话失礼了，请不要在意我说的话，好好准备之后的仪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