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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扫墓

    刘妈拉着他,低头小声的说:“今天下午的时候,老爷和他侄子吵了一架,跟老吴下了会儿棋,现在心情应该好点了,要是有什么不对付的,你可劝着点儿昂,医生说老爷子的身体很好,就是这心情……”

    祁衍笑着拍拍她的背:“放心吧,有我在。”

    祁臻的腿脚不方便,所以他的房间和书房都在一楼。

    祁衍还没进门,站在书房外就听见里面二人下棋下的热火朝天,他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声。

    “哼。”祁衍直接拉开房门,看见里面俩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起,忽然,吴叔把一子往前推了推,祁臻坐在轮椅上脸色一变,立马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祁衍,说:“衍衍来了,是不是饭做好了,走走走,去吃饭。”

    “唉,没下完不准走啊,没见过这样耍赖的。”吴叔那憨厚老实的面容被这突然的变脸弄得哭笑不得。

    “我儿子来了,我得吃饭去!”祁臻认真的解释道,又对倚在门框上抱胸看着二人的祁衍招招手,“快来推我。”

    祁衍忍着笑走过去,打趣的说:“看着吴叔老实您就欺负人家啊,元宵节可不带这样儿的啊。”

    吴叔是祁臻的管家,也是看着祁衍长大的人。祁臻在外面是严肃果断的祁家当家人,只有在自己儿子面前才真正的开心,吴叔笑着把棋盘打乱,收了起来。

    “那不是你过来了吗,难道我要饿着我儿子吗?”祁臻坐在轮椅上任由祁衍推着出书房,还一边儿孩子气的嘟囔着。

    餐桌上摆满了刘妈做的菜,整个餐厅都是饭菜香,只有在这个时候,祁衍才能感觉到家的温馨感,才不会有一个人生活的孤独。

    餐桌的上席永远都是留给父亲的,祁衍把祁臻推过去,他坐在了祁臻的左手边,他爸喜欢给他夹菜,这个位置比较方便。

    吴叔穿上大衣,问道:“衍衍,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值班室那小子啊?”

    祁衍给他爸呈着汤,思索了几秒,回道:“我直接就把车开进来了,没看见值班室有人啊。”

    “那小子,准是又犯懒!老吴你过去的话直接就把门锁了吧,大晚上的,也没人出去了。”祁臻夹起一块子回锅rou,丢进嘴里。

    “行。”吴叔应下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尝尝这个,爸,半个月没见你,感觉比上次瘦了。”祁衍捞起一个鸡腿丢他爸碗里。

    “别提了,过年那段时间吃席,他们净给我敬酒了,我连一筷子菜都吃不上。”

    “嗯,你唬谁呢,你不是说过我小叔会帮你挡酒吗?”

    “就他那酒量还帮我挡酒,净给我丢人!”祁臻一说话,那胡子跟眉毛都一块飞舞,“对了,我听说你最近跟朋友合伙盘了个楼?”

    祁衍抿了一口汤,没敢看他爸,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没想到祁臻没生气,而是教导祁衍:“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干劲也大,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你们几个人都商量着来,毕竟有些决策得跟合伙人一起解决,如果那个问题解决不了,就来问你爸。还有啊,爸不在乎你做什么生意,你只记住一点啊,不许干犯法的事,嗯?听见没?”

    “嗯,我知道。”

    “赔钱不焦,赚钱不燥,心态要好,你第一次做生意,如果赔了,那很正常,你就当花钱买教训。”

    “哎呦,爸,我第一次做生意呢,你就别老说赔本行不行啊?你盼着我点儿好行不行啊。”祁衍叹气。

    “我告诉你啊,无论做什么,都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指着祁衍说,“你小时候就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上学那阵就没让我安生过。”

