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词不达意
“……再多的我就不明白了，可能还是得找专业人士聊聊。”郑楷意一边低头举着叉子把朗姆冰淇淋和布朗尼蛋糕捣在一起，一边给庄舸讲关于组建团队的事情，抬头看到庄舸正专注地盯着他说话，有点开心又有点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和脖子。 他俩做完爱之后突然饿了，还好饭店里的自助餐因为活动这两天居然是24小时营业，于是他们就跑下来吃饭了。或许是因为正好是假期，都已经半夜了，吃饭的人居然还不算少。 “谢谢。”庄舸看了一眼郑楷意的盘子，郑楷意可能是担心自己的菊花，今天破天荒吃的清淡——虽然量还是多得惊人。刚才去拿食物的时候，郑楷意不声不响地看了很久小熊形状的咖啡焦糖甜甜圈，最后还是默默走开了（回了两次头）。 “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为了梦想在工作的人。”郑楷意笑着说，“别太纠结你说话的方式了，共同的目标和共识永远比相似的性格在团队合作里更重要。你在学校里的时候不是也带过学生吗，你可以的。” “你这么说不恰当，在学校里带学生和在公司带团队有本质上的不同。”庄舸放下披萨一本正经地说。 “……”郑楷意刚要张嘴，手机突然响了。他皱起眉毛掏出手机：“大半夜的，谁啊突然打电话？”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沈晗杨。郑楷意把手机设成了静音，打算放在边上等着他自己挂断。大概过了一分钟，手机自己断了，但是很快又打来了第二个电话，这次是李兰宇，郑楷意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后和庄舸说：“我稍微接一下？” 庄舸没什么反应。郑楷意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起来了：“喂，大半夜的催命啊？” “催什么命，你在哪呢？” “在外面，你要干吗啊？” “神神秘秘的，还藏着掖着。”李兰宇啧了一声，“你明天有空没？” “晚上可能有空，有事？” “明天我开单身派对，你有空没？顺便来试一下你的伴郎礼服。” 他说完郑楷意才想起还有这件事，李兰宇快结婚了，挺早之前就说好婚礼要让他做伴郎。他和李兰宇毕竟是差不多二十年的朋友了，这种事没有不去的道理：“都谁啊？” “就那么几个人呗，还能有谁。不是，怎么的，你还打算不来啊？” “我不能问一下啊？提前说好，你明天可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李兰宇没好气地说，“明天来我家，新家，不是原来那边，你有地址吧？” “新家？你当着你老婆的面开单身派对？”郑楷意匪夷所思地说。 “屁，我老婆和她那几个姐们出去旅游了。”李兰宇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有点心虚一样问，“那什么，你明天带人来吗？” “……”郑楷意像是无语一样看了一下旁边，“单身派对我带人去？而且就算我敢带，你敢见啊？哎，我问你，沈晗杨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也是为了说这事？” “啊？”李兰宇的声音听着像是愣了一下，“我和他没在一起，我不知道啊。可能吧？你问我干什么，你没接啊？” “没，都说了我在外面。” “那你就有空接我电话？” “我吃饱了撑的跟你说话，现在他妈就给你挂了。”郑楷意恼火地说。 “别别别，不是，你咋对沈晗杨这么大意见？你俩到底怎么了，他可是为了你回来的，这样不太好吧？” “……”郑楷意叹了口气，“李兰宇，你也要成家了。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多合计几秒，你当我们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啊，你真觉得……” 郑楷意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就算把话挑明了说，李兰宇也不一定听他的，反而可能更不高兴，于是截住话头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总之，你办事多合计合计，结婚了以后多和你媳妇商量。” 李兰宇莫名其妙：“你说啥呢，这是哪跑出来的话？而且咱们几个咋了，认识快二十年了，还有啥不能说的？” “……”郑楷意没说话，低头喝了口水。这世上许多事，坏就坏在人生是动态的，李兰宇好像永远不能接受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干脆不说这事了：“明天几点你家见？” “六点。” “成。”郑楷意说完，刚要挂电话，听到李兰宇在对面声音不大的说：“……哎，你也少喝点，早点回家。” 郑楷意愣了一下：“……啊。”他说完，听到对面挂了电话，看了一会儿手机上李兰宇的名字，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抬头看到庄舸正在沉默地注视他。郑楷意举了一下手机：“李兰宇，问我明天能不能去单身派对。” 庄舸其实并不好奇电话另一边是谁，但是郑楷意解释的语气让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开心：“哦。” 两个人又吃了点东西，就结伴准备上楼了。他们俩其实已经在一起上了不少次的床了，在一起睡觉也已经睡了两三次，但是这还是郑楷意第一次看到庄舸真正的睡前的样子。庄舸正穿着一身米色的家居服，和他一起站在水池前刷牙，郑楷意忍不住一直看他的脸。 庄舸吐了口水，然后从镜子里看了回来，两个人的眼睛在镜子里交汇了。庄舸用手接住水洗了一下嘴边的泡沫，然后张口说：“你又在看我。” “看你长得好看。”