    “那老师叫我找家长,你不是也没来吗?”祁衍颇委屈的嘟囔着。

    祁臻的脸瞬间一僵,心里酸涩无比,为了保护祁衍,他在外人面前做出的样子是不管不问,也不让祁衍在自家公司学习经商,甚至逢年过节的祭祖,祁衍也不能去,在外面更不能提自己是祁家人。

    祁家人势力又自私,就连祁臻,也是当年祁家权利的牺牲品,他很怕自己的儿子也走上这条路,所以拼尽全力、耗尽心思的保护他,却忽略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导致唯一的儿子活的像个私生子。

    祁衍三岁的时候就离开祁家去外面住了,刘妈作为保姆跟着去,照顾祁衍到14岁,直到祁衍能一个人生活,才重新回来照顾祁臻。

    “衍衍啊,明年你就可以跟爸一起过年了。”祁臻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满是愧疚的看着祁衍。

    祁衍猛的抬起头,黑色如水的眸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祁臻,惊讶出声:“啊?真的?”他每年都是一个人过年,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有多渴望和家人一起过年,能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和父亲一起守岁,迎接新的一年。

    “嗯,但是今年的暑假你还是得在哪个房子里过。”

    “这个没事儿,只要咱爷俩能一起过年就行,我还想着今年暑假去哪儿玩呢,哈哈哈哈。”

    “要不要去国外玩啊,好好放松一下,你不是有一个朋友,跟你一起玩到大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季真言。”祁衍笑着提醒。

    “对对对,哎呦,我都两年没见这小子了吧,之前不是听你说,他爸给他送美国读商学院了吗,我也想让你去,你就是不去。”祁臻抱怨的说,“只要你爸我身体还好,等你毕业了,看看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是你可玩不了几年了,早晚要学着经商的,你看要不你就去美国找他玩......”

    “爸,你说什么呢,这话可不好听昂,赶紧收回去。”祁衍抬起头,严肃的驳回祁臻的话,祁衍非常念旧,舍不得离开故土,也放心不下他爸的身体,“再说了,季真言今年不是回来了吗,听说在哪个学校闹了点儿事,年后回不回美国还不一定呢。”

    祁臻忽然凑上来,伸出手摸了摸祁衍的脸,祁衍给他摸的一愣。

    “小刘啊,”祁臻皱着眉,有些紧张,刘妈赶紧从书房走出来,祁臻看着她说,“来来来,你摸摸,衍衍是不是在发烧?”

    刘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走过来,手在祁衍额头上摸了两下,“呦,还真的是有点烧。”

    祁衍有些懵,他来之前确实感觉脑袋有点昏,不过跟他爸聊了会天感觉精神好了些,就没太在意。

    “你那个酒吧什么时候开业啊?”

    “就明天晚上八点。”

    “那你这发烧了还能去吗?”祁臻关切的问。

    “我这就是有点低烧,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我不去不合适。”祁衍转过头,因为发烧眼角微红,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真是我见尤怜,他撒娇一般对刘妈说:“刘妈你帮我拿点药吧。”

    “行,吃了药晚上别开空调,发发汗,明天一准就好。”她说完就回房间找药去了。

    祁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无奈的说:“唉,说你长大了吧,都20岁了还发烧,说你没长大吧,又像个男人一样有担当了,明天你去了,要是那个敢给你灌酒,你就说你爸不让喝太多,点到为止就行了,听见没。”

    “行,喝酒还有时青呢,他千杯不醉,”祁衍猛扒一口饭,他这是不仅明年能回家过年,还能不用顾忌,正大光明的和别人说自己是祁臻的儿子,祁衍忽然想起了什么,腮帮子鼓动着说:“我想起来了,我没有西装啊。”

    祁臻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啊,也不提前准备好,以后上了战场再擦枪,那脑瓜瓢都给人崩没了。你先吃,吃完了我打个电话叫人,明天给你送一套过来。”

    父子俩吃完饭,祁衍洗了个澡下楼吃药,路过书房,看见父亲低着头,神色严肃的批改着手上的文件,桌子上的文件码了一大堆,几乎快把那个憔悴的身影淹没。

    祁衍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埋在文件堆里的祁臻抬起头,扶了下老花镜,纵使这个男人满鬓白霜,祁衍依旧能从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看见曾经的风华与儒雅,那单薄瘦弱的肩膀为自己的儿子撑起了一片天。

    “你怎么还不去睡呢?”祁臻问道。

    “爸,都这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做。”祁衍没有接触过自己家的生意,所以并不能帮衬什么,要是看不懂文件去问他爸,不就更耽误了他爸的时间吗?

    “哎呀,公司最近遇到点儿事,生意被压榨了,我把几个文件批完就去睡,你赶紧上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看你妈呢。”祁臻继续低头忙碌着手头的事情。

    “半个小时昂,不管有没有批完都得去睡觉,我给刘妈说一声。”祁衍说完就跑了,不给他爸反驳的余地,祁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语重心长的笑。

    第二天一早,祁衍一睡醒就先爬起来洗澡,昨天晚上睡了一觉,出了一身的汗。

    唐国生之前说他睡了三天,再加上昨天一天,祁衍一共睡了四天,好家伙,猪也不能这么睡啊。

    他穿上休闲装,青春洋溢的下楼吃饭去了。

    门口的小保安跟吴叔一起搬了一大束花放在门口,吴叔拿着一件套着防尘罩的西装走了进来,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白色塑料,祁衍看见那是一件黑色的西装,未见全貌都给人一种非常正式严肃的感觉。

    “现在试吗?”祁衍剥着手里的鸡蛋问着。

    祁臻头也不抬的喝了口粥:“不用,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再说了,我儿子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我是说大小。”

    “嘶,你这身材就跟我当年差不多。”

    “爸,你不会给我拿了一套你以前的旧衣服吧!?”祁衍促狭道。

    “怎么说话呢,这是我叫人连夜从上海那边送过来的,高级定制,你的第一场应酬可不能让落了下风。”

    父子二人吃过饭就去看祁衍的mama。

    老宅的后花园很大,种着各种名贵奇异的花草树木,唯独有一处与众不同,哪里种着垂丝海棠,海棠树长得粗壮挺拔。

    江城的地理位置很好,哪怕在冬天也不算很冷,现在刚过元宵,处处春意盎然,海棠树全抽了绿叶,等再过一个月,清明节左右,这十几棵垂丝海棠一齐开花,比江大的樱花海洋更美,更有意境,因为这承托着金光的海棠是独属于祁家的美景,不用与人共享。

    垂丝海棠是祁衍的mama最喜欢的花,而她就在这海棠围绕下的正中央沉睡着。

    祁衍推着祁臻的轮椅,走过青石板的小路,去到他mama坟前。

    墓碑做的十分精致漂亮,没有那种死气沉沉,非常符合墓碑上哪位带着淡笑的美人,上面写着娟秀的正楷字:爱妻祁郁氏意淑之墓。

    墓碑上的女人笑的温柔,美的像一幅画卷,美的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就像天上的仙女,来这世间遇上自己的爱人,生下爱情的结晶便匆忙回到天界了。

    坟上没有落叶,很干净,是经常被人打扫的,祁臻曾说过,郁意淑爱干净,爱漂亮,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死后葬在其他的地方,怕凡世的喧嚣扰了这位不染尘埃的美人,便把她葬在祁家的后花园,为她种满了海棠树。

    祁臻看着自己妻子的墓碑,深情凝望着,祁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因为要说的太多了,不知从何提起,就像那墓碑,只有她的名字。

    祁衍的小姨李玉梅并不是他mama的亲meimei,祁衍刚满一个月的时候他mama就因病去世了。

    春天的暖阳的随着树叶一起舞动,祁衍拿过吴叔送来的花,摆在墓前,又摆上时兴的瓜果,他蹲在地上,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笑着说:“妈,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