郑楷意半真半假地说，低头快速地洗了洗脸，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庄舸看了一会儿他走出去的背影，擦干净脸，戴上眼镜也走了出去。郑楷意已经进了被子，正举着手机不知道正在专注地看些什么，庄舸走到自己的背包边上取出了他的电脑，走到床边。 郑楷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庄舸今天没有带他平时那副黑框眼镜，而是戴了一副无框眼镜，凸显了他脸上那种平时并不明显的斯文气质。郑楷意掀开被子，示意庄舸坐进来，然后看着他打开电脑，庄舸正在写码，郑楷意瞄了一眼：“庄舸，上次游戏里那个大下巴斗鸡眼校花，你是怎么做的啊？你不会真觉得她好看吧？” 庄舸眼睛还在屏幕上，淡淡地说：“她符合人类审美。” “……”郑楷意看了他一眼，“你照着自己的脸做都更有说服力。”他打了个哈欠，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天花板，接着说：“我很好奇，这个和校花的恋爱情节怎么设计的，你也没谈过恋爱。” “我谈过恋爱。”庄舸再一次纠正郑楷意，然后说，“现实生活中的恋爱虽然复杂，但是游戏里的恋爱可以总结成公式。多体验一些乙女游戏就比较容易设计，原本恋爱剧情就不是这个游戏里的重点，不需要我花太多经历去设计。” 郑楷意听完之后扭过头看着他：“可以总结成公式？” “嗯。” “什么公式啊？” “容易留下深刻印象的初次见面，在各种地方遇见的巧合，一起经历一些危险，产生吊桥效应，然后表白。”庄舸一边手指飞快地敲键盘一边说。 “……”郑楷意思索了一下，有些电影里的情节好像也类似，“……好像差不多。” “按照恋爱游戏的逻辑，只要和对方共同有这些经历就可以称作爱，和两人本身的性格和适配性无关。” “这就是为什么恋爱游戏只是游戏。”郑楷意笑着说，“不可能只是因为和一个人的共同回忆很多就爱上对方。”他说完，脑子里浮现了沈晗杨的身影，然后摇摇头，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你设计完给校花表白的情节了吗？” “没有。” “表白的台词可是很重要的。……哎，你表过白吗？”郑楷意刚要点烟，被庄舸伸手拿走了打火机和烟盒，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他的雕花烟盒，放到了另一边的床头柜，庄舸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房间里禁烟，你要抽烟可以去阳台。” “你赶我下床？”郑楷意嘴角有点意味深长的挑了起来，扬着眉毛看庄舸。 “你可以不抽。” “想抽，你陪我去阳台。”郑楷意拿起庄舸的电脑放到边上，示意他拿着烟盒和烟一起去阳台。他一只手拉着庄舸的手腕，打开了阳台的门，晚上外面风有点大，迎面带着海的味道吹在脸上，吹开了他的头发，露出光洁宽阔的额头。 郑楷意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然后在庄舸面前晃了晃烟盒。 “不了。”庄舸摇了摇头，看着郑楷意靠在阳台上，身影在漆黑的夜色里被勾勒出富有张力的曲线，低头用手拢着火点烟，橘红色的火光点亮了他的脸，高挺的鼻梁和深刻的眉骨下是深深的阴影，然后那火光又暗下去，他的脸隐回深沉的夜色。郑楷意一只手夹着烟，凝视着庄舸的脸：“你还没说，你表过白吗？” “没有。”庄舸回答，“这应该并不需要学。”郑楷意刚要问庄舸会说什么，就听到庄舸的声音响起：“我喜欢你。” 他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庄舸自己，他的心脏突然狠狠地跳了一下，这感觉猝不及防，让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点干涩地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学的吗？” “……”郑楷意别过了脸，低头吸了口烟，“……你也就是仗着你长得好看才敢这么说。”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就是想撩一撩庄舸，没想到真听到了这句话他反而觉得不自在。庄舸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夜太深了，他有点看不清郑楷意脸上的微表情，只是对方低头的姿态让他觉得隐约有一丝不安：“郑楷意，这只是你问了我才说的。” 他的原意只是因为他觉得郑楷意的气氛不太对，虽然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句话像夜风一样突然吹醒了郑楷意的脑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说：“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又一次沉默了。 郑楷意意识到一件事，他觉得庄舸喜欢自己，但是这归根结底也是他出于对自己察言观色能力之自信而得来的判断，并不代表庄舸百分百就这样想。不过这也没关系，如果庄舸喜欢他，他愿意在时机合适的时候表白；如果庄舸不喜欢他，他可以慢慢追。郑楷意反而安下心来，靠在栏杆上吐了口烟。 庄舸的脸则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他听到郑楷意那句“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之后，心里反而有什么地方像是塞住了一样难受。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这种难受，和“我喜欢你”的心跳，一起像把锁一样坠在他的心里，随着夜里的风声吹过耳边，显得格外的冷涩。